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斂起眸中的怒意，裝作若無其事地下樓，抬手碰碎了拐角處的花瓶。

巨大的聲響驚醒了兩人。

兩個人同時推開對方，拿起沙發上的靠墊想遮擋身體。

我看得清楚，杜煜儒雅溫和的臉，扭曲了幾分，而被他推開的唐婉也慌張地捂住了身體。

我呼吸一滯，攥緊了拳頭。

他們很快就反應過來。

我是個瞎子。

我冷聲開口，“唐婉？”

唐婉這才從杜煜身下回神，發現我就站在旁邊的時候，臉上的潮、紅瞬間褪去，明顯慌了神。

杜煜用口型比了個‘他看不見’，開口的時候，語氣卻是刻意壓低了。

“怎麼了老公？你不是上去睡覺了嗎？”

我攥緊了拳頭，努力讓我的聲調平複下來。

“睡不著，下來陪陪你，但剛剛好像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家裏還有別人嗎？杜煜呢？”

我一邊說話，一邊抬腳朝沙發走。

眼見就快要坐在杜煜身上。

唐婉慌忙朝杜煜推了一把。

杜煜人仰馬翻地仰在了地上，又因為沙發和茶幾之間的距離限製，幾次都沒能翻身成功。

活像一隻翻肚皮的王八。

等他終於躡手躡腳起身之後，唐婉才磕磕巴巴地回答我的疑問。

“杜煜不是下去遛狗了嗎？”

唐婉一邊說，一邊指著門，示意讓杜煜走。

“哦，那你給我倒的水在哪？我喝一口。”

不等唐婉開口，我裝作毫無察覺，起身摸索著端起了桌上的開水。

這是我上樓之前讓唐婉幫我倒的，本來是想睡醒了喝，溫度正好，沒想到現在還排上了用場。

杜煜站在我身邊不遠處，半天找不到自己的衣服，無奈隻能光溜溜地墊著腳，想從沙發後麵繞開我。

我裝作手抖，‘不小心’把熱水全潑在了杜煜不著寸縷的襠部。

我直勾勾盯著杜煜的方向，聲音冷漠到了極點。

“杜煜？是你嗎？你不是下樓遛狗去了嗎？”

杜煜臉上青筋漲出，疼得捂著襠部倒在沙發上，無聲地翻滾。

“哥，我回來拿東西，見你和嫂子親熱，我就沒出聲。”

唐婉嚇了一跳。

連忙上前從我手裏拿過了杯子，語氣埋怨。

“你幹嘛呢？都把開水潑到人家身上了。”

頓了頓，她像是怕我起疑，幫著杜煜解釋。

“杜煜說是忘了拿手機，回來拿的。”

我輕輕嗯了一聲，但聽到唐婉替杜煜撒謊騙我，我的心臟卻還是不爭氣地傳來一陣陣悶痛。

“難怪剛剛沒聽到你的聲音，對不起啊，燙的嚴重嗎？”

最好燙的斷子絕孫才好。

杜煜的臉色已經白了，但還是強撐著開口安慰我。

“沒事哥，給我燙的可真是不輕，我去給你買個恒溫飲水機，下次你也別喝這麼燙的水了。”

以前我因為看不見，做錯什麼的時候，杜煜和唐婉都會這樣一唱一和的安慰我。

但他們安慰完之後，我都會內疚無比，對於他們的要求出錢出力，絕無二話。

現在我總算是知道了真相。

每次出現問題，他們都會通過我自卑和內疚的心理，從我手上撈一大筆錢。

如果這次我還被蒙在鼓裏，肯定會給杜煜一大筆醫藥費，然後給他報銷買飲水機的錢。

但可惜，這次他們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

“行，那就謝謝你了。”

我絕口不提錢的事，杜煜臉色又黑了幾分，給唐婉遞了個眼神。

唐婉立馬會意，裝作賢惠地握住我的手，溫聲開口。

“老公，別讓人杜煜掏錢了，他被弄傷了，還想著你，你給他把錢掏了吧？”

我看著唐婉篤定的笑，心臟痛到不能呼吸。

這件事對她來說應該都不算什麼大事。

畢竟這麼多年，我對她有求必應，就算是花錢給她弟弟買房都不在話下，更何況是一個給我安裝的飲水機？

我默默抽回了手，“行啊，你先給他掏了，我回頭給你報銷。”

見他們臉色又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我話鋒一轉。

“不過剛剛的動靜嚇了我一跳，以後可別嚇我了，我看不見東西，情緒不穩，幸好我這次沒有直接動刀。”

說著，我掏出了後腰用來防身的瑞士軍刀。

話音剛落，兩人臉色肉眼可見地白了一瞬。

最後還是杜煜忍著疼痛，率先解釋，“哈哈哈，哥你可太勇了，你放心，如果家裏真的進了賊，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和嫂子的。”

我心下冷笑。

保不保護我另說，嫂子肯定是會保護的。

都已經替我保護到床上去了。

杜煜一邊說，還咬著牙抬手，往唐婉的屁股上抓了一把。

唐婉羞得臉色通紅，可眸中卻沒有一絲責怪的神情，反而是滿臉擔心。

一股細密的電流，從心臟處迅速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被兩個最信任的人同時背刺，說不心痛是假的。

“好了好了，別亂說了，杜煜被燙的不輕，我帶他去醫院，你照顧好自己啊。”

說著，她拉著杜煜的胳膊，帶他離開了家。

等大門關閉後，我沒忍住，砸了目光所及的所有東西，胸腔中的惱怒這才被瀉下了大半。

畜生！

我顫抖著看著自己被碎片劃傷，鮮血淋漓的手，紅著眼睛無聲哭泣。

突然，我的情緒戛然而止。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倒下，我還有一珞！

林一珞，我唯一的寶貝女兒！

就算是為了我的女兒，我也要撐住。

我的錢，隻能是我女兒的，不可能便宜這對狗男女！

我細細回憶著關於女兒的細節，試圖思索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這才猛然想起。

自從唐婉接近我之後，都是她去學校接送我的女兒。

而我和她結婚沒多久後，女兒就變得不愛說話，也不怎麼願意跟我親近了。

當時唐婉還安慰我說，是女孩子長大了，不好意思粘著爸爸，讓她來陪著就好。

我當時感動得稀裏嘩啦，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她要給弟弟在城裏買房的請求，用了半輩子的積蓄幫她弟弟付了首付，後續還一直在幫他還房貸。

“不對！”

唐婉有問題，那一珞會不會被虐待了？

心裏被一股巨大的恐慌席卷，指尖涼的沒有了半分溫度。

我慌忙拿出手機，撥通了我媽的視頻電話，可半晌都沒人接。

我手抖得幾乎握不穩電話，想了想，又撥通了林一珞寄宿學校老師的電話。

終於，電話響了幾聲之後，被接通了。

“喂？”

我連忙開口，“老師，我是林一珞的爸爸，我們家一珞在學校嗎？”

老師頓了一下，“在學校的，有什麼事嗎林爸爸？”

“是這樣的，我又要動手術了，想我女兒了，雖然現在還是看不見，但我還是想聽聽我女兒的聲音，能不能麻煩老師找一下一珞，打個視頻電話？”

“好的好的，您稍等，我等會兒給您打過去視頻。”

說罷，老師就掛斷了電話。

趁著她去找我女兒的空擋，我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頹廢。

剛換好，視頻通話的鈴聲響起，像一記重錘，嚇得我渾身一激靈。

我忐忑地接起電話，卻在看清屏幕的那一瞬間，愣在原地，手機也砸在了地上。

冷氣順著腳脖迅速蔓延，直到將整個人凍僵。

視頻那頭的女孩，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