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婚前，我花大頭買了婚房。

我知道男友是個不管事的，裝修時，我請來專業的施工團隊，可婆婆不肯。

“你太蠢，辦事還是自家人才放心。”

裝修的事就被婆婆一手承辦給了她那個侄子。

後來，侄子因為在陽台施工時懶得做安全防護，摔成了植物人。

男朋友家一紙罪狀將我告上了法庭，讓我給他們侄子償命。

“你是業主必須賠錢！”

1

“全屋包下來大概要20萬。”

裝修師傅在細細勘察房屋的各個角落之後，對我報了這個價。

我點點頭，全屋硬裝裝修，市場上差不多就是這個價了。

我剛要和師傅進一步詳談，男朋友秦明輝拉了拉我的衣角。

“老婆，先別那麼快敲定，咱們再多對比幾家呢！”

“我們不是對比過了嗎？而且這家我查了，口碑是很好的。”

為了這個裝修，我對比了不下十家公司，在網上谘詢了不少師傅，直到今天才領人上門勘察。

“我媽說裝修公司她來找，我們還沒有問過她意見呢！”

男朋友扭扭捏捏的，我頓了一下，這事我怎麼不知道？而且，這婚房的首付大頭還是我出的，婚後住也是我們住，他媽怎麼還要在裝修上插一腳？

沒等我反駁，門口嘩啦啦地闖進一群人。

“哎喲，這不是我兒子的房子嗎？你們一群人幹嘛的？”

男朋友的母親張明月無視我，直接對著我請來的裝修隊伍下逐客令：

“你們哪來的回哪去，我已經定好裝修隊伍了。”

“穿的什麼破製服？裝模作樣，我們是專業幹工地的，你們是嗎？專業騙錢的吧！”

跟著張明月進來的一群人氣勢洶洶地站在那裏，為首的男人長得五大三粗的，皺巴巴的上衣都蓋不住他的肚腩，對著我裝修師傅說話時露出黃色的牙齒，散發出難聞的味道。

我被熏得退後一步，還沒來得張口，我的裝修師傅們就被這一群二流子推著往外走。

“我們已經簽好合同了！我的新房就是要讓他們裝修！”

“你太蠢！”

我氣得大喊，剛喊出聲就被張明月大聲喝止：

“辦事當然是自家人才放心，錢給自家人掙，互相幫襯的事，你怎麼不懂呢？”

“就是咯表嫂！”那侄子叼著一根煙，朝我吞雲吐霧：“放心吧，我初中就跟著我舅幹工地了，肯定幫你把房子裝的漂漂亮亮的。”

“哎呀多大事兒，”見我臉色不太對勁，秦明輝趕緊出來和稀泥：

“裝修不著急，先坐下來聊聊，看哪個合適挑哪個嘛......”

“我侄子很忙的，經他手蓋過的大樓不知道多少棟了，因為操心你們的裝修，我好不容易把他的團隊請來，你們還要再商量，這是什麼態度?”

見我臉色不好，張明月的臉色更難看了，轉頭就問秦明輝我有沒有和裝修師傅簽約。

秦明輝心虛地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

“那事情好辦了，這件事就由我拍板，讓你表弟來負責裝！”

張明月對著秦明輝，然而這番話卻是說給我聽的。

一旁的裝修師傅求助地看向我，我知道這樣僵持下去沒好處，領著裝修師傅往外走。

2

我認認真真給裝修師傅們道了個歉，對今天的事表示抱歉。

那個師傅倒是大方，大手一揮讓我不要放在心上，沒合作上也沒關係。

另一個師傅欲言又止，看了我好幾眼，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秦明輝打電話過來，讓我不要和他媽一般見識。

“老婆，你要樂觀點，誰裝不是裝呢？剛好熟人給我們裝，我們還樂的省心。”

我說讓他表弟來裝修可以，但是這裝修費用我一分都不會出，隨他們亂折騰。

電話那邊沉默了好幾秒，秦明輝深呼吸了一口氣：

“老婆，你別說氣話。”

我沒說話，秦明輝急了：“我媽她也是一番好意啊。”

“我也一番好意啊，允許他們在我的新房裏亂折騰。”

“怎麼能算是亂折騰呢？人家也給我們裝修了呀！”

“這房子是我出大頭買的，住也是我們住，為什麼我毫無決定權？”

我發出質問，那邊不說話，而後掛斷了電話。

我和秦明輝開啟了冷戰，白天我正常上下班，晚上就回公司宿舍，連著好幾天沒有和他見麵。

而他也堅持著，我不找他，他也絕對不找我。

後來還是他那個負責裝修的表弟給我打了電話，讓我出錢去買陽台封窗的玻璃。

他一上來就怪我對裝修的事情不上心，他們都幹了幾天活了，我都沒有好好招待他們。

“你們小兩口怎麼好意思啊，對自己的婚房這麼隨意，還要我姑姑幫你們忙前忙後？”

我嗬嗬冷笑了兩聲，秦明輝是個不管事的，我就是知道他靠不住才對婚房這麼上心，又出錢又出力，忙前忙後找裝修公司。

誰知道他們娘倆壓根沒把我放在眼裏，還沒結婚就要給我一個下馬威，那我自然樂得撒手不管咯。

那邊聽見我話頭不對，趕忙轉移話題，說起了正事。

他說他們這兩天一直在幹活，之前買的裝修材料都用完了，現在要封陽台，讓我去買封窗玻璃。

“快點啊，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負責任的人，我們裝修你的房子累死累活，你連裝修材料都不買。”

“我去幫你們買也行，剛好我有個朋友是做這行的，我之前建築材料都是從他那裏買，雖然貴了點，但是質量杠杠好，肯定不虧。看在親戚一場的份上，我的跑腿費你們就不用出了，你把買封窗玻璃的八萬塊打給我就行......”

那邊叭叭地說了一大堆，我打斷他：“我一分錢不出，我又不是你的雇主，誰把你找來的你找誰要錢去啊。”

“哎你這人......”

沒等他說完，我啪的一下掛斷了電話。

不一會兒，秦明輝的電話就打了進來，一上來就給我撒嬌，說他最近還沒發工資，能不能先讓我把裝修的錢出了。

我知道他沒錢了，買房付首付那會，兩家已經說好了一人付一半。

但是他說不想靠家裏，用光了這幾年工作的積蓄，還抵不上首付的一半，讓我出了大頭。

“我那表弟也挺好的，你找來的施工隊還要二十萬，我表弟說十幾萬就能給我們裝好。”

“嗬嗬，”我冷笑一聲：“十幾萬就能裝好？這才開工第三天，他就來找我要八萬塊買窗戶了。”

“怎麼可能！”

秦明輝不可置信。

“是不是這樣你找你表弟問問不就得了！”

不知道秦明輝有沒有去找他表弟對峙，不過張明月的電話很快就打到我這裏了。

3

我正在開會，沒接。

那邊不死心，繼續打。我的上司坐在我旁邊，他看了我不斷閃爍的手機一眼，臉色不太好看。我按下了關機鍵。

會議結束後，映入眼簾的是幾十條長達六十秒的語音轟炸。

我將其中一條語音轉成文字，果不其然是他媽的教訓。

大意就是批評我不尊重長輩，不及時接她的電話，說什麼做秦家的媳婦都是要秒回婆婆信息的，我直接略過，打開了最後一條信息。

最後一條信息讓我趕緊把八萬塊錢給他侄子打過去。

我全當沒看見。

那邊聯係不上我，終於急了，把電話打到了我爸媽那邊。

還好我早有準備，早在前幾天他們一家子要插手我的裝修時，我就知道了接下來這段日子會比較煩人，提前讓我爸媽出去旅遊了。

這會他們正在飛芭提雅的飛機上呢。

秦明輝急了，下班跑到我的公司，說我接我回家吃頓飯。

我以明天還要早起上班為由拒絕了。

“別說的那麼好聽，什麼叫作去你們家吃飯？去了還得是我做飯吧？”

我第一次去他們家時，明明是飯點才到，去了他們家一堆人都坐在沙發上，張明月笑嘻嘻地說她兒子誇我廚藝很好，讓我給他們一家露一手。

我當下就要走，秦明輝趕緊和稀泥，最後這場鬧劇以在飯店吃收場。

他媽自知理虧，倒是沒再作妖。

沒想到在婚房裝修環節，她又來折騰了。

秦明輝好說歹說，我就是不鬆口，最後他說，隻要我去見一麵他媽媽，給老人家道個歉，這婚房裝修的錢他們家出。

我想了一會，這生意貌似也不虧。

去了他家，她媽媽果然一臉怨氣。

她說這裝修錢她暫時幫我們墊付也可以，但是婚後等我們有錢了，這錢還是要還的。

我默默腹誹：“放心吧阿姨，和您兒子的婚後是不可能了。”

他媽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不知道從那裏還抽出了一張字據，讓我簽字畫押，到時候把裝修錢一分不少的還給她。

我瞥了一眼那張字據，好家夥，上麵我的名字清清楚楚，她兒子倒是一點沒提到，這裝修錢早晚還是得我背唄。

我抬腿就走，張明月驚了，上來就要抓我，秦明輝趕緊拉住她，笑嘻嘻地打圓場：“哎呀媽，我們都要結婚了，誰簽都是一樣的。”

秦明輝大手一揮，在那張字據上簽上了我的大名。

張明月看著我的名字，臉色終於緩和了一點。

我在心裏冷笑，不知道這一家是假法盲還是真愚蠢。

4

總之這事對我沒影響，張明月還真拿了錢，新房在繼續裝修。

她的侄子打電話罵我，說我一點新時代女性的樣子都沒有，裝修錢還要婆家出。

我果斷把他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就這麼相安無事過了好幾天，某天正在上班，同小區的好友忽然打電話給我，聲音聽起來很驚恐：

“你家......你家有人跳樓了。”

“快回來！好多警察、救護車都來了。”

張明月的侄子被送進了ICU，從五樓摔下來，當場摔得不省人事，幸虧樓下是厚厚的草坪，送到醫院的時候，還保留著生命體征。

我火速趕到醫院，跑上跑下交了一堆檢查費、手術費，直到幾個小時後，張明月一家才姍姍來遲。

他們一出現，就在手術室門口哭天搶地。

醫生拿著手術通知書出來讓他們簽字時，他們憤怒地一把搶過丟向我。

罵我殺人要償命，都怪我什麼都不管不問，不給裝修工人做防護措施，否則就不會釀成這樣的慘劇。

醫生都看不過去了，怒斥他們分清次重，病房裏還有個人在鬼門關徘徊。

他們就是不肯簽字，說不承擔這個責任，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要簽字就讓我來簽，他們的孩子如果救不回來，就讓我陪葬。

“那是你自己的婚房！我好心讓我侄子來給你裝修，你倒好，不管不顧，不出錢不出力！你是業主！我侄子出了事跟你脫不了幹係！”

張明月怒目橫豎，唾沫星子往我臉上噴。

秦明輝忙著安慰他哭天搶地的舅舅舅媽，假裝沒看到這一幕。

我冷笑，啪的一下甩了張明月一巴掌。

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賤不賤呐？”我冷笑：“還在這發癲。”

張明月臉上頂著鮮紅的五指印，哇的一下哭出來，尖叫著讓他兒子拋棄我：

“兒子啊，你看你娶的是什麼瘋女人，她居然打我......”

秦明輝無動於衷，剛才那一巴掌似乎讓他清醒了，他沒再裝死，讓他舅媽把字簽了。

張明月想衝上來打我，卻被秦明輝製止了。

“媽你別鬧了！”秦明輝一把抓住他媽的手臂：

“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表弟還在裏麵搶救呢！”

張明月臉上糊滿淚水，一臉地不可置信，不住地念叨著：“你居然為了你媳婦打我？”

秦明輝臉上浮現出不耐煩，他憤怒地抓抓頭，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我，作勢要走過來。

我退後一步，快步往外走。

這一家神經，誰愛搭理誰搭理吧，反正我是不奉陪了。

5

警察很快查清楚了因果，裝修工人在高空作業期間需要嚴格做好防護措施，但是張明月的侄子連安全繩都不帶，直接大半個身子探出外麵。

可能是不注意，腳底打滑，直接摔了下去。

“怎麼這麼不專業？”

警察皺眉。

“怪不了我們，他平時就這樣，嫌棄安全繩限製他發揮，也不聽人勸......”

一起裝修的工人在旁邊嘟囔。

“就是咯，我們上次有人勸他，他氣急了還把人家打一頓，嘲笑人家膽小鬼......”

一旁的工人也附和。

“你們可一定要給我的孩子做主啊，他才二十多歲，就這麼躺在裏麵，這輩子都毀了......”

秦明輝的舅舅舅媽在警察局裏哭成一團。

張明月還記恨著我那一掌之仇，不住地詆毀我。

“都是這女的，明明是她的裝修，她卻讓我這老太婆忙前忙下，就是她太不負責任，才會出現這種事情......”

警察的目光轉向我，問我知不知道工人一直沒做安全措施。

我搖搖頭，把裝修的前因後果和他說了一遍。

張明月憤怒撒潑，說雖然是她找的裝修工人，但是房子卻是我的，裝修也由我來負責。

警察忍不住了。

“這個房子不是兩位業主嗎？你兒子隱身了？”

一語既出，張明月立刻噤聲了。

“對對，還有一個原因，怪她非要買五樓的房子，當初我就說了買二樓的，二樓好，樓層低，是她非不聽買了五樓了，要是從二樓掉下來，我侄子肯定沒事。我這還有讓他們買二樓的聊天記錄，我可以提供的，一定要讓她承擔責任......”

“阿姨你就別在這裏搗亂了!”

警察都被氣無語了。

“所以到底還有沒有天理啊，我兒子現在半死不活地躺在手術室裏，到底誰來賠償？”

秦明輝的舅舅舅媽急著要賠償。

“這個具體還要看責任判定，我們要再勘察一下現場，目前保險公司那邊也在交涉，如果主要過錯在施工方，保險那邊拿到的賠償也不多......”

他們一聽立馬不樂意了，嚷嚷著他們孩子在工地幹了快十年，不可能是專業度不夠，肯定是現場環境的問題。

警察臉上的表情有點無語，但還是好聲好氣告訴他們，專業不專業不是由從業時間來判定的，他們還要綜合多方麵大的因素。

目前來看，主要過錯在於他們孩子拒綁安全繩，這樣來看，能拿到的賠償僅僅出於工傷，不會有額外的賠償。

當然，業主可能需要承擔一定的連帶責任，不過這個還要後期判定。

一聽業主要承擔責任，張明月嚇壞了，大呼一聲她兒子什麼也不知道，是由我來負責裝修的。

“雖然業主有兩個，但我們不追究我兒子的，隻追究這女人的，雙方不是可以和解嗎？我現在就簽我兒子的諒解書......”

秦明輝的舅舅舅媽一聽說保險隻賠工傷，鬧得更厲害了，而張明月隻惦記著她兒子，趕忙要簽她兒子的諒解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