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代替族姐嫁給摔壞了腦子的廣平王,成婚後我悉心照料。
他病好之後,卻拿劍指著我,眼裏滿是厭惡。
「你不是本王要娶的妻子。」
他變回了傳說中鐵血無情的少年將軍,嫌我身份低賤,不配做他的王妃。
族姐十裏紅妝嫁入王府那天,敵軍突襲。
他為了救下族姐,將我送入虎口。
後來,他率軍說要來救我回去。
我挽著敵方君侯的手臂,懶懶回道:「王爺不必來了,我有孕不適,見了你容易惡心。」
那晚後,人們說廣平王又瘋了。
1
這一年的時間好像一場夢。
宋序突然就不愛我了。
應該說他愛的從始至終都不是我。
那天夜雨懸簷。
太醫叮囑我王爺的身子已無大礙,隻是還發著熱,晚上最好有人守著。
我謝別太醫,抱來厚厚的褥子蓋在宋序身上,算著時辰給他換額頭上的帕子。
到了半夜,他額間的熱終於退了下去。
我鬆了口氣躺在他身側,聽著窗外雨水泠泠,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受到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我連忙坐起,伸手去探他額頭還熱不熱了。
下一秒,卻被狠狠摔到地上。
我痛到眼前一片模糊,隻看到宋序站在床邊。
旭日東升,金燦燦的陽光從窗外斜斜地探了進來,映在他身上,卻是跟以往完全不同的氣質。
他漠然地俯視我,棱角分明的臉在光影中分割出一道弧線。
一半藏於暗中,一半映著微光。
郎豔獨絕的一張臉,冷若寒霜。
「放肆,誰給你的膽子敢爬上本王的床。」
我怔怔地伸出手,想要拉他的手。
「我......我是你的妻子啊。」
宋序嫌惡地推開我,冷笑道。
「本王的妻子是汝南周氏的周芙,你怎麼敢冒充她?」
他突然拔下架子上的佩劍,用劍抵著我的喉嚨。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心臟蔓延出無邊的刺痛,像是他手上的劍已經刺進了我的心臟,又冷又硬。
老太君得了消息帶人匆匆趕來,奪過宋序手中的劍。
「序兒,你幹什麼?阿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我聽見宋序冷冰冰地重複道:「她不是我要娶的妻子,我要娶的人名為周芙。」
接著他用劍挑起我的下巴,迫使我抬頭。
「你自己從哪來回哪去。」
從哪來回哪去?
他要休了我......
汝南最注重名節,嫁出去的人被夫君休棄的下場,我想象不到,也不敢想象。
我跌坐在地上,穿著裏衣,頭發淩亂,就這麼暴露在所有人麵前。
宋序卻不再看我,收回劍徑直離去,老太君和丫鬟們也都急忙跟了上去。
我咬著牙不想落淚,可是眼淚還是大顆大顆砸在地上。
明明,劍也沒有傷到我,偏偏我還是疼到無法呼吸。
從來舍不得我皺一下眉的宋序,就這麼變回了傳說中鐵血無情的廣平王。
他恢複記憶了。
可是,他不記得我了。
2
我穿好衣裳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去。
外麵下起了雨,風裹挾著雨水劈裏啪啦的打在我身上。
一路上各種鄙夷的目光幾乎要將我淩遲,府裏的丫鬟低聲議論。
「竟然是個冒牌貨,難怪事事親為,原來是心虛了。」
「我就說嘛,堂堂汝南周氏的嫡小姐怎麼會和我們這些下人親近,真是會裝模作樣。」
「要是我被王爺休棄了,我早就找條河自盡了,哪裏還有臉回去。」
雨滴化作針尖紮我的心頭,蔓延出無盡的刺痛。
所有人都說我身份低賤配不上廣平王。
可是,嫁給他也非我所願。
一年前,我還伴在爹娘左右,認真學習女學,想要考取女官。
可突然有一天,本家的人來信邀我去參加大小姐周芙的生辰。
爹娘很高興,說出去見見世麵也好。
可沒能想到,這一去就再也沒能回來。
因為,給周芙慶生是假,替她出嫁才是真。
周芙不願嫁給在戰場上傷了腦袋的廣平王,可世家豪門聯姻不能毀。
便隻能找人替嫁,而與她年齡相仿,容貌相似的我成了最好的人選。
「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紀,要不是阿芙給你這個機會,你怎麼配高攀廣平王。」
「你也不想看到你爹娘受苦吧?你要是乖乖嫁過去,你爹娘的生活還能好過點。」
我被逼著穿上嫁衣,塞進顛顛晃晃的轎攆裏。
汝南周氏,百年的名門望族。
他們的一句話便能決定我們這些旁支家族的命運。
想起爹辛勞一年的田地馬上就要有收成,想起娘的鋪子慢慢才有起色。
我掙紮的動作突然就泄了力,嫁到了千裏之外的燕京。
成婚後,我盡心侍奉祖母,照顧宋序,恪守當妻子的責任。
我沒能想到,宋序喜歡的一直都是族姐。
一朝痊愈,對我隻剩下欺騙的厭惡。
3
許是淋了雨感染了風寒,我還沒來得及出府就病倒了。
聽說是老太君說情,宋序才允許我留下來養病。
我在床上躺了半月,他一次也沒來看過我。
時間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拽著,緩慢地向前挪動。
以至於臥病在床的時間變得如此漫長。
後來,病好了一點,我趁著月色沒人的時候走在院子裏透透氣。
好像這樣,就能躲避那些鄙夷的目光和難聽的話。
不知不覺走到了望舒亭下的秋千下。
這秋千是宋序親手為我做的,那時的他像個無憂的孩童,每當我無意識擰眉時,他總拉著我的手。
「阿楹,坐,我來推你,蕩的越高,煩心事就跑的越遠啦。」
我心弦微動,慢慢地蕩起了秋千。
就好像宋序還在身後為我推著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是感受到身後有股灼熱的視線。
我猛地回頭,看見宋序站在不遠處看著我,幽深的眸底湧動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漸漸地停了下來,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宋序握拳揉著眉心,似是驅趕腦海裏的回憶,他走上前來冷冷道。
「先前本王生病時說的一些話,隻不過將你當成了阿芙,你不用妄想著能靠著這一年對本王的照顧,去肖想不屬於你的位置。」
「本王已經查過了,你是周氏旁支的人,阿芙好心邀請你去參加她的生辰,你卻利用她的善心企圖攀附我廣平王的權貴。」
「你這樣心思深沉的人,要不是看著你這一年來恪守本分,本王絕不會輕饒你。」
喉間像是堵了什麼東西,哽得我說不出話來。
風沙拂過臉頰,眼底熱流湧動,我死死掐著手心不讓淚水落下。
宋序看著我,微微一愣。
大概是我這副模樣看起來難堪又可笑。
他轉身走了。
心頭泛起難言的酸澀,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我能說什麼呢?
他不會信的,周家也不會放過阿爹阿娘的。
我隻能把委屈打碎往肚子裏咽。
我病好之後,收拾著行李的準備離開。
老太君來見我,她握著我的手歎息道。
「阿楹你是個好孩子,祖母心裏清楚,沒有你序兒的身體不可能那麼快恢複。」
「不管你是不是周家的嫡女,祖母早已將你當成了孫媳,序兒那孩子認死理,旁人怎麼說他都聽不進去,日後他定要後悔的。」
「祖母知道這些日子你受了委屈,但過些日子就是序兒的生辰,祖母想你能留下來陪序兒過完生辰,可好?」
老太君這幾日白發比之前更甚。
這一年的朝夕相處,我早已將老太君當成了自己的親生祖母。
良久的沉默後,我點了點頭。
宋序的生辰......
腦海裏不自覺浮現起他身子還沒恢複前,纏著要我親手繡的荷包。
「好阿楹,等我生辰時你也給我繡一個荷包吧,他們都有夫人繡的荷包,我也要。我想要上麵有朵海棠花,這樣我一看到荷包就能想到阿楹了。」
「為什麼要繡海棠花?」
「因為我的阿楹就像海棠花一樣美啊。」
我坐在窗沿邊,看著窗外的海棠花,一點一點的繡著荷包。
繡的時候腦海裏像是像是有兩個小人在吵架。
一個是滿心滿眼隻有我的宋序,一個是冷漠疏離的宋序。
一時分神,手指被紮了好幾下。
我捂著傷痕累累的指頭,看著繡好的荷包,我自嘲的笑笑。
也許他根本不稀罕了。
宋序生辰那日,他坐在桌前,眼神不知在尋找什麼。
光映在他的額前,眉眼間顯得十分柔和,像是回到了之前他急著尋我的模樣。
我到底是沒忍住將藏在衣袖裏的荷包遞給他,上麵繡的海棠花是他親手種的那株。
宋序看到荷包上的海棠花愣了愣,眼裏又閃過那抹複雜的情緒,隨即板著臉冷冷道:
「本王不喜這種俗落之物。」
「既然你病好了,就趕緊走吧。」
我失了神,像是被人當頭棒喝,一種難言的屈辱湧上心頭。
手上的荷包掉落在地上。
宋序站起身從我身邊擦肩而過,腳下沒有絲毫停留,徑直從荷包上踩了過去。
我看著地上沾滿腳印的荷包,爛在泥裏,一如我千瘡百孔的心。
老太君想來和我說些什麼,我掐著手心,把即將湧出來的難過咽回肚子裏,搶先說道。
「祖母,這是我最後一次叫您了。」
「阿楹走了。」
我不想再待在這裏了。
3
我走出廣平王府。
昔日京都發生時疫,我代表宋序撫恤宅民,賑災施糧,那些曾受我照拂的百姓都紛紛圍了上來。
「王妃,終於又見到您了,半年前我家小兒高燒不退,多虧了您請來大夫。」
「王妃,幸好有您在,我娘以及其他的老弱婦孺才不敢被人欺負。」
「王妃,您這是要去哪啊?怎麼也沒有馬車送您,若不嫌棄,小的駕車送您。」
我眼睛有些酸澀。
這些得我舉手之勞照拂的人,尚且記得我的恩情。
宋序卻對我再無半分情意。
我衝他們搖了搖頭,強撐著笑:「沒事,你們去忙吧,我自己走走就好。」
出城時,與周芙的花轎擦肩而過。
原來,周芙知道宋序身體恢複後,又迫不及待地嫁了過來。
宋序喜歡的人一直都是周芙,周芙也恢複了對他的仰慕。
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阿楹又做錯了什麼呢。
十裏紅妝,鞭炮齊鳴,行人穿梭過。
我卻什麼都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茫茫天地間仿佛隻剩我一人。
失神間,鳴樂喧鬧聲被陣陣馬蹄聲取代,一行人持劍縱馬疾馳而來。
我看到敵軍飛身衝進花轎裏挾持了周芙。
「捉了宋序的妻子,不怕他不就範。」
這些人是西平君侯褚翊的部下。
聽聞宋序和褚翊生來勢不兩立。一個是代表京都的少年將軍,一個是江都的亂世梟雄。
之前,聽聞宋序為了讓褚翊歸順京都,連夜率軍偷襲江都,如今怕是為了報複宋序而來。
周芙嚇的花容失色,目光四處轉動,在看到我的一瞬間,連忙指著我。
「她才是宋序的妻子,我不是,求求你們放了我吧。」
敵軍將領在我和周芙之間來回打量,看向我時眼神微微眯起,泛起冷冽的光。
我剛想否認,就聽到一人恨恨道。
「她就是廣平王妃!上次賑災時就是她和廣平王一起的。」
是他。
賑災時故意搶奪他人食物,被宋序趕出城的流民。
沒想到他還記得我,還將對宋序的恨轉移到了我身上。
敵軍將領使了個眼色,立即就有人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剛想解釋,隻見遠處塵土飛揚,熟悉的馬嘶聲呼嘯而來。
宋序一身玄衣,青絲玉帶,騎在馬背上衣決翻飛,冰冷的眉眼中帶著幾分狠厲和緊張。
「阿楹!」
他定定地看向我,眼眸翻滾著晦暗不明的情緒。
我微微一怔,自他恢複以來,再也沒叫過我「阿楹」。
挾持我的敵軍見狀立即將刀往裏移了幾分,警告他別亂來。
刀刃劃過我的脖頸滲出殷紅的血,我痛的渾身顫栗,我看向他,眼裏有些期翼。
他是來救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