夫君書房裏有一個盒子。
立馬寫著四個字,【吾愛如煙】
裏麵有很多情詩,每一首,都訴說著對如煙的思念與不舍。
如煙是我的庶妹,已經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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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行知生辰那日,我在府中等他回家。
直到皓月當空,他的貼身小廝才匆匆來報。
“夫人,將軍他在軒逸樓和同僚吃酒,今夜怕是無法歸家了。”
我守著一桌子親手做的飯菜,等到了半夜,卻得到了這樣一個消息,說不失望是假的。
可是我作為當家主母,萬萬不能在下人麵前失了分寸,隻能保持得體的笑容。
“好,我知道了,莫要讓將軍貪杯。”
路行知在接近天亮才回來,渾身的酒氣,剛被小廝扶進外間,我就被熏醒了。
這好像是成親以來,他喝的最多的一次。
我有些惱怒地看著小廝,他低著頭,一臉委屈。
我知道這不能怪他,畢竟他一個小廝,怎麼能左右將軍的事情呢。
我把路行知扶到裏間,濕了麵巾給他擦臉。
麵巾剛擦到他的臉上,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雙眼迷 離,想要睜開,卻好似沒有力氣。
“如煙......如煙......”
聽到這個名字,我渾身僵硬。
如煙,是我庶妹的名字......
“如煙,我隻要你過的幸福就好......”
我還沉浸在他柔聲呼喚庶妹名字的震驚中,他突然趴在床邊,想要嘔吐。
我順勢拿來痰盂放在床邊,心裏卻翻起了驚濤駭浪。
我不敢想象他為什麼會在醉酒後呢喃庶妹的名字,平日裏他們雖然多有交集,卻沒有半分越距。
還是說,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敢胡亂猜測,但是心裏卻已經失了分寸。
路行知翻身回到床上,腰間的荷包突然掉落,露出了一把鑰匙。
府中庫房的鑰匙都在我的手裏,就連他私庫也是一樣。
可是我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把鑰匙。
我突然想到曾在他的書房裏見過一個上了鎖的盒子,當時問他,他隻說裝了些年少時的物件,鑰匙早已不知所蹤。
我當即去了書房,想要看看這把鑰匙是否和我想的一樣。
哢噠一聲,精美的盒子被打開了。
裏麵是本冊子。
我顫抖著雙手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他瀟灑的字跡:
【吾愛如煙】
我忍著酸脹的眼睛,又翻了幾頁。
裏麵有很多情詩,每一首,都訴說著對如煙的思念與不舍。
可是我又算什麼呢?
難道這麼多年他對我的感情,都是裝出來的麼?
我一直以為,出現在我生命中最痛苦時期的路行知,是我上輩子積德行善才會遇到的救贖。
結果這本詩集毫不留情地戳穿了這場騙局。
原來路行知愛的一直都是柳如煙,我,隻是他愛而不得替代品罷了。
眼淚差點掉落在詩集上,我趕緊擦幹眼淚,又把詩集放了回去,重新上鎖,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是隻有我知道,有些事情,已經不一樣了。
天亮後,汝母帶著依依來請安。
我和路行知成親十年,依依也六歲了。
“娘親,今日我們去找小姨玩好不好?”
依依晃著我的衣袖撒嬌。
若是平日,我定會讓路行知將依依送到蕭遠侯府,畢竟因為當年和蕭伯清的事情,我不太方便去。
可是今日看著依依帶著渴望的小臉,我突然有種心酸的感覺。
“依依乖,今日和娘親在府中繡花好不好?”
依依撅著小嘴,鬆開了我的衣袖。
“不好,繡花一點都不好玩,我要去和小姨踢毽子!”
我還想勸說兩句,路行知卻揉著腦袋出來了。
依依見到他,立刻撲了上去。
“爹爹,依依要和小姨踢毽子。”
路行知臉上露出了寵溺的微笑,伸手就將她舉過頭頂。
“好,我們用完早膳就去好不好啊。”
依依連忙點頭。
路行知放下依依,走到我身邊,拉住了我的手。
“夫人,昨夜之事實在抱歉,可是同僚好意我又沒法拒絕,不如今晚我們把昨日的生辰補上如何?”
我實在無法想象,眼前這個溫柔的男人,竟然和寫出那種對柳如煙依依不舍的詩句的,是同一個人。
我搖搖頭,錯過就錯過了吧。
“夫君事務繁忙,今日還是我去送依依吧。”
蕭伯清如今鎮守邊關,府上隻有柳如煙一人,我倒是不怕傳出什麼閑話。
路行知一愣,隨即笑著點頭,“那就辛苦夫人了。”
他好像從來不怕我提到蕭伯清,就算是偶爾聽到這個名字,也是說:“蕭世子文韜武略,有大將之風。”
作為將軍,這是路行知最高的評價。
如今我主動提出要帶依依去蕭遠侯府,他也是一樣的對我有著無盡的信任。
我帶著依依去了蕭遠侯府,沒有讓門房通報,快走到後院的時候,柳如煙從旁邊的門廊跑了出來。
“行知......啊,姐姐?”
柳如煙一見是我,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隨即又換上了得體的微笑,和剛才發自內心的笑完全不一樣。
“今日怎是姐姐帶依依過來了?”
柳如煙笑著抱住飛撲過去依依,眼神卻帶著期待地往我身後看。
可惜,今日她見不到那個想見的人了。
有些事情,不用說清,真相就已經在心中大白。
“夫君昨日生辰,多喝了些酒,如今頭痛難忍,便在家中休息。”
柳如煙笑著點頭,表示清楚,又歎了口氣。
“昨日我回了趟家,父親讓我給行知哥哥帶去生辰禮物,我在軒逸樓見到他時,確實喝了不少。”
怪不得昨日路行知會在醉酒後情難自禁的念叨柳如煙的名字,原來是見到人了啊......
麵對她話中刻意的親密稱呼,我沒有像從前那樣隻把她當成一個小姑娘,而是略帶嚴肅,以嫡姐的身份對她說:“如煙,行知他是我的夫君,你本應該叫他姐夫的。”
柳如煙一愣,眼神閃爍,“我這不是習慣了麼,以前你也從沒計較過啊。”
我搖搖頭,否定她這個不好的習慣。
“行知畢竟是男子,蕭世子即將歸京,若是讓他知道你如此稱呼行知,怕是要多想了。”
“我知道了。”
柳如煙不情不願地應聲。
“小姨,我們去踢毽子吧。晚上街上還有花燈會,你陪我去好不好?”
“好啊,都聽依依的。”
柳如煙拉著依依的手去了花園,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花園中身姿靈巧地踢著毽子,不時傳來陣陣笑聲。
相對於我對依依的嚴格管教,她好像隻有在柳如煙這裏才會得到片刻的放鬆。
也難怪她總把柳如煙掛在嘴上。
依依和柳如煙一玩就是一天,用過晚膳後又去了街上。
依依想要一盞兔子花燈,我想要掏銀子付錢,卻被柳如煙搶先了。
“姐姐,我來給依依買吧。”
“小夫人對女兒可真好啊。”
賣花燈的小販笑著討好著柳如煙,柳如煙隻是笑笑,沒有反駁。
我聽了卻有些紮心,按住了柳如煙的手,不讓她付錢。
她想掙開我的手,卻無意間碰倒了花燈,裏麵的蠟燭瞬間點燃了花燈,將柳如煙的衣袖點燃。
盡管小販旁邊隨時備著水桶,以防萬一,可是火苗還是將柳如煙的胳膊燙傷了。
依依一下子哭了出來。
“小姨!小姨你不要有事啊!”
白嫩的肌膚通紅一片,也許還會起水泡。
我怕依依不小心碰到柳如煙的傷處,拉了她一把,她卻甩開我的手,滿臉淚痕地朝我大吼:
“都怪你,如不是你非要和小姨爭執,她也不會被燙傷!”
麵對依依的指責,我心如刀絞。
我剛剛隻是壓下她的手而已,花燈翻倒與我又有何關係?
我心痛依依對我的態度,這種痛,和看到那本詩集不相上下。
“依依,我是你的娘親!”
“你是個壞娘親!我要小姨當我的娘親!”
“依依。”
柳如煙按住依依的肩膀,“不可以對娘親這樣說話!”
相對於她對我的反駁,卻格外聽柳如煙的話,隻是噘著嘴低頭不語。
“姐姐,今日這花燈怕是看不成了。”
我點點頭,拉著依依的手送柳如煙回府。
離開時我還囑咐府醫好好治傷,莫要留下疤痕。
回到將軍府,依依一把甩開我的手,飛奔進書房去找路行知。
“爹爹,娘親壞,她讓小姨受傷了,那麼大的火,依依好害怕!”
路行知還在寫字的手突然鬆開,墨汁將一副好字毀了。
“怎麼回事?”
路行知皺著眉頭,有些焦急地看向我。
我把街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路行知聽後,眼眶都急紅了。
“我這裏有禦賜的傷藥。”
說完,他就在壁格中找到了藥瓶,飛奔出去。
“行知。”
我輕輕喚了他的名字。
他突然止住腳步,“夫人,今日之事,是你魯莽了。”
說完,他飛奔出府,生怕晚了一些,會讓柳如煙的傷情加深。
我一直藏在袖子裏的手瑟縮了兩下,抬起手,指尖已經被火燒的隱隱出了血跡。
我苦笑一聲,讓丫鬟帶著依依去睡覺。
而我則是坐到了椅子上,將剛才路行知寫字的筆撿起來,重新沾了墨汁,緩緩寫下三個字。
【和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