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自詡主母,看不起府中妾室爭寵的手段。
她被人汙蔑,我據理力爭。
卻被狠狠甩了一巴掌,「清者自清,芸兒你這是自甘下賤。」
於是娘被休棄,我也被懷疑,趕出家門。
離開王府,我成了娘的仆從。
飽受折磨,甚至被人打斷雙腿。
而她清高自傲:「我與王爺多年深情,他會來尋我的。」
我不懂,為何聰慧靈動的娘變了。
再睜眼,我回到了娘被指認私通前。
1
「王妃娘娘,今晚王爺不來用膳了。」
丫頭春桃回院稟報。
聞言,娘不高興地皺眉,睨了我一眼,「芸兒,是你讓春桃去請王爺的嗎?」
這句話拉回我恍惚的思緒。
我看著四周熟悉的陳設,又瞧見娘那雍容華貴的打扮,一時竟感慨萬千,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不關小姐的事,是春桃自己的主意。」
春桃「噗通」一聲跪下。
「想必王爺又被陸霜霜留住了。」
娘翹著蘭花指,精致的護甲在繡麵上穿梭,我時常覺得這指甲會把精致的絲綢給勾出線。
「陸霜霜一介勾欄女子,品性低劣。」
「自輕自賤,唱那些小曲。雖是長袖善舞,但這些爭寵的戲碼,我作為主母,是不屑去做的。」
好熟悉的對話。
我身子猛地一顫,如夢初醒。
眼前恍惚朦朧的一片,突然清明——
娘自詡當家主母,從不屑與妾室爭寵。
甚至我想念爹爹,主動與他相見,娘都要嫌我「自甘下賤」。
「芸兒,你是嫡女。」
「生來就要繼承王府的榮耀,怎麼可以學那些庶子庶女的作風?」
娘似乎永遠淡定自持。
她認為自己與爹有青梅竹馬的感情基礎,旁人絕對不可能插足進來。
娘以為陸霜霜這次隻是簡單的爭寵。
卻不知曉她喚爹去院中,不止想要寵愛,還有一場精心設計的陷阱在等待。
2
我叫謝清芸,鎮武王府嫡女。
娘是王妃,是王爺爹爹年少情深時最愛的女人。
我曾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姑娘,有顯赫的出身,爹娘恩愛兩不疑,對我寵愛非凡。
幼時我有爹親自教導騎射,有娘細心栽培琴棋書畫。
可是這些年,他們之間陡生嫌隙。
娘不知從何時起變了。
以往的她,在爹和其他女人舉止過密時,便會故意打趣,順便吃點小醋。
還會在爹為政務苦惱時,提出獨到的見解;會在百姓受洪災之苦時,用自己的嫁妝救濟。
爹常說,娘是這世上最善良賢惠的女人,不僅能做好王府主母,還是他心心念念的蜜罐子。
可曾經靈動又聰慧的她,如今變得不爭不搶,人淡如菊,似乎什麼凡塵俗世都不在乎。
百姓受苦她淡淡的,施粥都要帶著黃金護甲。
爹政務纏身她淡淡的,還抱怨「我的少年郎終究是變了,以前不會對我這般不耐煩」。
我發燒生病她淡淡的,「我的孩子,必然不會如此嬌弱」。
爹受不了娘的態度,開始尋歡作樂。我幾度挽留勸解,竟被她攔下,甚至訓斥。
「你爹自甘墮落,你勸了有什麼用?」
「沒關係的,就算他有再多女人,我也會是唯一的主母。」
原本爹許諾與娘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後來一房又一房的姨娘被抬進府。
「我與你爹青梅竹馬,牆頭馬上的感情,不可能是那群妾室能插足的。」
即使如此,娘依舊自信。
我印象裏幸福美滿的生活,現在隻剩下一地雞毛。
而上一世,就在這天夜裏。
陸霜霜將爹留在自己院中,她「一不小心」丟了一隻鐲子。
「若是普通鐲子便罷了,可那是王爺與奴家初見時送的。」
嬌滴滴的一句話,哄得爹把整個王府搜了個底朝天。
最終,在娘院落的侍衛房中,搜到了玉鐲。
以及,娘親手繡的荷包。
這是陸霜霜早已設下的局,她買通院中婢女,指認娘與那侍衛私通。
「陸姨娘,你休要血口噴人!」
「僅憑一個荷包能證明什麼?」
「且不說這荷包到底是不是我娘繡的,就算是,也有可能是侍衛手腳不幹淨想偷去賣錢,蜀錦一寸千金,他動歪心思不是很正常?」
我為娘據理力爭,望向爹的眼裏淚光漣漣。
「爹,娘不可能背叛你,你們這些年的感情做不得假。」
爹麵色動容,剛平複情緒,想要下令徹查。
下一秒,「啪」的一聲,響亮的耳光落在我麵頰。
我側臉火辣辣的腫痛,不可置信地看著娘。
「清者自清,芸兒你這是自甘下賤。」
「王爺,既然你不信任,那妾身百口莫辯!」
她嘟著嘴,眼裏泛起淚光。
「王妃娘娘為何不允許再查下去?怕不是會真的坐實奸情吧!」
陸霜霜故作震驚,「哎呀,王爺,是奴家胡言亂語了。就算王妃娘娘這段時間被您冷落了,她也絕不會去找侍衛消遣的。」
「陸霜霜,你不要把我與林侍衛之間的感情抹黑至此!」
「感情?你們有什麼感情?」
「王爺,我與林侍衛的交情,就如兄弟一般......」
娘自己被質疑時一言不發,陸霜霜一針對那侍衛,她反而梗著脖子反抗起來。
生性多疑的爹爹,覺得娘這番言語是做賊心虛。
又在陸霜霜的各種枕邊風下,煽動到情緒波動起伏。
「你這瘋婦!」
「兄弟?你當年與本王稱兄道弟,我們一同策馬狂奔,喝酒聽曲。」
「如今倒是有了新兄弟?」
「本王不想再看見你!」
不僅是娘的貞潔有損,連同我也被質疑不是王府血脈。
3
勃然大怒下,爹將我和娘一起趕去京郊的莊子,禁足思過。
臨行前,我囑咐娘多帶些金銀細軟,她卻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隻收拾了大包蜜餞,還有精致的衣物護甲。
天高皇帝遠,莊子偏僻,陸霜霜有意刁難,這裏沒有仆從,連生活環境都十分惡劣。
娘嬌氣金貴,幹什麼活都不願褪下護甲。
擰衣服時她刮到指甲,疼得驚呼一聲。
「娘,您把護甲拿掉,能順手些。」
可娘無視我善意的提醒,反而諄諄教導,「芸兒,無論身處何處,我們都要活的體麵。」
她是體麵了,所有臟活累活都由我來做。
我也是風光的王府嫡女,哪會這些東西,隻能一點點學,沒多久便操勞到滄桑。
我手上全是紅腫凍瘡,娘卻依舊纖纖玉指。
再後來,她在商販那兒買菜時,嫌棄對方的蔬菜不新鮮。
「這菜葉子都快蔫了,是人吃的麼?」
「你多花點錢自然有更新鮮的,兩文錢還挑什麼挑?」
「誒,你這人好沒教養。無論什麼價格,你都要有服務的態度才是。」
「我不過實話實說幾句,你就惱羞成怒,足見品性低劣。」
爭執之下,商販動了手。
娘躲在角落,他們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我成了被推出去的替罪羊。
偏遠京郊,在陸霜霜的授意下,所有人都知曉我和娘是被王府趕出來的。
「怕什麼?一個廢妃,一個混淆血脈的雜種,打死了對王爺來說還是大功一件呢!」
劇痛之下,我雙腿盡廢,再也站不起來。
「芸兒,再等等。」
「我與你爹年少情深,他會知錯來尋我的。」
那是個冰冷的冬天。
陸霜霜惡意封鎖消息,娘自視清高不願求救,我沒能熬過新年。
我死了,娘連淚都沒有流。
我以為她是傷心到麻木。
可當林侍衛被爹報複性施以宮刑,來與她相見時。
娘哀慟到淚如雨下,渾身顫抖。
「王妃,是本王誤會你了。」
「我們還會再有孩子的。」
紙包不住火,爹得知我的死訊,愧疚到暈厥。
他下令徹查,終於發現這一切是陸霜霜的計謀。
我靈魂久久不願離去,看見娘被爹接回府,依舊是當家主母。
生下我後多年不孕的娘,竟然再次有喜。
「看來是芸兒有礙於我生產,如今她不在,我便有喜了。」
我好恨,不明白娘嘴裏為何能說出如此冰冷的話。
我的死像是特地為了成全她回府的契機,像是修複她與爹感情的工具。
好恨啊。
我是如此愛我的娘親,她溫柔美麗,對我永遠耐心。
為何......會變成這般麵目全非的模樣?
而如今我睜開眼。
重生到了陸霜霜指認娘私通的這天。
4
窗外月明星稀,娘早早睡下。
她絲毫不憂心爹的寵愛流逝,按她的話來說,「我與王爺年少情深,任何人也比不了」。
而我徹夜未眠。
我知曉,這一次絕不可再重蹈覆轍。
「王妃娘娘,王爺請您去軟香院一趟。」
爹身邊的侍女前來通報。
娘從睡夢中醒來,神色略有不悅。
「陸霜霜的院子......我可不想去。」
那侍女神情嚴肅,「王爺催促您快些去,不可怠慢。」
娘這才起身梳妝打扮,我連忙跟上一起。
「就算王爺再寵陸霜霜,也不可半夜喊我們都過去啊。」娘紅唇微嘟,有些抱怨。
此時她還不知道自己將麵臨什麼,甚至打算進門時先勸誡父王一番。
前世她也確實這樣做了,說陸霜霜用補藥留住王爺。
「王爺年紀不小了,你下這樣的猛藥,讓他以為自己生龍活虎,又有什麼用?」
「最後傷害的還是王爺身子!」
這番話讓爹下不來台,也導致後麵矛盾爆發的更加嚴重。
隨著侍女的引路,我和娘兜兜轉轉,來到軟香院。
這裏被布置的奢靡精致,處處可見陸姨娘所受寵愛。
「王爺,奴才要揭發王妃與侍衛私通。」
「混淆王府血脈,罪不容誅!」
娘最為信任的婢女春桃正跪在大廳中央,重重叩首。
一來便是這種陣仗,娘表情都凝滯了。
似是不敢相信春桃居然會背叛自己。
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娘自視清高,對下人們的疾苦視而不見。
她主張人人平等,允許他們上桌用餐。
卻從不給他們賞賜,丫鬟們拚死拚活升遷到王妃院裏,都是為了賞銀油水。
「我不給你們賞賜,是不把你們當奴才看。」
「既然生來平等,又有什麼自上而下的賞罰呢?」
這話說的漂亮,下人們一開始感恩戴德,時間久了,發現自己每月賺的銀兩越來越少,便開始心有芥蒂。
再看陸霜霜,出手大方,對院中使喚丫頭都和善有佳,金瓜子一抓就是一大把。
「在王妃身邊有什麼用?還不是沒油水?」
春桃父母病重,急需錢財治療。
走投無路之下,她朝陸霜霜求援,背叛了娘。
「春桃,你在胡說什麼?」娘雙眸微瞪,充滿不可思議。
她掃視一圈,目光落在爹臉上。
這次我沒立刻辯駁,她順利說出那句熟悉的台詞,「既然如此,妾身百口莫辯。」
好清純無辜的眼神。
我指尖顫了顫。
「王妃,你當真沒有什麼想說的?」
爹隱忍不發。
他其實並不相信娘會背叛,上一世把我們發配去莊子,完全是因為娘極力為侍衛辯駁,讓他心生怒意。
娘搖了搖頭,一副失望的模樣,「王爺,你曾經不會相信這些謠言......」
而爹臉色瞬間陰沉,「你曾經,也從不會讓本王這般難堪。」
5
兩人之間僵持不下,我終於上前一步,重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