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完孩子後,我確診了間歇性失憶症。
沈默之開心極了,陪著他的白月光許悠玩得不亦樂乎。
我的孩子也很高興,因為許悠確實長得比我好看。
後來我的病越來越重,把另一個男人認成了老公。
婚禮上,沈默之搶了我,將我關在暗無天日的房子裏一遍遍告訴我他是誰。
我終於有了個印象,他高興得像個孩子抱住我,我淡笑:「沈默之,我忘記了你那麼多次,我允許你忘記我這一次,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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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月末,天氣已經微微轉涼。
我照例六點起床,將昨晚準備好的食材拿出,給兒子糕糕做早餐。
七點,沈默之抱著兒子洗漱完畢從樓上走下來。
「糕糕,媽媽做的早餐香不香?」
糕糕蹦跳著跑到餐桌上墊腳去拿蛋黃包,我拿起一個放到他的手心。
他揚起肉嘟嘟的臉蛋:「媽媽做的最好吃啦。」
半小時後,我將裝得滿滿當當的午餐飯盒遞給已經穿戴整齊的沈默之。
臨走前,他站在門口的鏡子前,反複擺弄自己的領帶,反複打了幾次,似乎總是不滿意。
我走上前主動給他打領帶,低下頭時卻看到了那組在他袖口處閃閃發光的藍寶石袖扣。
記得有天我收拾家,將那袖扣不小心放到了我的櫃子裏,一向冷靜自持的沈默之竟連飯也不吃將家裏翻了個底朝天。
事後他將袖扣捧在手心,冷眼睨我:「許夏枳,以後我的東西你別亂碰。」
他垂頭看我打的領帶,滿意地點了點頭,在我側臉落下淺淺一吻:「謝謝老婆。」
「怎麼今天打扮這麼好看?」
他覆在領帶上的手有一瞬停頓,又很快恢複正常:「今天野餐的有別的家長,不能給糕糕丟人。」
我將袋子遞給他,餘光掃到裏麵的餐具盒。
一副......兩副,誒怎麼還有第三副!?
我疑惑地開口:「是有別人嗎,怎麼多帶了一副餐具?」
沈默之伸手很快拿過飯盒,像是在隱藏什麼。
「還不是糕糕,每次吃飯都不小心,掉到地上,那邊不好清洗,索性多帶一雙。」
糕糕有些迫不及待地去拉沈默之的手:「爸爸,我們快點去吧。」
我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多出來的那副明明是成人餐具。
我是得了間歇性失憶,但又不是傻......
*
第一次出現失憶的症狀是生完糕糕第六個月。
月末那天,我將孩子送到婆婆那裏。
回了家,等第二天起床去糕糕房間,卻發現空無一人。
我打電話給在外出差的沈默之,他急匆匆地回來,問我六個月的寶寶怎麼可能丟。
我想了很久,隻記得帶糕糕去公園玩和回家的記憶,根本不記得再出過門。
晚上,婆婆打電話說糕糕一直在哭,要找媽媽。
我和沈默之都鬆了一口氣,同時我們都意識到了我的身體似乎出現了問題。
去醫院做了很多檢查,醫生說我這是間歇性失憶症,屬於精神創傷引起。
唯一合理的解釋是,生孩子那天太痛,加上產後沒有休息好,以至於每個月末發生的事都會在第二天被遺忘。
「這種病我們也沒見過,不過精神類的疾病要注意多休息、保持情緒穩定,目前沒有更好的治療辦法。」
我身子一軟下意識去拉沈默之的衣角,卻看到他十分平靜地站在原地,像在聆聽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
走出診室,沈默之微彎唇角極溫柔地俯下身輕拍我的頭:「夏枳,人生那麼多天,忘記這幾天沒什麼的。」
現在想來當時他的笑不是安慰而是在暗爽吧。
孩子三歲前,每個月末婆婆都會來家裏看糕糕,防止我因失憶再弄丟孩子。
等糕糕上幼兒園後,沈默之主動說要每天送糕糕去學校。
每個月末,沈默之還會帶糕糕去參加幼兒園舉辦的野餐,風雨無阻......
我一直很好奇,明明對各種儀式都極不耐煩的沈默之竟然也會不厭其煩地一次次去參加家長活動......
他怕我在家待著無聊還專門在家裏留出一個畫室。
我一直以為生病後,沈默之變得更加關心我了。
*
可我雖然病了,卻並不愚蠢,我會忘記,可我會努力將那天的事記錄在本子上,隻要放在顯眼的地方總會記起的。
於是我開始寫日記,將每個月末發生的事一件件記錄在案。
也就是上一年,我的生日,恰是十一月的月末。
糕糕送到婆婆那裏,沈默之訂了一家有名西餐廳吃晚餐,我約他下午在餐廳旁的公園見麵。
很不巧,那天下了雪,片片雪花斜織成白色的絲線拉拽住行人匆匆的腳步,讓這個冰冷的城市多了幾分浪漫。
我其實約在公園是為了給沈默之畫一幅肖像畫,以前他總纏著我給他畫,可我們兩人的行程總對不上時間。
時間一分分臨近,期待的光環下總隱藏著失落的影子。
可終有一刻,影子吞噬了光明,可站在亮處的人卻固執地站在原地,企圖它的再次降臨。
一個個打過去的電話無人接聽,雪好似聽到我心中的呐喊,愈發的大。
第二天,我打開日記本,看到自己寫下的那段話。
11月30日雪
此刻我在醫院的病房裏掛點滴,聽護士說是一個好心的路人將我送來的,還墊付了醫藥費。護士問我怎麼倒在雪地裏,我不好意思隻好撒謊說低血糖犯了。但我想告訴12月的許夏枳,她在雪裏等了沈默之五個小時,而沈默之卻沒回一條消息。
......
那天起,我開始對沈默之產生了懷疑。
懷疑起他突如其來的改變,懷疑他好丈夫好父親的形象。
幼兒園的孩子,精力旺盛,白天玩得開心了晚上會說夢話。
有天哄完糕糕睡覺,我起身準備回房,卻被他的小手抱住,他小嘴微微振動:「悠悠姐姐,你比我媽媽還好看。」
房間很安靜,哪怕是小孩的低聲夢語也無比清晰地傳進我的耳膜。
我走到衛生間的鏡子前,看著鏡中那個沒了朝氣的自己,膚色有些暗黃,就連眼角也都有了細紋。
悠悠姐姐是誰?
是我的親生妹妹,許悠。
說起來,生孩子前,許悠和我長得很相像。
*
雖然我們長得很像,可我們兩人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童年。
她被父母捧在手心裏嗬護長大,而我是被拾荒老人帶大的。
初中時,我以市裏第十名的成績受到一集團資助。
在助學金的頒獎上,許家夫婦將證書遞給我時偶然看到了我手腕處的胎記,才認出了我。
我被帶回許家,從沒人要的小孩變成了人人羨慕的許家千金,卻不是唯一的。
因為在我三歲失蹤的第二年,我的妹妹便出生了,起名為許悠,希望她一生無憂無慮。
他們給她最好的教育資源和生活條件,她喜歡彈鋼琴,便送她去最負盛名的音樂學府。
我喜歡畫畫,卻隻能在廢品站撿別人扔掉的畫筆和不用的白紙,在昏暗的燈光下畫自己的作品。
我不怪我的爸媽,盡管我不理解他們為什麼會在我走失後的兩年內生了我的妹妹。
我不敢去深思,隻覺一家人能重新在一起就很好了,哪怕不是一家三口......
*
回到家庭後,我時常從爸媽口裏聽許悠的故事,她參加了什麼演出,得了什麼獎項,和什麼名人合了影。
我便悄悄把剛得的證書又放回書包,彎著唇角,笑得很有禮貌:「妹妹好優秀。」
爸媽每天都會大半夜給許悠打電話,因為那時候不會打擾她,我的事情他們沒有說,怕讓她接受不了。
所以高中三年,我一直知道許悠的存在,可卻未曾和許悠見過一麵。
真正見到許悠本人是在許家為我和許悠準備的宴會上。
那年我畢業,她回國......
那是盛夏六月,許悠的生日,爸媽說許悠回國高興加上如果是生日許悠應該不會鬧脾氣。
可是,時間到了,許悠卻沒有按時出現。
我像個小醜站在台上,手中的紅酒杯被緊緊攥著,不敢搖晃一點,亦如我這如履薄冰的三年。
一聲略帶調侃的玩味嗓音從嘈雜的人群中響起:「怎麼,搶了別人的位置還這麼坦然站在台上?」
我抬頭,與台下半插著兜,目光寒涼的沈默之四目相對。
下意識看向一旁,照片和麵前的人重合在一起,那女生一襲白色公主裙挽在沈默之的小臂,宛如一對璧人。
是許悠。
手中的酒杯沒拿穩,我伸手去撈卻被裙子絆住,一下跌在地上,紅酒潑在裙子上,狼狽不堪。
男人冷笑:「醜小鴨是變不成白天鵝的。」
他護著許悠從我身旁走過,眼裏的輕蔑一覽無餘。
我踉蹌起身自覺站在一旁,看著兩人站在燈光下,男人護在女人身側,像是已經官宣了的情侶。
本以為隻要這樣默默待到結束就好,可結尾環節來了一位老奶奶,身後跟著幾個人,衣著氣質一看便不同尋常。
「這是沈家的老夫人?」
「今天真是來對了,能見沈老一麵,聽說老太太十年都不曾出現在公共場合了。」
沈家老夫人信步走到台上,接過話筒,眾人都紛紛停下手中的事情,一臉謙恭地望著台上。
老人沒說話而是衝著我招了招手。
我恍惚走過去,她微笑著挎著我的手。
聲音如雨後形成的小溪,纏綿好聽:「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認定的孫媳婦,許夏枳。」
說罷,她接過身後那人遞過來的黑盒子,打開是一幅卷軸。
老人解釋:「這是我們沈家早年間和許家定下的娃娃親,屆時婚禮,希望大家都能捧場。」
沈默之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收起那副吊兒郎當的嘴臉,一臉嚴肅地站在一旁。
「奶奶,我是不可能......」
老人眉眼突然變得鋒利了起來,沈默之頓時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