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牆上時鐘的時針已經撥向十二點。
手機始終毫無反應的黑著屏,蛋糕上的那支蠟燭搖曳的火光是整個房間中唯一的光亮。
將蠟燭吹滅後,我伸手在蛋糕上挖了一角送進口中。
對自己說:⌈生日快樂。⌋
即使日曆已經翻到嶄新的一天,即使無人祝我......
眼角酸澀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努力牽動嘴角想要扯出的笑容也以失敗告終,最後隻能放任絕望的情緒決堤。
我放任自己被黑暗吞沒,與深不見底的沉寂融為一體。
似乎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我要的明明不多,卻什麼也留不住。
2
我被傳送到這個世界成為攻略者已經十年之久。
十年前,我被係統綁定,講述過劇情之後為我頒發了最終任務——攻略霍其琛,攻略期限十年。
這個身份帶著救贖+白月光的雙重buff。
所以,我大言不慚,甚至朝著係統說出不出一年我就能夠將人拿下的豪言壯誌。
最初,攻略任務的確像我想象中的一樣簡單,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霍其琛滿心滿眼的愛意。
他像是為我量身打造的理想型,在攻略的途中,我不可避免的動了心。
於是,我向係統提出交易,如果攻略成功,我願意用所有的獎勵積分去兌換永遠留在這個世界陪伴他的機會。
係統曾經勸我,愛上攻略目標並不是一位攻略者的明智選擇。
我卻固執己見,天真的以為憑借愛情就能夠戰勝一切。
結果毫無意外,係統的勸告一語成讖。
變故發生在我們在一起的第六年。
在霍其琛生日當天,婚期的前一個月,我們在去試婚紗的路上出了車禍,他為了護住我,腎臟嚴重挫傷壞死。
醫院下達了兩次病危通知書,手術室的紅燈一直亮著。
我等在搶救室外,腦海裏隻有一個想法。
我要救他,我想要他活下去。
在醫生提出要換腎時,我顧不得自己的傷勢,自告奮勇。
我們的配型很成功,霍其琛得救了,而我因為術中大出血,維持著半昏迷的狀態將近一年。
換腎之後,我的攻略難度也發生了變化。
我被係統要求不得主動向霍其琛提起我為他換腎這一事實,最初的我信心滿滿,認為我們之間的愛情足以對抗所有。
但現實給了我狠狠一擊。
等我醒來再找到他時,他身邊卻已經有了沈清顏的身影。
他無法理解我一次次的暗示。
我成了背信棄義的惡人,而她是他生命的光。
與此同時,我的攻略任務也停滯不前,用盡渾身解數仍舊於事無補。
所有討好得到的永遠是反向回饋,心愛之人被我越推越遠,和後來者一同嘲笑著我的不自量力。
她不費吹灰之力,就獲得了我曾經努力經營的全部。
3
第一次見到沈清顏,是在三年前,霍其琛的生日前夕。
她以遇到困難借宿的名義堂而皇之插足我們之中,比我這個霍其琛有名無實的女朋友更有主人風範。
那時我剛蘇醒回來不久,霍其琛急轉冷漠的態度讓我百般茫然恐懼,對於這種明顯過分的行徑也隻能多有忍耐。
我不但忍耐著霍其琛對我的挑刺和對沈清顏的縱容,甚至還親手雕刻了一個玉牌,打算在他生日時親手送給他,借此緩和我們的關係。
隻是還沒等到霍其琛的生日,我的生日禮物就成了缺角的殘次品。
沈清顏取書時不慎將盛放著玉佩的禮盒帶落摔碎,被我發現時,沒有半分闖了禍的心虛。
而是看著我著急又心疼的神色,笑了:⌈這個玉牌,對於陸小姐來說很重要嗎?⌋
我忍不住有些惱火:⌈這是我要送給阿琛的禮物,你怎麼能......⌋
⌈那真是抱歉啊......毀了陸小姐的心意。⌋
沈清顏臉上的笑意絲毫未減,甚至有了挑釁的味道。
⌈隻是,有些心意如果不被接受的話,毀掉也並不可惜呢。⌋
隱忍許久的委屈疊加。
被人直麵挑釁的怒火與欺辱讓我抬高了手臂,一巴掌下去,她臉上很快浮現出了五個紅腫指印。
聽到尖叫聲的霍其琛匆匆趕來。
他滿臉怒容:⌈陸筱月,你在幹什麼?!⌋
我滿腹委屈與無辜還沒來得及訴說,被他護在身後的沈清顏就接上了話。
那張精致漂亮的小臉上沒有半分麵對我時的趾高氣昂,而是眼眶微紅噙著淚,滿分的我見猶憐。
⌈霍哥,是我的錯......是我我不小心打碎了筱月姐要送你的生日禮物,她生氣不肯接受我的道歉也沒關係的。⌋
霍其琛臉上怒氣更勝。
他語氣生硬:⌈陸筱月,你什麼時候變成這幅樣子了,不過是一個生日禮物而已,清顏又不是有意......為你的所作所為道歉。⌋
我沒有錯,自然不肯就範。
沈清顏的表情從尷尬無辜徹底轉向了委屈,她帶著哭腔再次朝我道歉之後,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向外走。
霍其琛想要去追卻被我攔住,他看著沈清顏離去的背影,狠狠一耳光將我扇倒在地。
這是他第一次打我,為了別的女人。
我懵在原地,然後因為控製不住的委屈哭泣出聲。
霍其琛並沒有因為我的眼淚心軟,而是一字一句將我淩遲:⌈陸筱月,你怎麼這麼不懂事。⌋
那天,沈清顏走後,我和霍其琛爆發了第一次劇烈爭吵。
曾經的幸福與許諾成了我們傷害對方的劍刃,任憑自己被反噬到遍體鱗傷,也不肯率先投降。
爭吵的最後,他奪過我手上的戒指摘下,狠狠扔進了垃圾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3
之後,沈清顏徹底成了我和霍其琛之間陰魂不散的存在。
他說,在他最困難時,是沈清顏陪伴他走出深淵,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
所以作為回報,他讓沈清顏走進了他的心裏。
他以歉意與感激為由,明目張膽的對沈清顏寵溺親昵,被我質問時,隻會不耐煩的說我多心。
可他會清楚記得她的生日,精心為她準備禮物和驚喜,也會在她遇到危險時及時挺身而出,充當守護者的身份從深夜到天亮,記得她的每個習慣與愛好,事無巨細的關照。
甚至暴雨天,霍其琛寧願拋下剛回家被淋濕的我,也要去接被堵在美容院的沈清顏。
而這些,曾經都是我的獨屬。
我抓住他的衣角,任由手上的雨水在他的襯衫上留下印記。
⌈霍其琛,你是我的男朋友。⌋
他斜睨我一眼,語氣冷淡,⌈她身體弱,不能淋雨。你不是最會換位思考嗎,你自己淋著雨回來,就也要人家和你一樣嗎?⌋
說完,他不再等我的回應,拿起玄關處的車鑰匙推門而出。
徒留我站在原地,頭發和身上被淋濕的地方還在往下滴水,滿腹的委屈無人訴說。
他隻記得她身體弱不能淋雨,卻忘了曾經的他,也會在下雨時將傘偏向我。
夜裏我就發了燒,燒糊塗的腦子無法思考,本能的給霍其琛撥了電話。
電話被接通,男人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屏幕中時,我才後知後覺自己一時失手按中了視頻通話。
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怎麼了?⌋
生病時的脆弱與委屈湧上心頭,我掉了兩顆眼淚,說話時鼻音也明顯。
⌈阿琛......我好難受。⌋
我等了許久也沒能等來回應。
勉強睜開燒的渾濁的眼,掙紮著去看手機屏幕時,才發現他早已經走到了屏幕的邊緣,離我很遠。
他坐在沈清顏的床邊,輕輕將人扶了起來,將手中的碗遞到她唇邊,哄著人喝下去之後,變戲法一樣又拿出兩顆糖放進她嘴裏。
我腦海中嗡的一聲。
畫麵熟悉的諷刺,每次他生病時,我都會這樣哄著他喝藥,被他如法炮製的應用到了另外一個人身上。
隻是,我來不及悲傷或憤怒,就在高燒之下暈厥了過去。
徹底暈倒前,我聽到手機裏傳來一聲驚慌失措的呼喊。
再醒來時,我已經到了醫院,霍其琛就坐在病床旁邊。
在生病最脆弱的時候,我等到的是他的不耐和埋怨。
⌈陸筱月,你沒必要用這種苦肉計來逼我。你是覺得我還會心疼你,還是覺得這樣很有意思?你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還要等著別人來照顧?⌋
我控製不住情緒,在他話音剛落的那一刻就哭了出來。
昨夜暈倒前聽到的焦急與擔心像是一場夢境。
霍其琛麵對我的眼淚無動於衷。
我這才發現,原來舍不得我掉眼淚的霍其琛早就死在了那場車禍裏。
我在患得患失的痛苦之中逐漸崩潰。
不止一次詢問係統:⌈我是不是再也不可能完成任務了,好難啊......我快要堅持不住了。⌋
得到的回答是攻略值並沒有變低。
再繼續對他好,再堅持,一定會有機會。
可我真的還能堅持下去嗎?
日複一日地演著一出可笑的獨角戲,在沒有任何希望的黑暗中苦苦掙紮。
愛意早就變為束縛我的網,無法逃避,無法掙脫,在無盡的怨恨內耗中,極端的選擇成了唯一出路。
4
十年隻剩下最後一個月的期限。
係統冰冷無情的機械音猶然回響在耳邊:⌈宿主,如果再不能完成任務,等待您的隻有合理死亡——即抹殺,這一個結局。⌋
我對結局已經完全不抱希望,對於死亡的恐懼本能還是驅使我撥通了霍其琛的電話。
房間內靜到隻剩下振鈴聲。
幾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通了。
⌈陸筱月,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開口便是劈頭蓋臉的質問。
中間還夾雜了帶著點鼻音的女聲:⌈阿琛......是誰呀?⌋
被叫住的男人不似麵對我時的不耐,語氣明顯溫柔下來,放柔聲音哄著她。
⌈沒什麼,是我吵醒你了嗎?乖,把退燒貼貼上再睡一覺。我出去處理一下,很快就回來。⌋
心臟早已麻木,對他的愛意也早消散的所剩無幾。
現在的所作所為都更像是溺斃之前攀緊最後一根浮木。
我脫力地靠進身後的軟枕,一隻手捏著衣角,另一隻手將手機手機拿遠,聲音低的像是在喃喃自語:⌈你說過,要陪我過每個生日的。你忘了昨天是什麼日子。⌋
霍其琛的確許諾過,每年的生日都會陪在我身邊。
在我們曾經熱戀時,他會省吃儉用幾天隻吃鹹菜饅頭,隻為了在我生日時買下蛋糕和禮物哄我開心。
他說,他會是我一輩子的家人,再也不會讓我孑然一身。
可現在還沒到一輩子,他就食言了。
電話裏的霍其琛沉默了許久。
就在我以為他再也不會答複時,我聽到了一聲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