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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因蘭因
生氣大王

第一章

我夫君小我十四歲。

婚後的第十年,夫君將我從懷裏推開。

「蘭因,你的身上有種味道。」

「上了年紀的老人味。」

可成婚那日,我問他:「我大你這麼多,要是先你死了......」

「那我就跟你一起死。」

現在的他蹙著眉,臉上再看不見少年的模樣。

我有些難過。

因為,我已經認不出他了。

「你是誰?我夫君怎會像你這般老?」

1

生辰那日,我在首飾鋪子瞧見隻心儀的簪子。

白玉尾上墜著兩顆銀鈴,叮鈴作響。

剪秋付了銀子,正吩咐掌櫃的包好,差人送到沈府。

卻被一個女孩一把奪了去。

「這個不錯,我看上了。」

她戴到頭上,對著鏡子,旁若無人的左右擺弄,時而蹙眉,時而笑輕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她知道幾個年輕的夥計都在偷偷瞧她,樂在其中。

掌櫃的陪著笑勸她:「這簪子是這位沈府的夫人先看上的,總得有個先來後到,要不您......」

女孩這才懶懶的瞥了我一眼:

「大娘,這簪子我要了,等會兒我夫君來了,多給你一倍銀子就是。」

我的心臟狠狠抽了一下。

我討厭她。

討厭她笑起來時嘴角的酒窩,討厭她說話時刁蠻任性的腔調,討厭她提及夫君這兩個字時臉上恃寵而驕的得意。

畢竟很多年前,我也是這般。

可我最討厭的,還是她嘴裏這個我第一次聽到的稱謂。

沈沐朝婚後常常和我說,我如今是他沈家的主母,在外要成熟穩重,不得再耍小孩性子。

所以我隻是沉默著,輕敲桌台。

剪秋跟了我許多年,心領神會,抓著她的頭發,巴掌扇了上去。

「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和我家小姐這樣說話?」

少年人最見不得好看的女孩受欺負,幾個店員皺著眉往這邊走,罵我是仗勢欺人的惡婦人。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但凡有我在的宴席,京城王公貴族家的少爺們總是踏破了門檻,隻為了能看我一眼。

溫伯侯家的郡主被冷落一旁,不鹹不淡地說了我一句壞話,就被他們趕出門外,丟盡了臉。

那時候的我隻覺得她活該。

如今,卻有些理解了她。

那女孩哭起來,少年們圍在她身邊,輕聲安慰,看我的眼神嫌惡。

我聽得心中煩悶,正要走,卻在門口看見個熟悉的人影。

「沐朝!」

我驚喜的喊了聲,跳下台階,提著裙擺向他跑過去:「你不是說宮裏當值,要晚上才能回來?」

沈沐朝看見我時,愣了半晌。

「我方才看上個簪子,卻有個不認識的人要搶,剪秋氣不過,就說了她幾句......」

我委屈極了,攥著他的手,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結果這些人都罵我......」

沈沐朝才二十七歲,就已經當上了禮部侍郎,在朝中風頭正盛,京城很少有人不認識他。

掌櫃迎上來,帶著些惶恐:「沈大人,這裏麵有些誤會,要是有什麼衝撞了......」

他弓著身,目光悄悄掃過我的臉:

「要是衝撞了令堂,還請恕罪。」

那一瞬間,我的手驟然攥緊,指甲陷進沈沐朝的肉裏。

掌櫃還在喋喋不休:「令堂看起來真年輕,要不是您在旁邊,我還以為頂多三十出頭......」

一字一句,像錐子鑿在胸口。

我咬著牙,求助地看向沈沐朝。

「她是我夫人。」

沈沐朝說完,扯了扯嘴角,笑起來,像聽到了什麼好玩的事。

「此外,今天是她四十一歲的生辰,掌櫃的也莫要說笑。」

2

我的耳邊一陣嗡鳴,身子晃了晃,剪秋趕緊扶住我。

像是肚皮被劃了一刀,臟器掉了一地。

掌櫃自知說錯了話,腦門滲出汗珠,撲通一聲跪下來,自己掌起了嘴:「小的該死,豬油糊了頭,說的都什麼胡話......」

沈沐朝這幾年浮沉官場,愈發的寡言少語,但今天卻話多起來。

「你真的看不出她已經四十多了嗎?」

掌櫃發著抖:「這......我......我不知......」

「無妨,說實話就好。」沈沐朝扶起他,不看我一眼。

他故意的,故意給我難堪。

四周無數不懷好意的目光朝著我彙聚過來,我強撐起最後一絲力氣,求他。

「別問了,求你,沐朝......」

「沐朝!」

一個清亮明媚的聲音蓋過我。

那個女孩像隻小雀,張著翅膀跳過來,撞進沈沐朝的懷裏。

「你不是說一出宮就來找我嗎?怎麼這麼久?我生氣了!」

我看見沈沐朝的眉頭皺起來:「雲蘿,快要成婚的人了,還這般幼稚,知不知道丟人?」

他語氣責怪,可我分明看見,他的手落在雲蘿的腰上。

雲蘿不依,仰著臉,眼淚順著下巴落了下來:「你凶我!我真的生氣了,不理你了,討厭死你了!」

沈沐朝無奈的歎了口氣,他說:

「好好好,討厭我討厭我,那要如何才能不生氣呢?」

這畫麵有些熟悉。

我想起和沈沐朝剛成婚時,我總會因為一些小事鬧脾氣。

他也是這般,摸著我的頭,用無奈的語氣說著哄人的話。

隻是這些年,他不再說了。

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哭著拽他的袖子,求他向宮裏告個假陪我。

他沉默很久,隻是盯著我的臉,眼裏有某種讓我心裏發寒的東西。

「你已經四十一了。」

他說。

我怔怔的鬆開手,安慰自己說,是啊,已經不是小孩子的年紀了,哪還有什麼撒嬌的特權。

可到了此時,我才明白,他隻不過是把這份特權,給了另一個女孩。

一個年輕的女孩。

「我要你把這隻簪子送給我!」雲蘿搖著他的手臂,惡狠狠地瞪我,「這個老女人要搶,還打了我,你看我的臉!」

沈沐朝抬起手,憐惜地撫上她的臉,轉過頭看我:

「一支簪子罷了,她小孩性子,你和她計較什麼?」

3

「沈沐朝,是她要搶我的東西。」

我拾起碎落一地的自尊,抹去眼淚:「你要幫她,還是我。」

我靜靜地看著他,心臟跳的厲害,頭一陣陣的疼。

沈沐朝垂著眼,良久。

「雲蘿,你還未過門,就和她鬧成這樣,傳到外麵,落得個善妒的名聲不好。」

沈沐朝拿過那支簪子,放在我手心裏:「蘭因,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我打算後天娶雲蘿過門。」

我好像贏了,又好像沒有。

我想起和沈沐朝成親那天,我玩笑地問他:

「我大你這麼多,你說,要是我先你死了,你打算......」

「那我就跟你一起死。」

他打斷我,十七歲的臉上是少年人獨有的真摯。

「蘭因,我這輩子隻要你,也隻會有你。」

可十年後的今天,少年人的誓言被埋進了時間的墳裏。

雲蘿還在鬧,扯壞了沈沐朝的衣裳。

沈沐朝也不惱,捧著她的臉安慰:

「你這個年紀,不需要任何首飾的點綴,就已經足夠好看了。」

腦子裏像是有什麼東西突然斷了,一顫一顫地痛。

簪子從手裏落下,摔成兩截。

我跌跌撞撞地從鋪子裏跑出來。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我總覺得他們都在看我的臉。

耳邊多了很多聲音,他們在偷偷笑我,說那個老女人,丈夫不要她了。

我捂著耳朵想跑,剪秋拉著我,眼裏落下淚來。

「小姐,小姐你別難過了,老爺他,他隻是一時被那個小狐狸精騙了,要不了幾日肯定就會回來找小姐了......」

她不敢看我的眼睛。

她自己都不信自己說的話。

4

沈沐朝回到家時,已是深夜。

我煲了蓮子湯,小火煨著,盛了碗送去。

他看見了我手上的燙傷。

「笨手笨腳的,以後別做了。」他蓋子都沒揭開,轉身走進臥室,「在外麵吃過了,倒了吧。」

我自小就是家中的寵兒,後來長大些,認識了京城的世家公子,想吃荔枝,布政使家的小公子就讓人從南方快馬加鞭地送來,喜歡會發光的珠子,十三王爺就腆著臉去向皇上求最好看的一顆。

哪裏碰過膳房裏的東西。

隻是和沈沐朝成婚後,禁不住他軟磨硬泡,說宮裏當值誰家的娘子又做了好菜,他羨慕得很。

我不情不願的應了,油濺到手上,哭著和他鬧,他又心疼地打自己的嘴,心滿意足地把那盤烏漆嘛黑的菜吃了個幹淨。

可如今我學會了做菜,他卻不要了。

我拿起碗,一勺一勺地將蓮子羹喂進嘴裏。

他愛吃甜的,我加了好些糖。

可為什麼,我卻覺得這般苦呢。

「小姐,你怎麼了?」

剪秋小跑著進來,手裏拿著隻小盒子。

我強撐起一個笑臉:「沒什麼,你忙慌慌的,跑什麼呢?」

「娘娘你瞧,這是什麼?」她獻寶似的將那盒子擺在我麵前。

打開,是一支簪子。

和白天摔斷的那支一模一樣。

「小姐,是小王爺托人送來的。他聽說您受了欺負,就讓人翻遍了京城鋪子,這才找到個一樣的。」

「還有武昌候也一樣,為了搶這隻簪子,兩人還在人家鋪子門口打了一架呢!」她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湊在我耳邊小聲嘀咕,「那狗東西狗屎糊了腦子,咱別理他就是,多的是人寶貝小姐呢!」

我笑笑,心中稍暖,看向手裏的蓮子羹,皺眉:

「這誰做的,太甜了些,我不喜歡。」

剪秋愣了會兒:「小姐,這是您自己做的啊......」

我做的?

是嗎......

最近總是頭痛,有些記不住事了。

5

第二日,雲蘿領著家人來商議婚事。

看裝束,應該是個窮苦人家,進了宅子都有些畏手畏腳。

雲母見了我,就忙讓雲蘿給我敬茶:「我家雲蘿年紀小,不懂事,以後進了沈府,還仰仗大娘子多教導教導。」

事已至此,我隻能木著臉,接過雲蘿不情不願遞過來的茶。

雲母是個本分人,她見我喝了茶,才放下心來:「我們也知道雲蘿能進沈府,屬實是高攀了,要是有什麼做得不周,您做姐姐的還請多包容......」

「姐姐?怕是輩分弄亂了吧?」雲蘿撇了撇嘴,「娘,她年紀比你都大,擱別人家,都做奶奶了,你叫她姐姐還差不多......」

空氣突然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

我的手顫了顫,茶水落在手上。

剪秋揚起巴掌,卻被沈沐朝抓住,一把拖到地上,腳踩在她的手上。

剪秋疼的閉上眼,卻咬著牙不肯發出聲音。

「一個婢女,也敢當著我的麵放肆,是不是該好好管管了?」

他罰的是剪秋,卻是在雲蘿麵前打了我的臉。

「那這種不知體統的女人,當著正室的麵放肆,又該不該管教?」

我沒等沈沐朝說話,甩手將茶碗砸出去,在雲蘿的額角磕了個口子。

雲蘿哭著藏到沈沐朝身後,嚷嚷著要他做主。

沈沐朝盯著我,臉陰沉許久,忽的笑了:

「你年輕時不也和她一樣,如今何必又去苛責她呢?」

雲蘿又開始鬧起來,沈沐朝隻是哄。

「好了好了,你不是整日纏著要我手上這戒子,我給你替蘭因賠罪,不鬧了可好?」

雲蘿眼淚還掛著,臉上卻眉開眼笑起來,欣喜地接過戒子,看了一眼,卻又嚷嚷起來:「這個蘭字什麼意思!我不要了!」

她氣惱的一丟,戒子落進了前院的池子裏。

我輕輕摸了摸指上的戒子,上麵刻著一個「朝」。

沈沐朝曾說,這兩枚戒子是要帶進我們的墳墓裏的。

可如今,他隻是輕笑了聲:「那我明日再差人打一對,寫上「蘿」可好?

說完,他看我一眼:「雲蘿,以後你莫要再和她吵了,畢竟你還有爹娘寵著,而她——」

「她這個年紀,家裏人都已經死絕了,你就讓讓她吧。」

他在提醒我,這個世上,我就隻剩他一個親人了。

離開他,我就成了孤家寡人。

沈沐朝帶著哭哭啼啼的雲蘿離開,沒有看我一眼。

廳裏恢複了以往的冷清。

我年輕時愛熱鬧,最愛和京城的公子小姐們縱馬疾馳,入了夜,就在最好的酒樓裏燈火通宵,紙醉金迷中肆意時光。

我性子驕縱,有人說了不愛聽的話,就瞪過去罵他:「能不能滾?」

被罵的人也不生氣,還要湊上來,想摸摸我的臉。

「咱們的蘭因小姐又生氣了,要不你打我出出氣吧?」

我打開他們的手,不讓碰,他們就笑起來。

那時候有驕縱的本錢,蹙眉臭臉,嘟嘴撒嬌,都是好看的。不施粉黛,身體散發著醉人的香,所有人都想往我的身邊湊。

可如今,沈沐朝已經很久沒有和我同房了。

6

和沈沐朝成婚十年,我一直沒有子嗣。

我婚前就和他說過,我討厭小孩,也怕痛。

他說好。

可這幾年,府裏的下人總有些風言風語,說我這肚子是個實心的,沒法給沈家傳宗接代,遲早要被休了。

七出為首,便是無子。

可能,我以前是太過任性了。

我突然想,如果我有了孩子,是不是沈沐朝就會回心轉意了呢?

我讓剪秋燒了一大桶水,細細沐浴,直泡到白皙的皮膚透了粉色,才換了身新衣裳,敲開沈沐朝的門。

他看見是我,有些訝異:「這麼晚了,有事?」

沈沐朝之前說他深夜處理公務,怕吵著我休息,不得不和我分房睡。

就這麼過了三年。

我低著頭,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沉默半晌,側身讓我進去。

我坐在床邊,看著他在燭台前伏案,莫名有些惶恐,像極了與他新婚的那天。

我是怕羞的,央求他滅了喜燭。

他的唇卻帶著侵略的意味襲了上來。

「蘭因,你是我的......每天讓我看一百遍也不夠的......」

我罵他不知羞,下一秒就被他撲倒,紅印落了一身。

「怎麼還不睡?」

思緒被打斷,一抬眼,沈沐朝已經做完了公務,目光灼灼的盯著我。

我被他盯得心裏發毛,愣愣的起身,答非所問:

「這麼晚了,你一定累了,我......我替你鋪床......」

他沉默著,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將床鋪好,手足無措地立在那兒。

房間裏一片尷尬的死寂。

「該睡了......」

我摳著指甲,強忍著羞恥低聲說。

燭光昏黃,炸出油星子的時候,人影也隨之扭曲的晃動。

我顫著手,一粒粒的解開扣子,露出被燭光暈染的肌膚。

我在向沈沐朝求歡。

放在很多年以前,這是我想都不會想的事。

哪怕是與他成婚時,我已經三十一歲,可身體卻像成熟的蜜桃,看一眼,都會讓我自己心驚肉跳的心跳加速起來。

實在誘惑的不像樣子。

那時候沈沐朝總要折騰到天明,末了,還要將臉埋在我的身上,膩歪個不停。

可如今,當我解到第五顆扣子的時候,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蘭因,你在做什麼?」

我聽不懂他的意思,可某種恐懼從心底蔓延,像條小蛇,撕咬著往頭上遊移。

「沐朝,我們是夫妻......」

「我們已經多久沒行房事了?」

「我聽人說,成婚久了,這很正常......」我垂著眼,試圖保全僅剩的尊嚴。

「你非要我說清楚麼?」

他皺眉。

「你,你什麼意思......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

「以前,又是以前,你總提以前做什麼?你以前什麼樣,現在什麼樣你心裏不清楚嗎?」

「你問我什麼意思?好,我今天就清楚的告訴你——」

沈沐朝捏著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

「虞蘭因,你知道你的身上有一種味道嗎?」

「是那些上了年紀的人才有的......」

「老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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