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雪域之王,傲視群山的一頭雪豹。
意外我穿成一國公主。
我的駙馬卻趁我北伐之際,殺我父母,辱我兄長,屠我子民。
我淪為了亡國公主,被他扔去獸園做馴獸女。
“封胥回,你應該殺了我。”
他沒有聽我的忠告,直到死前落下一滴血淚,說著他後悔了。
而我麵無表情,手起刀落,割下他的頭顱。
眼前坐在皇位冷漠睥睨的人,是我的駙馬。
“殺。”
他要殺的,是我的父皇母後。
封胥回鉗著我的下巴,逼我親眼看著他們被一劍穿心。
那柄長劍是我在北疆伏擊三日從薑國將帥手中繳來送他的,為此我與之搏殺時差點瞎了一隻眼。
長劍抽出,猩紅溫熱的血水濺在我的臉上。
血色朦朧,我看見他們倒下,口吐鮮血。母後瞪大了眼睛盯著我,口中似乎說著什麼,可血流如注,淹沒了她要說的每一個字。
或許是她還沒來得及說的那句:“堇兒巾幗不讓須眉。”
今日本是慶賀我凱旋的慶功宴。
而父皇死不瞑目的眼中滿是對我的懷疑,是我的駙馬封鎖皇宮內外,乘機宮變奪國。
封胥回原是禹國送來的質子。
是我要他做我的駙馬,他也為此主動放棄禹國皇子的身份。
“臣願一輩子依附公主。”
可四年夫妻,他卻趁我出兵北疆,拉攏逆臣,與禹國裏應外合。
一夜之間,墨國被滅。
我淪為亡國公主。
封胥回沒有殺我,而是將我扔去了獸園作馴獸女。
明明宮裏的獸園一早就被我廢了。
我本是一頭雪豹,雪域之王,依靠原始獸性在千裏冰封的疆原上掠奪捕食。
然而意外,我穿成了墨國的長公主。
父皇愛看獸戲,宮裏專門設了個獸園。
同為野獸,我見不得它們被困在鐵籠之中,被鞭笞,被囚禁,獸性被消磨,淪為人類取樂的玩意兒。
才穿來時,我打開鐵籠放走它們。
卻惹來父皇震怒,將我關了起來。
那時封胥回被皇兄羞辱,扔去獸園做了馴獸奴。他說是自己沒有關好籠子,將所有罪責都攬了去。
我被放出來時,他已經被打得快丟了命。
雪域之王的靈魂覺醒,公主的尊貴隻是依附,唯有權力才能真正放它們自由。
我學騎射,學打仗,自薦與將軍們一同上戰場,有了自己的娘子軍。
我私下拉攏朝臣,培養勢力,為自己謀劃來一個官職。
兩年,我羽翼漸豐,終於有能力廢掉獸園。
而對父皇而言,是對他的忤逆與挑釁。可權勢製衡下,他能做的不過是讓我自己去領三十廷杖發泄怒氣。
京華殿門口,板子一下一下打在我身上。
為我求情的母後和皇兄都被罰禁足了。
而封胥回跪在一邊,不停磕頭,求著替我挨打。
三十板子打完,他哭得撕心裂肺,問我何苦呢。
我說:“這個宮裏,隻有我會與那些困獸感同身受。”
“殿下,奴與你......”
瓢潑大雨突至,我聽不清他的話,卻很清楚那一刻我們的心在一處。
他明明和我,都厭惡那兒的啊。
02
我被推進獸園。
鐵籠中,猛獸在撕咬分食皇兄屍身。
封胥回的報複和洶湧恨意,來得直接猛烈。
隻那一瞬,我嘔出一口血來。
不是害怕,不是傷心,隻是痛苦,來自兩個靈魂的痛苦。
鐵籠中,困獸們停下撕咬的動作,麻木地看著我。
而從前那個高傲不可一世的皇兄如今成了一攤爛肉。
我打開鐵籠走進去,一點一點將散落的碎塊撿拾起來,抱在懷中。
一旁的大虎蹭了蹭我,它麻木渾濁的眼睛中落下一滴淚。
它隻是一頭困獸,早已忘了掠奪食物,隻等施舍。
我向它道歉:“對不起,我不能讓你吃了他,他是......”
“一個對我很好的人。”
皇兄不算一個好人,他脾氣差又高高在上,還總是淩辱他國送來的質子。
可他算一個好哥哥。
我才穿過來時,原主割腕自殺,血流不止,躺在他懷裏。
我睜開眼,看見他哭得涕泗橫流。
我很嫌棄。
原主是為與薑國的聯姻自殺的。
那時,她十五歲,而要嫁的薑國三皇子祁璋才八歲。宮牆層層迫近的日子,她早已受夠,再也無法承受公主帶來的枷鎖。
父皇漠視,母後無奈,唯有皇兄,在大雪天跪了三天三夜,為我退了與薑國的聯姻。他的腿也因此落下病根。
“墨國的興敗不該維係於堇兒的婚姻。”他說,“阿兄會護你一生。”
他沒有食言,哪怕從那以後宋堇不再鬱鬱寡歡,不再嬌弱。
哪怕我不用他護著。
可......
此時一攤爛肉的他,要怎樣護我!
不知不覺間,已淚流滿麵。
一旁的大貓舔舐我的臉頰。
我轉頭看去,眼前發黑,徹底暈了過去。
03
他們說是封胥回將我抱回來的,還是我從前住的朝華宮。
我睜開眼來,一旁議論的宮人們立馬閉上了嘴。
微微轉頭,全身疼痛立馬襲來。我這才反應過來,宮變時,封胥回灌入我口中的那碗酒侵入我的肺腑,廢了我的力氣。
變故太過沉痛,已然蓋過我身體的疼痛。
此時,那些切膚之痛卷土重來,要將我整個淹沒。我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卻又無力摔在地上。
皇兄呢,我抱在懷裏的皇兄呢?
外麵傳來喧鬧。
南枝一襲華服在宮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她趾高氣揚,走到我跟前,全無從前跟在封胥回身後恭順的模樣。
南枝是封胥回的隨侍,自禹國一直跟著。哪怕我們成親後,她也相伴左右。
封胥回說是患難之交,我從未怠慢。
此時她卻一腳踩在我的手上。
“宋堇,我看你還驕傲得起來嗎?”
“如今,我才是後宮唯一的貴妃。你一個低賤馴獸女,拿什麼和我比?”
她弓腰鉗住我的下巴,尖銳的護甲嵌進我的臉頰。
“這麼多年,每每看陛下與你裝作情深款款的樣子我都惡心。他終於可以不用裝了。”
“是我陪他從泥淖中走來,自始至終他愛的隻有我。”
血從我的臉上流下,她嫌惡地抽手。
身後的宮人立馬將我按住,一個又一個的巴掌落在我的臉上。
我死死盯著她的眼睛,如同從前匍匐在雪下盯著獵物一般。
她眼神閃躲,大叫著:“給我重重地打!”
“阿枝,何必為這麼個賤奴生氣。”
封胥回大步走進來,他的眼神自始至終都在南枝身上,溫柔如水。
南枝回頭,快步走過去靠在他懷裏。
“陛下,我想看獸戲。”她惡作劇般地看向我。
下一瞬忽覺自己失言,立馬跪下:“臣妾絕非有意......”
“罷了,你既然想看,便讓馴獸女三日內馴出一台好戲來。”
隻有說到馴獸女時,他才低頭看了我一眼,帶著上位者的審視和一種莫名的情緒。
我並不關心,隻想知道皇兄的下落。
抬眼,我盯著封胥回的眼睛:
“我的皇兄呢?”
他嘴角譏誚:“喂狗了。”
輕飄飄三個字像是鈍刀剜開我的心臟。
墨國太子,屍骨無存。
我忍住顫抖的嘴唇,一字一句:
“封胥回,你應該殺了我。”
這是我給他的忠告,但我知道他不會聽。
墨國皇室,他獨留下我,是要折辱我,消磨我的心性。他想要的,是我的臣服,是要折斷我的傲骨,踩碎墨國的尊嚴。
封胥回嘴唇微動,卻沒有回答,擁著南枝走了。
04
可在半夜時,又有一個熟悉的身軀覆上我的身子,像是在靠著我取暖。
這是我們夫妻四年以來一直的習慣。
從前我眷念這樣的懷抱,也是我唯一不再防備的時候。而此時,我強忍轉身了結他的殺意。
我享了九年的公主之尊。竊國者,我當讓他雙手將墨國捧還於我。
我要忍。
隱在冰雪下一動不動伏擊獵物,是我們雪豹慣用的手段。
封胥回的聲音很低:“阿堇,你求求我。”
我假寐,沒有回應,像是死了一般。
黑夜的冷寂似乎刺痛了他。封胥回突然將我提了起來,動作沒有絲毫克製。
“我讓你求我!墨國亡了,你能依附的隻有我!”
我一身傷痛,隻能如同木偶一般被他把控。
“我宋堇這一生,所依附的隻會是我自己。”
他拽著我的手越發用力,似要捏碎了我的手臂一般。
“真高傲啊!”他兀自苦笑了一下,“哪怕我登上高位,你也不肯低頭嗎?”
月色盈盈,泄入內室。我看清他的眼神,陰鷙瘋狂。
“宋堇,三日後的獸戲,若朕和阿枝不滿意,那些畜生統統都去死。”
“你......”我氣急,咳出一口血來。
封胥回的眼神閃過一絲關切,被我一口啐了回去。
他鬆開我,將我扔回床上,抹去臉上的血漬,拂袖離去。
封胥回雖不知我靈魂深處藏著一頭雪豹,卻也知我最在意那些猛獸。
夜色中,我撐著無力的身子摸索到了獸園。
如同才穿來時一般,一個個打開籠子。
獸園一角雜草茂盛,後麵隱著一處宮門。
我將它們放走了。那頭大虎又上前蹭了蹭我。
“替我找到他們,告訴他們,公主還在,墨國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