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催繳費,無人出現時。
我才知道,兒子恨極了我。
他怨我賣廢品送他上貴族學校,致使他和青梅分離,漸行漸遠。
還說我不尊重他的意願,隨意操控他的人生。
功成名就後,他轉頭上網痛斥我的罪行。
我被網暴淹沒,舊疾複發當晚入院。
原以為母親節那天,他有心探望。
沒曾想,等來的卻是直播的歡呼聲。
重生回來,我收回對他的期許。
我看他和青梅恩愛不離,一步步淪為平庸。
不阻攔還有意撮合。
可他卻跪在我腳下苦苦哀求,叫我別放棄他。
1
“大家說,這個惡毒的女人是不是死得好!”
兒子江白邊舉著直播支架,邊對準麵色慘白的我胡吹海侃,眼底藏不住的欣喜。
滿屏歡呼,無聲勝有聲,似乎下一秒就要衝出框外。
......
噩夢般的情景再次出現。
驚得我連連喘粗氣,當即從床上彈起。
腦海思緒紛雜,正要理清便被兒子和女兒的爭吵打斷。
“江雪,老子愛學不學,你管得著嗎!”
“反正媽願意供我。不像你,隻有爛在地裏的命兒。”
“你!...”
因為預算不夠,當初租房我好說歹說,才勉強找到個便宜的老破小。
裝修老舊,甚至隔三岔五不是漏水就是斷電。
好在兩室一廳,房間離得近,照看孩子方便,我也就湊合租下。
本想著把兒女養大,盼他們成龍成鳳後再換房子享福。
哪知兒子竟大言不慚說出這話。
順著方向望去,江白正翹著二郎腿,全程盯著手機屏幕喊打喊殺。
而女兒江雪,則憋紅了臉,一副被噎得無話可說,又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上輩子我不是沒聽過這番爭吵。
隻是那時“兒子就是天”的思想根深蒂固,幾乎成為我生活的準則。
得知班裏有學生趁著升學,轉入貴族學校。
為了不讓兒子輸在起跑線,我一咬牙也填上報名表。
學費昂貴,愁得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白天到電子廠上班,空下來也絕不閑著,雙眼睜大搜尋廢品的蹤跡。
晚上下了班,又馬不停蹄趕往驛站分揀快遞。
累死累活終於交上學費。
聽到這話後,我非但沒有責罵他,反而覺得男孩子玩心大正常,開學自然會把心放到學習上。
於是,我把怒氣撒到女兒身上,嫌她多管閑事,連晚飯都不給她吃。
考慮到兒子前程遠大,再和以前的同學交往隻會相互耽誤。
我左思右想,終於有了主意。
借著畢業告別的名義,我帶著兒子上了鄰居家,開門見山:“我們家江白要轉學了,以後交流作業這種事就別來找他了。”
在望子成龍的目標實現前,我絕不允許有人成為他的攔路石。
戀愛萌芽該斷就斷,開學後手機該收就收。
他成績吊車尾,我二話不說掏出補習費,請名校大學生當家教。
他說同學們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我立馬拿女兒的工資給他報班,抽出時間陪他參加各種課外活動。
多年後,他功成名就,成為大名鼎鼎的主播。
看著屏幕前侃侃而談的兒子,我無比自豪。
每天沉浸在街坊鄰居羨慕不已,輪番上門討教秘籍的幻想中無法自拔。
卻怎麼都料不到,他轉頭在網上痛斥我的罪行。
說我專斷自私,把夢想強加到他人身上。
明明沒有實力,偏要打腫臉充胖子,自我感動讓他在同學麵前丟臉。
他把我的苦心貶得一無是處,還將我塑造成一個封建愚昧的大家長。
棒打鴛鴦,使得有情人錯過多年。
他在直播間裏聲淚俱下,引得網友們心疼不已。
紛紛留言表示支持,甚至為了伸張正義,順藤摸瓜人肉出我的信息。
無數謾罵充斥我的生活。
出門買菜,大媽們朝我扔雞蛋,下雨沒帶傘,路人笑我活該。
還沒回到家,我便舊疾複發。
躺在病床上醒來,已經是三天後了。
那天是母親節,也是我希冀燃起的原因。
可從白天等到黑夜,病房外卻始終沒有想見的人。
我失望歎了口氣,正要蓋緊被子入睡,耳旁突然響起兒子的聲音。
順著方向看去,出現在眼前的還有直播專用的三腳架。
他將鏡頭對準我,一頓狂罵。
字裏行間掩蓋不住的喜悅。
嘴上說探望病重的母親,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什麼天大的喜事呢。
我看到他手機裏,滿屏都是對我的謾罵。
網友們像是看他曆經艱難,戰勝惡毒後媽的引路人,紛紛說大快人心,祝願他苦盡甘來。
我氣急攻心,撐著一股勁朝他嘶吼。
人走後沒多久,醫院來催繳費。
直到漫漫長夜將希望吞沒,依舊無人出現,我終於心死,咽下最後一口氣。
靈魂飄到上空,終於等來女兒急匆匆趕到醫院的身影。
她麵無表情,像個機器人般通知親戚們前來葬禮,給我留了最後的體麵。
可憐天下父母心。
我犧牲一切,多年操勞,為了兒子的前程,不惜斷送女兒的讀書路。
難道隻配被他以探望的名義,專門挑在母親節當天全程直播,網暴致死?
憤慨充斥我的胸膛。
但很快,我便整理好情緒,走到對麵。
“你不願意,媽不勉強,明天咱就去找老師說清楚,把學費退了。”
他想和青梅一起自甘墮落,那我就成全他!
2
兒子眼底閃過幾分錯愕,不過隨即被衝天的喜悅代替。
“真的?你不會工作太久神誌不清了吧?”
他死死盯著我的眼睛,生怕下一秒我就要反悔。
我沒有動怒,甚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平靜:“你不想離開三中,是因為林顏。”
不是反問,而是一個肯定的回答。
我頓了頓,又繼續:“當初賣廢品,不過是生活所迫。等學費退了,把你轉回三中,我也就不再拋頭露麵,出去受人白眼了。”
這是他恨我的根源。
既要麵子,又要裏子,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
僅僅是言語上的輕蔑就足以將他擊敗。
那我每天遭人啐口水,受人白眼又算什麼?
我一直自欺欺人,心甘情願為他付出,以為他會感激涕零,牢牢記在心裏。
可讀了那麼多年書,他卻連反哺之恩的道理都不懂。
“青春期的悸動我能理解,你想嘗試轟轟烈烈的愛情我也不阻攔。”
“我尊重你的意願,也不會再插手你從今往後的人生。”
“愛是放手,我成全你。”
難得看我如此認真,還是在答應他夢寐以求的心願下。
江白原形畢露,嘴角簡直要咧到耳後根去。
連連點頭後飛速拿起手機打電話。
他嘴裏不斷嚷嚷:“太好了!我要立馬跟阿顏彙報這個好消息!”
看呐,還沒正式跟人家在一起呢,就上趕著給人當狗。
反倒親媽費心費力,一天連打三份工湊齊學費,卻被視為惡毒,是無聲的逼迫。
江白和林顏蜜裏調油,煲了整整兩小時電話粥才依依不舍道別。
我跟著在旁邊等了兩小時。
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單純想把他的東西收拾起來。
免得遭到損壞退不了學費,竹籃打水一場空。
果不出我所料,掛了電話,江白高興得一蹦三尺高,作勢就要把書本全部撕爛,慶祝這場突如其來的勝利。
好在行動前,地上已經被我收拾幹淨。
他習慣性地打開了遊戲界麵。
當著我的麵翹起二郎腿。
現在有了我的保證,他用不著再關起門來偷偷摸摸打遊戲了。
想玩多久玩多久,沒有人責罵,也沒有人管束。
他一會兒躺到床上,一會兒又坐上書桌,每開一局遊戲就換個位置。
似乎覺得快樂來得有些不切實際。
直到黑夜降臨,江白的呼喚才重新響起。
“江蘭華,你趕緊把學費退了給我打錢,我還要買遊戲皮膚呢!”
“你不是最在意錢嗎?怎麼磨磨蹭蹭說那麼久還不去找人退錢!”
見沒人回應,他又不耐煩捶了捶門,喊叫改為怒吼:“真是沒用的老東西!到底聽見沒!老子要買新皮膚,要買名牌衣服!”
他以為,就算沒有上貴族學校,錢可不能少花。
退了學費可以買皮膚,再整上幾套名牌衣服穿穿。
到時回去三中,才可以作為向兄弟們炫耀的資本。
但這些,又關我什麼事呢?
我不為所動,拿起車鑰匙往外走。
3
單單退學還不夠,我還要把豪華單人公寓給退了。
在決定送他上貴族學校後,我考慮到交通問題和他極強的自尊心,狠心貸款租下這間環境優美,居住宜人的單人公寓。
可他日子過得舒坦,卻開始嫌棄起我和女兒來。
想到這,我毫不猶豫簽下協議。
退租損失是一時,給白眼狼住了可要後悔一輩子。
回到家,江白已經關掉遊戲,雙手抱胸靠在沙發上。
那張臭臉,不用猜都知道,一定發過幾回脾氣了。
換做以前,我肯定立馬飛奔過去,像個仆人似的卑微哄他。
可現在,我都懶得拿正眼看他。
沒有少爺命,空有少爺病。
“喂,給我打錢,快點!剛才沒買新皮膚被兄弟們嘲笑了,這下我要買它個十個八個的,看誰還敢看輕我!”
我左耳進右耳出,把他當透明人,饒有興致地拿起薯片,打開電視追劇。
回來路上,我順便跟驛站老板提出辭職。
這些年一心撲在江白身上,為他的前程犧牲我的大好時光。
我都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空下來,坐在電視機前追完一部劇了。
旁邊的江白簡直要氣炸了:“你腦子進水了?沒聽到我講話嗎?我說我要錢,我要買衣服,要買皮膚!”
說著,他一巴掌就要往我臉上招呼。
這時,女兒江雪突然衝過來,抄起掃帚利索戳向江白,擋住了他的攻擊。
“住手!”
眼看江白惱羞成怒,擼起袖子惡狠狠瞪著女兒,我趕緊喝出聲。
上輩子我沒日沒夜操勞,最後落得渾身病痛。
每到換季節時,全身便酸痛不已,貼滿藥膏才勉強入睡。
甚至有時嚴重起來,走路都挺不直腰杆。
我苦不堪言,卻不敢在兒子麵前顯露半點不適,生怕他分心,影響學習成績。
可他卻為此拍下醜圖,拿我給同學們尋開心。
恨不得拿刀子戳我心窩,說我像個小老太太,不配當他媽媽,隻會給他丟臉。
一到開家長會,他總用各種理由推脫。
怕我工作忙,怕我上台講不出話,怕我看到別人光鮮亮麗而自卑。
他隻知我比同齡人衰老,進電子廠工作,撿廢品賺錢上不了台麵。
卻絲毫沒想過,這些是我願意的嗎?
要不是望子成龍,為了他能有個好前途,我至於拋棄形象養家糊口嗎?
我也是女性,我也像別人家的媽媽那樣愛美,也想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去逛街。
可我做不到。
因為體會過學曆帶來的歧視,我不想兒子走上我的老路。
家境貧苦,讀不了幾年書被逼早早輟學養家,嫁人生子潦草度日,婚姻一地雞毛。
無法像高學曆人才那樣,找個輕鬆工作,幸福美滿。
一片苦心,到頭來,一切全成我的錯了?
相反,備受冷落的女兒處處為我著想。
她心疼我為高價學費愁眉不展,人為老心先老。
拚命勸我放棄,把兒子江白轉回三中,有她幫忙輔導學習,照樣能名列前茅。
可我身為家長,怎麼肯落下老臉聽小輩教訓。
我打心眼裏覺得她不懷好心,嫉妒心發作,想方設法要毀掉兒子的前程。
因此,斷掉她的晚飯,逼她向兒子磕頭道歉,企圖證明我的威嚴。
後來捉襟見肘,我不顧老師阻攔,強行替她辦了退學手續,逼她進電子廠打工。
甚至在她剛成年那天,直接把她五花大綁送往村裏的二傻子家。
任憑她被婆家欺負,跑來娘家訴苦,也全被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訓斥憋回去。
現在想來,她心裏對我有怨言再正常不過了。
4
我無視兒子憤恨的目光,一反常態板起臉:“江白,誰教你沒大沒小的?”
“剛才我就通知你,我不會再幹涉你的人生,怎麼?有事就把我當媽,沒事就是老東西是吧?”
我直直盯著他。
嘴上說不在意,可鼻頭卻止不住泛酸。
好好的孩子,怎麼就成了如今這幅鬼模樣?
被我這一說,兒子非但沒有絲毫悔改,還更加理直氣壯:“別的不管,你是我媽,總得盡撫養義務給我錢吧。”
“你要是不給我錢,我立馬去法院起訴你!別忘了,我還沒成年呢。”
他滿臉囂張,上揚的嘴角仿佛在慶祝自己的小聰明。
當初我和許盛離婚,確實帶走兩個孩子並改讓他們改姓。
但要是我以無力撫養為由,允許孩子起訴許盛...
我聳了聳肩,淡淡開口:“那就去起訴吧,反正我沒錢養你。”
說完,我拉起女兒的手轉身進房。
“跟媽過來,媽有話跟你說。”
擦肩而過時,我明顯感覺到兒子氣得後槽牙都要咬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