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及笄那天,陸聞川要娶我的死對頭為妻。
明明前一晚,他還許我鳳冠霞帔。
如今卻說,大局為重。
他將我藏在雜役房,成了伺候人的丫鬟。
又縱容她的妻子把我推進湖,給我烙上奴印,極盡羞辱。
後來,他當上太子,拉著我的手心疼地紅了眼:「時鳶,答應你的,我都會做到。」
我隻抽出手,淡淡開口:「不需要了。」
1
我及笄這天,陸聞川成婚了。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發覺自己躺在亂糟糟的柴房裏,渾身無力。
身旁的梅枝比我醒的早,也是第一個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人。
早在昨夜,她就聽到了陸聞川的話,想來告訴我,卻被打暈,同我一起送到這。
此刻,梅枝眼眶通紅一片。
「五皇子怎麼可以這樣?他明明知道今日是小姐及笄的日子。」
而這天,卻變成了他和別人的婚禮。
我想開口,嗓音卻幹澀難忍,身上的繩索嘞得我動彈不得,好似犯人一般。
這裏是陸聞川的宮邸,若是沒有他的準許,沒有人會這樣對我。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
我想質問,卻連掙脫繩子都做不到。
隻能垂著眉,看著手腕處的淤痕發呆。
直到外麵開始嘈雜,那聲送入洞房入耳,我才回神,心卻也跟著沉了下去。
恰在此時,柴房門被打開,我身上的繩索被陸聞川身邊的小廝解開。
不等我質問,他便遞過一封信紙,上麵是陸聞川的字跡。
他說:【此情若是長久,又豈在朝朝暮暮,卿心明了......】
2
「所以,他就娶了別人對嗎?」
問出這話時,我的嗓音格外沙啞,幾度哽咽。
眼前的小廝瞧著我滿臉的淚,無聲歎息,卻還是開口安慰。
「沈姑娘,爺心裏隻有您,大局為重。」
「什麼大局?明明說好了要為我們小姐辦一場盛大的及笄禮再訂婚,如今又作什麼為難?」
「做不到的事就別許諾,我呸!」
梅枝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彎彎繞繞,她隻知道,她家小姐受了委屈。
眼前的小廝被懟到說不出話,滿臉為難,不知道該說什麼。
眼看梅枝就要爬起來揪著他的衣服質問,我連忙出聲阻攔:「梅枝。」
她明白我的意思,哪怕不甘心,也隻回到我身邊,拍去我身上的塵土。
趁著這個間隙,小廝走了,順帶又上了鎖。
擺明了不許我出去毀了這婚禮。
眼前一片模糊,梅枝想安慰我,卻不知道說什麼,隻能這樣陪著我,一言不發。
而我心中也大概明了他為何如此。
五歲時,我便被娘親送去宮中和他一起長大,沒多少人知道我是故去沈將軍的女兒。
陸聞川的母親和我母親是閨中好友,命卻不好,在我十歲便去了。
沒有母妃庇佑,陸聞川從來都是不受寵的,而兩個小小的我們抱團取暖。
少年男女,相伴數十年,難免生情,他也明確表示,此生唯我一人。
那時我心酸澀。
「你是皇子,又這般優秀,怎麼會隻愛我一人?」
瞧著我微紅的眼眶,他舉起手發誓:「我陸聞川無心高位,隻願未來做個閑散王爺,伴妻一生。」
我信了,可我忘了,他是皇子,也沒有注意到他近年來的野心。
也許我一直知道,隻是在自欺欺人。
我總覺得,他不會騙我,可我終究還是輸了。
3
他想登上高位,就要有人支持,比起無權無勢的孤女,他選擇世家貴女無可厚非。
可他卻偏偏選了我的死對頭宋南嫣,將我的臉麵踩到了地底。
窗外紅光閃爍,夜漸漸寧靜。
下轎,踏火盆,拜堂,入洞房......
前幾日我們還靠在一起看月時,提到這些,我羞怯地告訴他,這些步驟都是我從嬤嬤那裏聽來的。
月光之下,他紅著臉龐,偷偷親了我一口,故作靦腆。
「是不是這樣,到時候我們體驗一下就知道了。」
回憶間,我忍不住勾唇,卻滿是苦澀。
「我們五皇子可真勇猛,竟叫了三次水了,皇子妃不得幸福死。」
「是啊,剛剛去送水,我都不敢抬頭看,叫人羞死了......」
路過的丫鬟竊竊私語,我也才察覺到,夜已經過半,他已經和別人入了洞房。
梅枝連忙看我反應,見我又掉了淚,眼中滿是擔憂。
可不等她安慰,房門外響起一道諷刺聲。
「五皇子可真是重視皇子妃,怕皇子妃睡不好,還讓我們送去了前幾日親手做的安神香囊。」
所謂親手,便是我縫製,他撂倒香料。
那明明,是我要在我們新婚夜用的東西,他就這樣給了別人,連同我的心被摔的稀碎。
4
似乎是覺得這樣還不夠,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要我說,天之驕子就該配千金小姐。」
「一個孤女,也敢妄想爬上高位,真是笑死人了。」
尖酸刻薄的話落進耳中,惡意滿滿,我也明白了來人是誰。
「鎖心,你少胡說八道了,不就是自己爬床沒成功,被五皇子發配到雜役處的賤奴!」
「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我們小姐麵前放肆了!?」
梅枝氣紅了眼,恨不得拉開門去撕扯門外那張幸災樂禍的嘴臉。
可門鎖著,她也隻能過過口,外麵的鎖心滿眼不屑。
「是我胡說八道,你們不也被送到這臟亂的地方了?」
僅此一句,讓梅枝淚如雨下,卻無法反駁。
見裏麵沒了動靜,外麵的人也沒了興致,扭頭離開。
身上的藥效已經過去,我抬手擦去梅枝的淚。
「沒事,不哭,睡吧。」
她往日裏這個時候都睡得和小豬一樣,如今為了陪我,眼底都帶上了青黑。
「小姐......」
她搖頭不肯,我就靠著她,微微閉眼:「我也睡。」
她不再說什麼,不過片刻便睡了過去,我卻無論如何都沒有睡意。
眼眶酸澀到不行,腦海中浮現出陸聞川曾經的誓言,胸口憋悶。
從前他總說:「沒人比我更了解時鳶。」
所以他總能哄好我,他知道我喜愛什麼,厭惡什麼。
他也不是不知道,我和宋南嫣積怨已深,卻還是娶了她。
如今他的了解,卻是用來紮我心的。
難怪娘親把我送進宮時滿臉的淚。
「天下男子皆薄情,時鳶,你不要走娘的路。」
可是娘親,好像晚了,時鳶已經錯了。
5
男子薄情,皇家之人更甚。
是我太傻,信了他的話。
如今心涼了,我也該放下了。
他娶了旁人,我又怎麼會不知廉恥上去糾纏?
我以為,他會將我送走或是趕走。
可翌日清早,我等來的卻不是我被趕走的消息。
此刻,我死死盯著管家,話好似從牙縫裏蹦出。
「你說,陸聞川要我做雜役處的丫鬟,被他見不得人地藏起來是嗎?」
看著我漸漸冰冷的視線,管家擦了擦頭上的汗,連忙解釋。
「隻是名義上的,爺自然不會真的讓您做丫鬟,隻需要您避開五皇子妃......」
「笑話!哪怕無人知道我的身份,我也是沈將軍之女,豈會受這般羞辱?」
哪怕我無權無勢,也斷不願做那陰溝裏的老鼠。
梅枝剛剛睜開眼,就被我拉著衝出門外。
這皇宮,我不待了。
可剛跨出雜役處,迎麵便撞上了宋南嫣。
一年前,她看上了陸聞川,死纏爛打。
陸聞川也說過多次,他有心悅之人,她不甘心,查到我頭上,三天兩頭找我麻煩,卻因為我被護著,不敢做什麼實質性的。
如今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見到曾經的情敵,又怎麼會少的了冷嘲熱諷?
不出所料,她果然開口了。
「喲,這不是沈姑娘嗎?哪怕和年妃要好,不也沒爭過我?」
她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隻知道我是陸聞川母親養在身邊的孤女。
我不想解釋,也不想搭理她,如今我隻想離開這皇宮。
被無視的宋南嫣瞬間拉下臉。
身旁就是湖泊,氣急之下,她直接伸手一推。
隻聽撲通一聲,我落到水中,而在這一瞬間,陸聞川終於出現了。
可他隻將宋南嫣摟在懷中仔細相看,半分都沒有看我一眼。
哪怕被推進湖中的人,是我。
6
冷水灌入口腔,胸腔火辣辣的疼,淚伴著湖水糊了滿臉,絕望蔓延在心間。
他明明知道,我怕水,曾經更是讓人在湖邊修建了圍欄。
而宋南嫣一嫁過來,就被拆了。
陸聞川甚至由她推我入水,沒有半分反應。
梅枝以為,他會第一時間救她家小姐,卻沒想到看到的是他對宋南嫣噓寒問暖的畫麵。
眼眶忍不住泛紅,她想上去質問,可她還是急切地扭頭下了水。
最後,還是梅枝將我拉上去,撿回了一條命。
宋南嫣躲在陸聞川懷裏,臉色有些白,可看到他滿眼是自己,忍不住開口。
「我不是故意的,是她不敬我在先。」
「一個奴才罷了,你是主子,不用道歉。」
他的指尖落在她臉頰,滿眼寵溺無奈。
扭頭看我時,便盛滿了千尺冰寒。
「帶下去,別惹嫣兒心煩。」
「夫君不喜歡她嗎?」
宋南嫣咬著唇,開口試探:「你從前拒絕我時,她總是跳出來的。」
我們視線對望,我清楚地聽到他說:「從未。」
「原來先前是為了讓我多纏你幾次?夫君臉皮真薄......」
她嬌笑著撲在他懷中撒嬌,脖頸間的紅痕若隱若現。
陸聞川也沒拒絕,摟著人朝著反方向走去,那雙眸子裏盛滿了暖意。
兩人好似神仙眷侶,眼前漸漸模糊。
原來隻有我,是徹頭徹尾的笑話。
7
單是推我入水還不夠,得到偏愛的宋南嫣想起從前總被掛在陸聞川嘴邊卻動不得的我,怒氣從心升起。
可陸聞川在身旁,她沒有表現出來。
在送走要去上朝的陸聞川後,她當即變了臉色。
「方才夫君是不是說,那個狐媚子就是個奴才?」
「是......」
她身旁的丫鬟低著頭,連忙開口。
隻見她勾起唇,可偏偏眼裏粹滿了毒。
在他們離開後,我便被管家送到了雜役處的房間。
梅枝正在給我熬湯去寒,胸腔裏的水還沒吐幹淨,我有些難受。
可不等我起身緩和,門便被人踢開。
穿著宋府家奴服飾的下人魚貫而入,不等梅枝問,他們便朝我走來。
「你們想幹什麼?離我們家小姐遠一點!」
梅枝皺著眉,心下不安。
如今我渾身無力,被他們架了起來,眼見如此,梅枝拿著燒火棍就要上來,卻被推到門上,暈了過去。
我就這樣被拖著出去,被人強迫著去跪在宋南嫣眼前。
可將門之家,永不跪小人,哪怕這些人用了再大的力氣,我都不肯屈膝。
最後,我被摁趴在地上,宋南嫣就坐在眼前,高高在上:「動手!」
話落的瞬間,幾個巴掌就落到了我臉上,用力之大,讓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看著我通紅的臉龐,宋南嫣眼中閃過不滿。
「既然是奴才,便印上奴印吧,免得有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妄想飛上枝頭!」
我抬眼看著她,滿眼冰冷。
「我不是!」
可她怎麼會聽?
那滾燙的烙鐵開始靠近,她竟想將那奴印在我臉上。
不知哪來的力氣,我掙脫開那些人,可那個奴字,印在了我的肩膀處。
娘親是將門的驕傲,我卻這般窩囊,我對不起娘親。
屈辱從心中升起,我沒了理智,奪過烙鐵就朝宋南嫣的臉頰而去。
可沒等到我想要的結果。
手腕一痛。
抬眼,便對上了陸聞川冰冷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