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逃離酗酒的父親,我選擇和男友私奔。
第三年,我查出患癌的那天,他出軌了街邊的按摩女。
明明不久前他還說她臟。
我提出分手,他卻嗤笑一聲,不屑地看著我。
“你除了纏著我,還能去哪?”
1
我從來沒有想過。
有一天,張赫野會對我說出這句話。
他明知道這是我心裏最不願意揭開的傷疤。
三年前,我被酒鬼老爸打得遍體鱗傷。
躲在收廢品的棚子下麵,差點被乞丐侵犯的時候。
是他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我。
害怕地抱著我說:“我帶你走,再也不回來了。”
“邱娜,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所以哪怕他現在遊手好閑,隻能靠我擺攤賣雞蛋灌餅養活。
我也沒有想過要離開他。
大雨傾盆而下,模糊了我的視線。
張赫野皺了皺眉,著急地拿著傘舉過我的頭頂。
拉著我的手說:“回家再說吧,你身子弱,別著涼了。”
我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
一瞬間覺得陌生又可笑。
明明前一秒還能和別的女人談笑風生。
下一秒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關心我。
按摩店裏的那個小姐麗麗,用被子遮在胸口走到門邊。
眼神勾人地看著張赫野說:“張哥,這就走了,下次再來啊。”
我鼻子一酸,把手從張赫野的手裏抽了出來。
頭也不回地狂奔進大雨裏,任由冰冷的雨水鑽進衣領。
氣喘籲籲地跑到家門口時,我感到一陣眩暈。
追過來的張赫野,劈頭蓋臉地開始責備我。
“邱娜,你鬧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這樣,搞得我很沒麵子。”
“我是個男人,有需求不是很正常。”
“大不了我以後不去了,你少給我甩臉子。”
他的聲音在我的耳邊越來越弱,整個人也在我眼前出現重影。
一瞬間大腦空白,我重重地摔倒在地。
2
這一覺似乎睡了很久,讓我夢到了很多的往事。
小時候我爸做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債,開始酗酒。
十歲生日那天,我媽守在蛋糕店等著他們下班扔掉不要的蛋糕。
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塊蛋糕上麵,有一顆通紅的草莓。
閉上眼睛,許完願。
還沒等我吹蠟燭,我爸就喝多了酒一把掀了桌子。
“老子都要在外麵被人砍死了,你們還花錢買這破玩意!”
“我讓你們吃!”
那天,他把我媽打到小產。
我媽心灰意冷,放棄他離開了家,也離開了我。
從那之後,我就成了我爸唯一的發泄對象。
身上的傷痕,總是舊傷未愈新傷又起。
周圍的鄰居沒有一個人敢來幫我。
“他們家你也敢摻和,小心人家賴上你,讓你養。”
張赫野就是在我最無助的那幾年,闖進我的生活裏。
他爸車禍去世,自己跟著奶奶後麵收廢品。
明明自己有時候都吃不起飯。
還總是會給我留幹淨的包子和雞腿。
十八歲生日那天,我再一次被我爸趕出家門。
張赫野拿著一束有些發爛的花,站在樓下。
“我還在想著,怎麼把花給你。”
“生日快樂......”
我知道那束花一定是他去撿的,但我還是義無反顧地奔向了他。
如果這個世界有讓我留下的意義。
那一定是我知道還有人愛我。
我把張赫野當成了我的救贖,和他私奔。
開始的第一年,他對我極好。
不願意讓我辛苦,起早貪黑送快遞。
後來摔傷了腿還想瞞著我接著幹。
我難過了好幾天,決定開始擺攤賣雞蛋灌餅。
生意越來越好,我們的日子漸漸好了起來。
甚至都已經在考慮,什麼時候買房結婚的事了。
可是錢越賺越多,他好像也越來越不愛我了。
他開始忘了我的生日。
那天我內心有些小雀躍地等著他給我準備驚喜。
畢竟每年他都會如此。
我甚至一高興,給來買灌餅的客人多加了一個雞蛋。
收攤回家後,我做了一桌子菜。
熱了三次,從天黑等到天亮,他才回來。
張赫野滿身酒氣地癱在地上看我。
“你怎麼起這麼早?出攤不是還有一會嗎。”
我忍著心中的怒意去扶他,卻在聞到他衣服上刺鼻的香水味時,晃了神。
那個味道我聞到過,是經常來買灌餅的按摩女麗麗。
她的眼神總是有意無意地去勾張赫野。
張赫野說:“咱以後能不能別賣東西給這種人,臟得很。”
當時我不以為意,覺得一分錢都是好的,幹嘛不賺錢。
可是我怎麼也想不到。
說臟的是他,貪戀她的也是他。
3
睜開眼的時候,我已經躺在社區醫院裏了。
逼仄的病床有些濕漉,空氣裏混雜著各種讓人皺眉的味道。
手背上傳來痛意,我費勁想要抬起手。
驚醒了把頭埋在病床上休息的張赫野。
“你醒了?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他臉上的關切不是假的,讓我心情複雜。
我沒有跟他說話,平靜地盯著天花板,思索著跟他之間的關係。
他不安地坐在我旁邊,許久之後憋出一句。
“娜娜,對不起。”
淚水無聲地滑落,我恨自己的不爭氣。
輸液結束後,趙醫生過來拔針。
眼神裏有些晦暗不明地說:“你這個情況,最好還是去省醫院看看。”
張赫野脫口而出:“去省醫院?那得花多少錢啊,不是沒事了嗎。”
他下意識的反應讓我心寒。
趙醫生有些不悅地看了看他,轉頭對我說:“這次是低血糖,那下次呢?別不當回事。”
我點了點頭,向他道謝。
張赫野小心翼翼地扶我下床,似乎是意識到剛才的話說得不對。
他找補地嘟囔著:“咱休息幾天,別出攤了。我帶你吃點好的。”
而他也確實像他說的那樣。
回家的一路上,都在給我買吃的。
平時舍不得吃的水果,買起來絲毫不心疼。
別的女生手上拿著的奶茶和零食。
他也牽著我的手,帶我見樣的買。
到家後,更是不遺餘力地收拾屋子準備做飯。
一切似乎是回到了我們剛在一起時的樣子。
可我心裏知道。
我和他就像是站在懸崖的兩端,下麵是深不見底的鴻溝。
張赫野出去買菜的時候。
我偷偷從床底下拿出來醫院的診斷報告。
肺癌晚期。
其實我身體出現問題,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一開始想著總能熬過去的。
直到有天開始咳血,我才害怕地去了社區醫院。
當時趙醫生就勸我去大醫院,我心疼錢猶豫了。
他多少知道點我和張赫野的情況,歎息一聲沒再說什麼。
我求他替我保密,別讓張赫野知道。
他像個恨鐵不成鋼的長輩,伸出食指指著我。
“你啊你,總是替他考慮。那你自己呢?”
雖說他語氣嚴厲,但我卻很開心。
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張赫野第二個關心我的人。
診斷報告出來後,我蹲在醫院門口哭了一下午。
滿腦子想的都是我要是不在了,張赫野可怎麼辦。
白色的診斷書,紙箱和我包雞蛋灌餅用的油紙差不多厚實。
可上麵星星點點暈染開的,不是油漬,是數不清的淚痕。
4
張赫野拿手的西紅柿雞蛋麵。
以前是我最喜歡吃的,現在卻味同嚼蠟。
第二天一早,張赫野讓我在家休息。
推著賣雞蛋灌餅的車就出了門。
“今天我去,你想吃啥就去買,別心疼錢。”
然後在桌子上放了50塊錢,用杯子壓住。
以前送快遞的時候,張赫野一個月能賺五六千。
每個月會給我三四千,說讓我存著以後買房。
後來他受傷幹不了了,也不願意正兒八經找個工作。
就靠打零工度日。
家裏的開銷基本都是靠我承擔。
而我根本不知道,他現在每個月能賺多少錢。
“去省醫院?那得花多少錢啊,不是沒事了嗎。”
“想吃啥就吃啥,別心疼錢。”
張赫野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不停地在我腦海裏打架。
我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氣,情緒也愈發低沉。
快十點了,他還沒有回來。
一聲驚雷讓我的心猛地抖了抖。
莫名的恐慌絲絲纏繞在我的心口。
我想都沒想地拿著傘出了門。
還沒到攤點,豆大的雨點已經落了下來。
劈啪劈啪,夾雜著冰雹。
我加快了腳步。
卻在紅綠燈路口,看見他把外套脫下來給了身邊的女人。
麗麗。
她穿著我的圍裙,和張赫野一起站在一旁的簷下躲雨。
兩個人高興地掏出一把錢,一張一張地數著。
我開始賣雞蛋灌餅的第一天。
張赫野也是陪著我的。
那天生意特別好,圍裙口袋裏被錢塞得鼓鼓囊囊。
還沒到家,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掏出來數一數。
張赫野一把按住我,笑著說:“財不外露,到家再掏。”
我撇了撇嘴,聽話地把手放在兜裏。
死死地攥住,但沒有拿出來。
可張赫野看著麗麗數錢,那一臉寵溺的樣子。
像一塊炙熱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我心上。
綠燈已經變幻了好幾次,但我的腿千斤重。
斑馬線就在我眼前,我卻怎麼也過不去。
就像是我和張赫野的關係。
我不必再過去了,我該轉身離開。
5
和張赫野租的這個屋子,是菜市場旁邊的老破小。
二十來平的麵積,打開門一眼就能看到底。
小時候我媽總說,她和我爸這輩子一眼就能看到底。
那時候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現在我明白了。
翻出裝錢的餅幹盒,裏麵有我和張赫野所有的積蓄和一個賬本。
這些年,我仔仔細細地記著每一次收入和支出。
包括張赫野給我的每一筆錢。
用剛才在路邊買的計算器。
我花了一個小時算清楚了和他之間的賬。
除去房租水電,生活開銷平攤的錢。
我把屬於我的那部分裝進了口袋。
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我像是解脫般地鬆了一口氣。
這心境,有點像離開我爸和他私奔那天。
關門的時候,我最後看了一眼壓在杯子下的50塊錢。
突然就明白了,張赫野不是不在乎錢。
他是不在乎我。
嗬,當局者迷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背著破舊的包去了社區醫院。
趙醫生看到我這個樣子,驚訝不已。
“想好去省醫院檢查了嗎?”
我搖搖頭,從口袋裏掏出診斷報告給他看。
他沉默了好久,雙唇抿成一條直線。
“治嗎?”
“不治了。”
“那你這是打算去哪?”
“不知道,還沒想好......”
趙醫生臉上神色複雜,長長地歎息一聲後。
他從抽屜裏拿出錢包,把裏麵所有的錢都掏出來給我了。
我連忙推拒:“趙醫生,不行不行,這我不能要。”
“我就是想在臨走前,來謝謝你。”
臨走,也是臨終。
身形高大的男人,佝僂著背一瞬間像是矮了不少。
他紅著眼,聲音有些哽咽地說:“拿著吧,我女兒要是活著,應該也像你這麼大了。”
我不好再推辭,收下了。
路過附近的水果攤,我買了兩大袋水果,然後轉頭回去放在了桌上就走。
他追出來看著我的背影大喊:“好好照顧自己。”
酸澀湧上心頭,心裏所有的委屈都化成淚水從眼眶中流了出來。
坐了兩個小時車去了張赫野奶奶的墓地。
張赫野把我撿回家的時候。
這個頭發花白的老奶奶,心疼地抱著我難過了好久。
“別怕,以後沒地去了,就到奶奶這來。”
奶奶的墓地,是張赫野把老房子賣了買的。
他說,奶奶生前沒過上好日子,總得讓她住上風水寶地。
我拎著元寶和紙錢,跪在奶奶的墓碑前。
看著墓碑上刻著的孫子張赫野,孫女邱娜。
眼睛一酸。
“奶奶,我又沒地去,要去找你了。”
墓區除了我,沒有一個活人。
狂風四起,燃燒的元寶和紙錢卻穩穩地沒有被吹散。
我想應該是奶奶來看我了。
天快黑的時候,管理員來趕人。
鐵閘門在我的身後關上。
夜色一點一點染著天空。
手機開始不停地響,是張赫野打來的。
他還給我發了消息,問我什麼時候回去。
我掛了他的電話,給存了好久的那個號碼,打了過去。
“媽,我可以去找你嗎......”
6
當初離開家,我和張赫野是坐的路邊的麵包車來到的這個城市。
這還是我第一次坐火車,坐了整整一天。
張赫野的電話一個接著一個。
我索性直接給他拉黑了。
可他換了個號碼接著打,我不接他就發信息。
【邱娜,你什麼意思,離家出走嗎?】
【盒子裏那個紙條什麼意思,什麼叫兩清了!】
【你在哪,告訴我,我去找你。】
【娜娜,我到底哪做錯了,你告訴我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