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患癌離世的前一刻嘴裏都在嘟囔著吳幽月的名字。
“幽月呢,她說要來看我的,我還給她削了蘋果......”
我拉著母親瘦骨嶙峋的手,泣不成聲。
我流著淚,將手機打到關機,也沒有打通妻子吳幽月的電話。
卻在醫院大廳看見了妻女,一臉關切地圍在低血糖的李仁傑身邊。
女兒親切的抱住男人的脖子,笑得乖巧。
“李叔叔快點好起來,好起來給悠悠當爸爸好不好?”
我看著母親的死亡證明和滿臉羞澀的吳幽月,忽然釋懷了。
可是當我牽著新女兒回來時,她們怎麼又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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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獨自坐在餐桌邊,看著滿桌飯菜從熱氣騰騰到冰涼。
或許極度悲傷下人是哭不出來的,我隻是沉默著做了一桌母親愛吃的飯菜。
密碼鎖被按開時,女兒吳悠悠最先進門,隨意的將小書包往我腳邊一放。
“我要吃橘子,你去給我剝。”
妻子吳幽月則隨手把挎包放在櫃子上,捏著的手機亮起來。
從頭到尾,母女倆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放在我的身上。
我沉默著撿起書包,一言不發的坐回餐桌。
在不遠處,吳悠悠撲進吳幽月的懷中。
“媽媽,你快給李叔叔打個電話,問問他頭暈好了沒有。”
吳悠悠皺著眉頭,神情擔憂
吳幽月靠在沙發上,裝作隨意的瞥了我一眼。
隻是一個動作,倆母女默契的沉默下來。
保姆張姨或許是發現了我的眼神。
尷尬的拉住了吳悠悠。
“悠悠,今天爸爸給你們做了一大桌的美食哦。”
張姨半哄半討好的蹲下身,給吳悠悠指了指餐桌。
女兒悠悠隻是淡淡的瞥了我一眼。
下一秒,我聽見她跟她媽媽八分相似的語氣。
“我們在外麵吃過了,我又沒叫他給我做飯。”
吳悠悠無所謂的撇撇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玩具上。
妻子吳幽月聽見女兒大聲,終於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
“鬧什麼?不就是沒接你的電話嗎?”
女兒得意洋洋的躲在她的背後,對著我做起鬼臉。
“鬧什麼?嘻嘻。”
於是我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拿著筷子的手背青筋湧現,
一口一口的把桌子上的菜全部吃光。
按照往常,我都會在吳悠悠睡前給她講故事哄她睡覺。
但今天,我發現她的手裏多了個平板。
“悠悠,這個平板是媽媽給你買的嗎?”
我輕聲輕語的坐到她床邊,看著平板的光打在她與吳幽月九分相像的臉上。
“悠悠?”
她沉溺在平板遊戲中,並不理會我,我是聲音不自覺升高。
“嘖,幹什麼?這是李叔叔送給我的,他才不像你那樣小氣。”
悠悠沒好氣的睨我一樣,轉過了身子嘟囔道。
“要是李叔叔是我爸爸就好了。”
“吳悠悠,你再說一遍。”
我沒有像以前一樣嚴肅的跟她講道理,隻是心寒的看著自己寵愛到大的女兒。
“你煩不煩啊!快滾出我的房間。”
吳悠悠抬起頭厭惡的看著我,頤指氣使的讓我離開。
這個從剛出生就有我悉心照料的孩子,逐漸變得很像她的媽媽。
都對我表示出了強烈的抵觸,都很喜歡一個叫李仁傑的男人。
可是母親的離世,或許也在給我敲醒警鐘。
我不能一輩子爛在這個惡心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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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女兒趕出房間後,一直縈繞在心頭的想法越發澎湃。
久違的在陽台抽完煙,我冷靜的彈了彈衣角的煙灰。
推開主臥的門,吳幽月坐在書桌的電腦前。
眼神卻放在手機聊天界麵,不時露出一聲短笑。
我走進這間不被允許踏足的房間,沉默著坐到了她的對麵。
我沒有開口打斷她的聊天,隻是靜靜的看著她那張笑臉。
“有事?”
吳幽月的口氣一如既往的冷淡,現在則夾雜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我們談談吧。”
我抬眸看她,眼中摻雜著複雜情緒。
她終於抬起頭,剛剛那種羞澀的笑臉瞬間斂起。
微微皺眉示意我有話快說。
我咽了咽口水,低啞的一字一句。
“我們,離婚吧。”
原本還算淡然的吳幽月直直的看我,最後從鼻孔中傳來嗤笑。
“女兒呢?你有必要用這種事來威脅我?”
我清楚的看見她眼底的輕蔑,心底的酸澀泛濫。
“我媽,今天走了。
就在你們陪著低血糖的李仁傑去醫院的時候,她死前還在等你......”
吳幽月眼底閃過一絲懊悔,但也隻是一瞬。
“所以你就要因為這個提出離婚,女兒你也不要了?”
我被她眼中的鄙夷刺到,在她的眼裏我媽隻不過一個陌生人。
“等我離開了,她應該很快會有新爸爸。”
我自嘲一笑。
吳幽月沒有理會我的呢喃,煩躁的撩起額前的頭發起身走進浴室。
“吳悠悠是你親手照顧到現在的孩子,你說出這種話的時候就沒有考慮過她?”
浴室門被狠狠關上後,
我的腦海中浮出自己從剛成為父親的無措,到熟練的成為比月嫂還專業的父親。
那種被溫熱的團子全身心依賴的感覺。
我可以記一輩子。
但最先拋棄我的,
明明是她們母子兩人。
我媽得癌症的事情,
是她昏迷在自家院子裏後鄰居告訴我的。
就算兒子再怎麼出息,她都不願意拖累我。
在母親的眼裏,隻要孩子過的好自己可以咽下所有委屈。
被我強製轉進最好的醫院時,
她還在擔心吳幽月會不會生氣她生病花錢。
可就是看起來拘謹節儉的母親,
會掏出塑料袋裝的現金眼都不眨的給吳悠悠買禮物。
會在給兒媳遞過去蘋果時讀懂對方眼裏的嫌棄,
然後毫不猶豫的跑到精品水果店買來進口紅富士蘋果。
那個沒有被無數壓力壓彎的脊背,
卻彎在了兒媳和孫女麵前。
吳幽月隻帶著女兒來看了她一次,
她就次次在我麵前為她們說著好話,自己把路邊買的蘋果啃得幹淨。
可是就算這樣,她在撒手人寰前嘴裏記掛的還是她們。
“兒子,你別怪幽月,她肯定是在忙。
悠悠還小,等我死後千萬不要讓她知道,會嚇著她的......”
我捏著那個不管打了多少電話依舊是忙音的手機,
跪倒在骨瘦如柴的母親麵前,泣不成聲。
就在我領取完母親的死亡證明,路過大廳時。
我看見了自己的妻女正圍著另一個男人轉。
“沒事吧?你突然暈倒笑我一跳。”
吳幽月拿著手帕細心的為他擦汗。
“哪有那麼誇張?我隻是踉蹌了一下被你說得那麼嚴重。”
李任傑順勢蓋住她的手,嘴唇幾乎碰上吳幽月的臉。
在我麵前永遠是冰山模樣的吳幽月瞬間紅了臉,羞澀的將頭偏開。
“孩子還在呢。”
捏著死亡證明的手越發收緊,我居然控製不住的想笑。
笑著笑著,就變成了苦笑。
吳悠悠被李仁傑抱在懷中,激動的揮舞著手。
“李叔叔你當我的爸爸好不好?我討厭家裏的那個爸爸!”
李仁傑笑得爽朗,眼神看向羞紅臉的吳幽月。
“叔叔也想當你的爸爸,那悠悠你問問媽媽願不願意?”
吳幽月怎麼回答的我沒有去看,隻是自嘲一笑扔下了手裏的東西。
頭也不回的離開。
吳悠悠,如你所願。
你會有新的爸爸,我也會有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