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是一名入殮師。
為幫白月光脫罪,她作假將一起重大車禍中兩具麵目全非的碎屍修複為一具。
並將所有能證明另一個人身份的物件丟入下水道銷毀。
隻是她絲毫沒有發現,那其中就有我們的婚戒。
被她作假毀去存在痕跡的屍體,其實就是我的。
1
車禍發生後,我整個人都隨著車子直接被撞下了山穀。
最後一刻我看清了對麵跑車上的肇事人,妻子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宋毅。
等靈魂被劇烈撕扯飄到空中時,我才驚覺,我死了,死狀淒慘。
瞧現場的樣子,直接被巨大的慣力,碾成了肉泥。
我的靈魂不知為何飄到了妻子身邊,此時她正在醫院,巴掌大的小臉上布滿了淚痕。
她一向有潔癖,此刻卻不管不顧自己形象,情緒崩潰、聲音沙啞的朝醫生哀求,「醫生求你,一定要救救他啊,他才那麼年輕......」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嚴肅的點頭走近手術室,而我的妻子溫月癱軟在手術室門口,不停地祈禱裏麵的人平安。
死前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像又開始一寸一寸蔓延了,疼的我魂魄都止不住的顫抖。
因為她為之祈禱的人正是宋毅。
溫月在手術室門口等了一天一夜,直到裏麵的人被推出來,又進了ICU,她才鬆了一口氣。
她心疼的握住宋毅的手,淚流滿麵。
「阿毅,你沒錯,你也是受害者,你放心我不會讓麻煩找上你。」
聽見溫月這句輕飄飄的話時,我的心臟再次痛的四分五裂,說不出的窒息感傳遍全身。
原來人死以後,也會如此憤怒,絕望,甚至是心酸,痛苦......
宋毅沒有錯?他怎麼會沒有錯呢!如果不是他,我就不會死。
這一刻有個念頭突然在我腦海裏迸發,我確信宋毅也看到了我。
而且事故發生前,他也見過我,知道我要走蒼山那條路。
突遇橫禍,屍骨無存,這一切真的是意外嗎?
2
我朝遠處飄去,想離她遠些,然而不到五米,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了回來。
我從渾渾噩噩的難過中回神時,溫月居然已經三言兩語安撫好了另一位死者暴躁的家屬。
也就是我乘坐那輛黑車司機的父母。
向來潔癖的溫月再次破例,她掏出紙巾替司機母親擦了擦眼淚。
又大大方方的遞上自己的電子名片給對方解釋。
「叔叔阿姨,我叫溫月,是一名入殮師,我現在唯一能替您們做的就是盡量幫死者恢複生前麵貌,讓你們見上最後一麵。」
「讓他體麵走向另一個世界。」
說完這句話,溫月一改往日高高在上大小姐的樣子,深深的鞠了一個躬。
她是入殮師,從業十餘年,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也會成為我的入殮師。
隻是到現在為止她還不知道我死了。
事故發生前,我曾一遍遍打電話叫她陪我去一趟蒼山墓園幫我媽描碑。
可不管我怎麼哀求,她都不同意,還輕描淡寫地開口,「顧言,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
「宋毅今天情緒很不穩定,我得陪陪他,沒事別打電話過來了,免得占我線。」
「你自己去祭奠吧,那是你媽,又不是我媽。」
電話那頭她聲音明顯很不耐煩,我連一句插話的機會都沒有。
「再說死了都一年了,有什麼好祭奠的。」
她抱怨了好幾句掛斷了電話,說出的話傷人到讓人難以置信!
我想打電話過去質問怎麼能說出那句話?但卻被她無情的拉黑了。
我媽在的那些年對溫月比對我還要好,可惜她不領情。
最後還是我一個人失魂落魄地隨意打了一輛黑車前往蒼山墓園,司機說剛好順路。
當時原本宋毅的跑車停了我麵前,他不屑的掃了我一眼,語氣極其輕藐。
「喲,這不是我們的顧學霸嗎?怎麼要去墓地嗎?看在你是個瘸子的份上,我送你一程吧?」
他那副看不起人的態度讓我恨不得將他拉下來暴揍。
最後是那司機解圍,喊我上了他的車。
隻是沒想到發生了意外,我跟這個好心司機,直接被碾壓成了肉泥。
而如今妻子成為了我們的入殮師,即將替我們拚湊屍體,修整,裝飾,恢複生前麵貌。
我突然有些期待,溫月還原我後,會是什麼表情呢?
會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難過呢!
3
溫月要用工具包,她終於想起我,安撫好一切,給我打了好幾通電話,一直不在服務區。
她煩躁的暗罵,說我不靠譜。
最後她自己跑回家拿,家裏空蕩蕩的她也沒找我,拿了自己的東西轉身就走。
壓根就沒發現我在桌子上給她留的東西。
她準備進手術室前,還是拿起手機給我發了信息,「顧言,我不管你在幹啥,別給我裝死。」
「蒼山墓園那邊發生了一起重大車禍,我得重操舊業給死者化妝,任務有點重,完了以後會很累,你記得過來接我。」
她完語音,順便發了一個位置過去。
聊天頁麵上還顯示著我給她的位置,正在蒼山墓園附近的位置。
也有我死前給她發的最後一條語音,鬼使神差的她點開了。
「溫月,我媽向來待你不薄,今天是她離開後一周年,不管你有多忙,我都希望你能過來一趟,耽誤不了你多久。」
她聽完語音眉頭緊皺,有些煩躁。
最後想了想還是回了一句,「前天是我實在沒時間,你別太小氣,惹人煩。」
嗬,我小氣?那就當我小氣吧。
真好,現在我死了,再也不會有人惹她煩了。
她放下手機並沒有息屏,穿好衣服開始收拾起來。
這時她手機跳出一條無用微博消息,屏幕更亮了,亮的頁麵上我給她發語音的時間格外刺眼。
溫月大概掃了一眼,看了看聊天頁麵,見我沒回她,臉色愈發陰沉了。
嘴裏還煩躁的嘟囔了一句。
「自私,小氣,格局又小,我還真是瞎了眼看上你。」
我心中湧起一股憤怒,我知道她在罵我。
可我死了,我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了。
隻能靜靜地跟在她身後,走向那對現場殘留物麵前。
雖是有心理準備,但我也還是心間酸楚難耐—那種窒息的痛楚。
慘不忍睹也無法形容這場麵,跟肉餅無疑。
溫月臉色很不好,卻還是冷靜地戴上口罩,一步步靠近。
我沒有飄近,我不敢看,我很清楚那堆東西有我。
隻是沒有人知道,外麵所有人都覺得,裏麵隻有一個司機呢。
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邪惡的心理開始作祟,我開始期待溫月拚湊出我的遺體來。
她會是什麼反應呢?
我靜靜地等著,沒有放過她一舉一動。
投入到工作中後,她一旁的助理跑一旁吐了好幾次,隻有溫月從容不變,額頭冒著細細的冷汗。
她動了好久,大概分辨過後,又看了好幾眼司機生前的照片。
最後才開始拿起主要工具,手術室太詭異的,安靜的隻有呼吸和心跳聲,所以我一下子就聽清了開始前,溫月打氣般的喃喃自語。
「阿毅,我一定可以的,你說過我是最棒的。」
這一刻,我腦海裏突然閃過無數諷刺的畫麵,那就是過往每一次,她工作前都說這一句話給自己當鼓勵。
多可笑啊,她是我的妻子,結婚十一年,可不管何時,她心裏想的都是別人!
她動作很利落幹練,很專業,就是好像在趕時間一樣,總覺得有些著急。
當她的小護士再一次去嘔吐時,溫月突然臉色大變,她甚至尖叫了一聲。
「啊......」
我看見她顫抖著從那些爛肉中翻出了兩塊頭骨,隻是有一塊有破損碎裂所以先前並未讓人發現。
她的助理急忙詢問,「老師怎麼了?」
小助理麵色蒼白地看著驚魂未定的溫月,準備走過來,卻被溫月嗬斥在原地。
「站住!」她聲音冰冷的有些發抖,將小助理嚇得愣在原地。
「滾出去,你這樣很容易影響我工作!」
「聽不懂人話嗎?趕緊滾!」
等手術室隻剩下她一人時,她才鬆了一口氣,但眉頭皺的很深,很嚴肅地從那些爛肉中撥弄尋找。
我猜她發現了什麼,她離真相好像越來越近了。
我飄近了些,看見溫月麵色終於慌亂得不成樣子,她大概拚湊成了兩具頭骨。
這一發現讓她整個人瞬間很驚慌,額頭也是冷汗密集。
她趴到一旁吐的昏天暗地,那雙眸子有驚恐,有難以置信,還有驚慌,甚至也有惡心和嫌棄。
她有些狼狽,不過很快看了看時間的她又冷靜下來給自己打氣。
「溫月,你可以的不能耽誤了,想想宋毅。」
「他不能出事,他明天就醒了......」
她開始在自言自語中恢複從容,越到後麵她越是驚慌,我靜靜地盯著她。
剛開始她將兩具遺體分離,後麵有殘缺不夠的,她靜靜地站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最後看了看死亡報告上標注著的一人信息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拿起我的的組織開始拚湊給另一具遺體。
我驚呼著,「不要......」
聲音憤怒又歇斯底裏,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衝上去想要阻止,然而沒用。
我死了,我什麼都做不到。
而且隻能眼睜睜看著我最親愛的妻子,為了自己的初戀將我的殘骸拚湊給另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