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為了資助心上人讀書科舉，我開酒館拚命攢錢。

他如願高中探花。

可回鄉後，他卻當眾撕毀我們的婚約，氣死我病重的母親，執意迎娶公主。

他說他最討厭我身上的銅臭味。

後來，我進了宮，成了公主出嫁前的試婚丫鬟。

1

沈時安來跟我解除婚約的時候，我的酒館中正坐滿了前來賀喜的街坊鄰居。

他們知道沈時安高中探花，都在為我高興。

「玉芙，你可算是熬出頭了。」

「這麼些年你釀酒賣酒，供時安讀書科考，他現在入朝為官，不得給你掙個誥命夫人？」

「玉芙去河邊洗衣服，時安都得拿本書跟在後頭，這要是將來上朝，豈不是得把你帶到皇宮大殿？」

「你供時安科舉，時安對你癡情，說書先生又有新的佳話本子了。」

......

沈時安是在大家的恭賀和談笑中來到酒館的。

他俊朗的眉宇間盡是揚眉吐氣。

街坊鄰居又對著他好一番恭維。

可沈時安一改往日隨和的模樣。

春風得意時，言語間都是客氣疏離。

街坊鄰居喝了酒，沒把他的疏離放在心上，七嘴八舌的圍著他問婚期定在幾時？

我雖覺得他行事態度有微妙變化，但常年被人看不起的窮小子，一朝飛黃騰達，自是有些得意。

我打從心底為他高興，笑意盈盈地等著他回話。

不想他卻從袖中掏出婚書，在眾目睽睽之下撕成兩半。

「今日各位街坊鄰居做個見證，我沈時安與洛玉芙的婚約就此作罷，往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酒館中霎時安靜，我盈盈的笑意都化作難堪。

那一瞬間，覺著天仿佛塌了下來。

2

母親病重，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看著我和沈時安完婚。

如今她這個心願是完不成了。

我拉著沈時安的衣袖，問他。

「時安，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處？我們可以一起商量麵對的。」

我在話本中看過狀元郎被皇帝指婚公主的橋段，或許他也是有苦衷的。

果然，沈時安說：「玉芙，皇上要給我和公主賜婚。」

「你對我有恩，但我總不至於要以命相報。」

這時鄰居趙叔出聲。

「如今聖上寬容，定不會為已有婚約之人再行賜婚。」

「除非沈時安你對聖上隱瞞了和玉芙有婚約的事實。」

趙叔曾經在朝為官，他的話讓沈時安有一瞬間被拆穿的尷尬。

我也明白了沈時安如今高中，定是嫌棄我配不上他，執意要毀掉婚約。

他既打定主意要負心，我又如何挽得回？

隻是......

我還是低聲求他。

「時安，我同意退婚，你能不能在我娘死前，假意和我好一段時日，好讓母親寬心？」

沈時安是個孤兒，我想他會看在母親養了他多年的份上，別在母親臨終時讓她再受刺激。

可他卻以為這是我的緩兵之計。

他不僅沒答應我，還派人把我們已經退婚的事情，告訴了病重的母親。

他要母親勸我，別對他糾纏不休。

否則以他如今探花郎之尊，捏死我就像捏死一隻螞蟻。

母親被氣得含恨而終。

而沈時安卻趁著我給母親辦後事時，卷走了我酒館中的細軟，連夜買馬回京。

我想了很久，也沒有想明白，為何沈時安讀聖賢書，卻做負心事。

趙叔歎了口氣，「這和讀不讀聖賢書沒關係，有的人就是趨利而行，他隻是犯了一個大多數人，麵對強大誘惑時都會犯的錯，且暴露得更早而已。」

「皇宮那個地方，潑天的富貴觸手可及，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擦幹眼淚，關掉酒館。

「好，我去看看。」

3

趙叔費了好些周折，才把我送進宮。

公主看中我幹活麻利，挑了我去做粗使丫頭，灑掃庭院，伺候花草。

後來公主又嘗到了我親手釀的青梅酒，讚不絕口。

她把我從粗使丫頭升做貼身丫鬟，說這樣即便她嫁人了，我也能跟在她身邊，為她釀酒。

她將我的名字改成「青梅」，有時也喚我「酒娘」。

大概沈時安做夢也想不到，我會進宮，還會成為公主的貼身丫鬟。

所以當他像一條哈巴狗一樣，粘著不耐煩的公主死命舔的時候，看到在一旁伺候的我，臉色都會極其不自然。

沈時安他騙了我，皇上並沒有為他和公主賜婚。

皇上在為公主選婿，是他動了想娶公主的心，這才火急火燎地回酒館，跟我退了婚。

他蹲在公主麵前，學大馬猴逗公主笑。

以前我不開心的時候，他也在我麵前學過大馬猴。

他長得俊俏，身上有很重的書生氣，所以學起大馬猴來，並沒有那種滑稽的效果。

但我每每顧念他逗我歡心的心意，所以總是開懷大笑。

明顯公主也不吃這一套，且公主說話沒啥好顧慮的。

「探花郎，你不覺得學大馬猴，很跌身份嗎？」

「我要是喜歡看大馬猴，還需要看你學得這四不像嗎？」

沈時安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逝，賠笑道。

「公主說得是，是時安莽撞了。」

公主好像並不打算就此揭過，看向我。

「青梅，你覺得呢？堂堂探花郎不思如何勤政報國，卻花心思來學大馬猴逗女子開心，你說這是不是國之不幸？」

沈時安緊緊地盯著我。

我垂下眉眼，胡說八道。

「奴婢哪裏懂這些，隻是聽老人說過，有人誌在報國，有人誌在榮華，有人誌在閨房，還有人......」

公主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打斷我。

「青梅，你怎麼釀酒好喝，說話也這麼好笑？」

好笑嗎？

公主的笑點好低啊。

沈時安悻悻地看著公主。

公主又說：「青梅，你接下來是不是想說，還有人誌在學大馬猴？」

沈時安剛剛還隻是覺得我是在陰陽怪氣他，所以悻悻的。

聽了公主這句話，他的臉唰地白了。

他向來沒臉沒皮，竟也會覺得自尊受辱。

4

公主鬧了半日，乏了，在眾人的簇擁下回殿歇憩。

我留在院中擇青梅果子。

沈時安討了半日的沒趣，怒火砸到我身上。

「玉芙，你沒完沒了了是不？」

「追我追到宮裏來了。」

「你到底想死纏爛打到什麼時候？」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壞我和公主的好事，我必不饒你。」

我怔怔地看著他，心裏在想。

我喜歡的，那個像陽光一樣帶給我歡樂的沈時安已經死去了。

這個沈時安，一定是有人借屍還魂，所以麵目才會這麼猙獰。

沈時安被我看得發毛。

我開口問他：「沈時安，你是什麼時候死掉的？」

沈時安打了個寒戰，忽然站起身來。

「神經病！」

他說完，亂步走了。

甚至沒留意到自己撞翻了我的酒壇。

我看著他驚得鬼一般的背影，忽然就覺得自己太矯情了。

我應該問他追債。

其實，我已經將我母親養大他的花費、我資助他讀書科舉的錢財，以及他卷跑的酒館細軟，都記在我的賬本上。

現在他跑得人影都不見了，這些債隻能下次再追討。

雖說公主對我打賞很大方，但我的錢，爛男人花了也必須給我吐出來。

5

公主在我麵前抱怨，說她父皇看人很沒有深度，選了大馬猴做她的駙馬。

自從沈時安在她麵前學了大馬猴之後，他在公主嘴裏的別名就成了大馬猴。

她說她的夫君不單單要長得好，還要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

而大馬猴除了長得好看，就隻會用他讀的那些聖賢書來奉承拍馬。

她感歎道：「父皇如今也老了，變得喜歡聽好話了。」

「我情願做和親公主，為百姓永保太平，也不願嫁給大馬猴。」

我安靜地跪了下去，想要提醒公主皇上來了，卻被皇上用手勢製止了。

皇上很寵公主，即便聽到公主在說他的不是，也隻是佯裝嗔怒。

過後還安慰公主。

「沈時安能以探花郎之尊，學大馬猴逗你開心，說明他眼裏心裏都有你，十分愛慕你。」

「你是公主，從小被嬌寵慣了，自然要嫁一個把你捧在手心裏的人，這樣你才會幸福。」

「你還小，不知道愛一個人的艱辛，父皇隻希望你能永遠被寵著，永遠無憂無慮地活著。」

關於情愛，男人的看法大抵都一樣。

以前沈時安跟我說他會放下男人的尊嚴，在我麵前學大馬猴，是因為打心眼喜歡我、愛慕我。

他說這輩子都會把我寵在手心裏，待他考取功名，就不會再讓我辛苦半分，他會成為我幸福的依靠，讓我做個無憂無慮的人。

而我被情愛衝昏頭腦，半點沒有公主看得通透。

公主點點我：「青梅，你想什麼呢？去給我拿壺酒來解悶。」

我回過神來，見皇上已經走了，連忙起身去為公主拿酒。

公主喝了半盞酒，忽然看著我笑。

「青梅，你性子又穩，做事又妥，幫我一個忙。」

6

公主說我冒著性命之憂幫她這個大忙，她一定不會虧待我。

可公主不知道，我正是奔著這件事來的。

我聽趙叔說過皇宮裏的事。

他說公主在出嫁前，皇宮會選一個丫鬟去為公主試婚。

畢竟關係到公主的一生幸福，所以不能有絲毫的差池，倘若試出駙馬有缺陷，這婚也就不成了。

正是聽沈時安說他要當駙馬，我才會想盡辦法進宮，費盡心思接近公主。

就是為了獲得公主的信任，成為她的試婚丫鬟。

我是做好了拚著性命不要，也要阻斷沈時安的榮華之路。

可沒想到公主主動提出要我幫的忙，就是去幫她試婚，目的是破壞這樁她不滿意的姻緣。

她說：「青梅，這事若成，以後我也可以幫你辦成一件事。」

有了公主的舉薦，我很順利地被皇後選為了試婚丫鬟。

宮裏的嬤嬤教了我許許多多如何試驗駙馬是否有缺陷的方法，其實根本用不上。

賜婚聖旨還未下，我是沈時安娶公主要闖的最後一關。

而他並不知道，接受審判的時刻已經來臨。

入夜，一襲軟轎將我抬進沈時安的府邸。

軟轎停住，轎簾掀起時，我與沈時安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