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遲然是大學同學,一畢業就結了婚。
在外,人人都誇他重感情疼老婆。
而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
他出軌、詐騙、PUA,甚至讓我錯過了親人最後一麵。
然而他卻不以為意,跟我說:「我就是故意的。」
直到我將離婚協議書甩在他臉上,他才意識到,我根本不是小白兔。
而離婚,隻是我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
丈夫的平板一直在彈出消息,惹得我心煩意亂。
我望了眼虛掩的陽台門,那後麵站著遲然,我的丈夫,正在低聲打著電話。
我鬼使神差般探頭瞄了一眼,剛巧看到最新的一條消息。
是他的好兄弟周南笙發的。
【李萌給你約了,飯店也給你訂了。】
我輕蹙眉,李萌這個名字不陌生,遲然跟我提過,是他新接的離婚案委托人。
還沒多想,周南笙的信息又彈了進來。
【酒店和套也準備好了,趕緊找個借口打發掉你那麻煩的老婆,兄弟車已經在你樓下了,快點兒下來。】
我愣住了。
信息還在不斷地響著,但我腦袋混亂,沒辦法再去思考,哆嗦著手將平板關機。
屏幕暗下來的一瞬,打完電話的遲然走到了我麵前。
「怎麼了,時雨,臉色這麼差?」
我抬眸,他臉上關切的神色掩不住。
我用指甲狠狠地掐在掌心,才能保持勉強的鎮定。
「有點累了。怎麼......你剛回來就要出去?」
他快速掃了一眼手機,按滅,開始在我麵前換衣服。
「去律所,見個委托人。」
我幾乎是脫口而出:「不能明天再見嗎,已經這麼晚了。」
他看了眼窗外暗色的天空,而牆上的掛鐘也剛好指到22:00。
「別擔心,是男客戶。」
說完他笑著親昵的輕掐了一把我的臉。
「聽話,我不喝酒隻談事,而且周南笙也在,你先乖乖吃飯。」
我看著桌上已經冷掉的飯菜,那盅雞湯,是我上午跑去城郊買的老母雞,燉了整整一天,而現在,那上麵凝固的黃色雞油好像也在嘲笑我。
遲然,你每一個詞都在騙我。
我緊咬住下嘴唇,低著頭,生出的淚水讓我眼前模糊不清,酸澀的情感在心中蔓漾。
見我沒有說話,他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開了外放。
周南笙的聲音在那頭響起。
「哎喲嫂子,臨時來了個委托人,點名要見遲哥,打擾到你們夜生活了,不好意思哈,談完我立馬把他送回來。」
他語調輕快,完全不同於剛才那個說著「打發麻煩老婆」的人。
遲然似乎並不是真的想征求我的同意,他換上了一條暗紅色條紋的領帶,是我沒見過的。
他隻是一如往常的單方麵通知我,誰讓我隻是個需要靠男人養活的家庭主婦呢。
遲然正準備開門,我踉蹌的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嶄新的西裝在我手裏打了褶。
「陪我吃飯,明早再去,好不好。」
我抬頭看著他,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卡在喉嚨裏,像是哀求,又像是歎息。
隻要你不去,我就當不知道。
隻要你不去,我們還能做他人口中的模範夫妻。
遲然收斂了先前的關心,冷著臉,將我的手拽開。
「我要賺錢養你。」
「別這麼不懂事,時雨。」
2
遲然還是走了,我站在微黃的射燈下,盯著那桌冷菜。
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家吃過飯了。
隨後,泄憤般的將他們全數倒進了垃圾桶。
噴濺出的湯汁,撒了我一身,但我實在沒力氣去收拾。
陷入沙發中的我,想起第一次見遲然的那天。
學校的聯誼會,他被舍友推搡到我麵前,害羞的問我可不可以加聯係方式。
那時的他,雖然領著助學金,但人好學又上進。
他時不時會約我一起自修,一起吃飯,一起在學校夜晚的河邊散步。
我很快被這種廉價的陪伴攻陷,與他正式確立關係。
工作後的遲然,運氣沒我好,隻進了一個小律所,早出晚歸,隻希望能快點拿到執業證。
而我因為在校期間參加編程大賽獲得名次,成功被市內有名的高新企業相中,一畢業就入了職,成了人家口中的女程序員。
薪資是遲然的3倍。
我害怕他自卑,總是變著法的給他發紅包,再撒嬌讓他請我吃飯。
我們,倒也樂的這種心照不宣。
電話的鈴聲打斷了我的回憶。
是母親。
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盡量平靜,才接起。
「時雨,你很久沒回來了,奶奶生病了,最近老念叨你。」
母親的聲音聽著老了很多,先前那股酸澀的感覺又不受控製的蔓延上來。
我鼻頭一酸,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
那頭的母親感到異樣,試探性的問我。
「遲然在你身邊嗎?」
我搖搖頭後,才反應過來,母親並看不見。
「不在,他出門了。」
「這麼晚還出去?不會是鬼......」
「沒有,他律所來了客戶,他得去接待一下。」
我知道母親要說什麼,是我不想再聽一次的真相,趕忙打斷。
我騙了她。
「我早就說,你不應該辭了工作一心在家輔助他。」
「他一個男人在外賺錢,又是律師,每天接觸那麼多女人,很難經住誘惑的。」
母親的每一句話都刺在我心上。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忠告,全部一語成讖。
夜,有些微涼。
我咳嗽一聲,趕走難過的情緒,強裝無事。
「我會抽時間去看看奶奶的。」
「奶奶當初阻攔你們結婚......也是為你好。」
這麼多年,母親提到我結婚,依然會頓一下。
「畢竟那時遲然那麼窮,你倆吵架氣急了還會打你......」
「媽,別說了,我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母親每次的來電都會絮叨這件事,以往的我會笑著說遲然現在對我可好了。
但現在的我說不出一個字。
我隻想讓母親趕緊閉嘴。
似乎她不說出來,有些事,就像從沒發生。
我不記得我敷衍了她多少句,最終那頭先行掛了電話。
我很混亂,我不知道遲然是因為對我厭了才出軌,還是僅僅嘗鮮。
或許這些,也不重要了。
3
白天剛剛下過一場雨,讓這午夜裹挾著一絲寒氣。
我不知在黑暗的小區裏走了多久,終於看見樓下駛來一輛車。
遲然下了車,繞到駕駛位外,和周南笙抽起了煙。
「那女的膽子也是大,這還沒離婚呢,都敢跟你那個。」
遲然緩緩吐出一口煙,嗤笑著:「送上門的不要白不要。」
「喲,那你可得瞞著點你老婆,人家可是為了你又跟家人鬧翻又當家庭主婦。」
「那是她傻。」
我藏在一旁的樹叢裏,聽著遲然不屑的聲音。
「而且,你以為她敢離開我?嗬,她現在什麼都沒有。」
「艸,遲哥,你真的夠絕。」
我一字不落的聽著兩個人調笑,每一個詞彙都像是對我的侮辱。
但我不敢走出去,因為那些侮辱,是事實。
我深深的靠在樹幹上,樹皮硌得我的背生疼,但我的心更疼。
我總以為,人在極度難過的時候,會大哭一場。
可當我真正經曆,卻掉不出一滴淚。
4
家裏沒開燈,我摸索著玄關,突然被人從背後抱住。
遲然喝了酒,安靜的埋在我頸間。
溫熱的呼吸噴在我裸露的皮膚上,混著酒氣。
讓我惡心。
他見我沒反應,又拿頭蹭了蹭,手也不安分的伸進我的衣擺裏。
我心裏冷笑,怎麼,還沒偷吃夠嗎。
「這麼晚,你出去幹嘛?倒垃圾?」
我的腦中浮現出幾分鐘前他戲謔的臉,還有滿不在乎的嘲笑。
【那是她傻。】
像是被人當頭淋下一盆刺骨的冰水,我下意識抓住他已經碰到內衣的手,聲音暗啞的問他:「遲然,你覺得我傻嗎?」
他似乎被我的無厘頭問住了,手上也不再有多餘的動作。
隨即,他站直身體,走到我麵前。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隻聽見他笑了一下:「我老婆怎麼會傻呢,我老婆可是名校計算機畢業的。」
說著就想湊過來親我。
我輕輕撇開頭,避開了他的吻。
這個動作拒絕意味實在是明顯,但遲然隻覺得是因為他沒有遵守諾言喝了酒。
而我在賭氣罷了。
酒精加上剛剛酒店的饕餮,讓他神智不清。
甚至都忘了因為失信向我道歉。
也或許,他根本不覺得應該向我道歉。
5
我沒有查看他手機的習慣,如果不是今晚偶然間的一瞥。
遲然睡得很熟,微微打起了鼾。
我越過他,拿了手機。
不出所料的設了密碼。
不是我的生日,也不是他的。
一時間,我不知該感謝他的大意還是小心。
認為我離不開他,粗心到忘記關閉平板信息。
又害怕我真的發現他的秘密,細心設置密碼。
我睡不著。
心裏如冰窖般的寒。
離婚,在我跟他相處的十年中,從未出現在我的腦海裏。
但現在,我或許可以開始考慮。
我坐起身,盯著他的臉。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如此眷戀的看著你了,遲然。
6
隔天,遲然並沒有去上班。
突然發現,我並不習慣他在家。
這個家,有了他,似乎有點擁擠。
遲然見我起了床,膩了過來,臉上堆著刻意的諂媚的笑,伸手拉我。
「老婆,昨晚對不起,我給你做了早餐,來嘗嘗。」
是簡單的三明治和煎蛋。
我吞了一口,沒熟。
遲然沒有等到預期中的我的誇讚,愣了愣,但很快又恢複如常。
「怎麼了,不好吃嗎?」
我可能是卑微太久,一直在照顧他的情緒。
「難吃,沒熟。」
當逼著自己說出真實想法後,卻體會到了久違的舒爽。
說實話的感覺真好。
他再次愣住了,眉頭皺在了一起,連聲音都染上了一絲怒氣:「顧時雨,你別太......」
不同往日,我不卑不亢的盯著他,瞬間讓他泄了氣。
意識到自己發火,立馬住了嘴,將餐盤往我麵前又推了推,訕笑道:「我第一次做,將就一下。」
見我不理他,轉身回臥室拿了一套衣服出來。
是件高開叉晚禮服,紅色的。
我皺了眉,那是我最討厭的顏色。
他卻不以為意,驕傲的給我展示著。
「過兩天有個慈善晚宴,時雨,陪我去吧,你穿這個肯定好看。」
那烈焰的紅,讓我喘不過氣。
就像遲然不容拒絕的要求。
7
他很少帶我參加這種聚會,我連個像樣的手包都沒有。
他嘖了一聲,擰著眉,眼裏的嫌棄不加掩飾,搶過我的手機。
「你把手機給我吧,老拿在手上,像什麼樣子。」
我盯著空落落的雙手:「如果有人打我電話怎麼辦?」
他幾乎是立馬接了話:「誰會找你。」
又覺得語氣太生硬,他攬過我的肩:「就算你爸媽找不到你,打給我也是能找到的嘛。」
不置可否。
會場很大,遲然很快淹沒在人群中。
偶爾能看到他穿梭的身影,都是客套於各色衣著鮮亮的權貴中。
等的厭了,脂粉香氣熏得我頭疼,甚至衝破了被洋酒麻痹的神經。
我找到遲然,說想先回去。
他也沒拒絕,因為不遠處,又有幾位豔麗的女士在等著他。
我心裏嗤笑,又是幾個大單。
他愛錢,愛權,愛一切讓他出名的東西。
手機上有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母親的。
我暈乎乎的扶著牆走出會場,新鮮的空氣讓我腦子瞬間清醒了。
我回撥過去,等了很久才被接起。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寂靜,我討厭這種安靜,想出聲打破。
母親刻意壓抑,但依然哽咽的聲音透出。
「你奶奶走了,我找不到你。」
「我打給遲然,他說你在忙,不方便過來。」
母親又說了很多,我一句都聽不清。
腦子裏有什麼在爆炸,轟鳴之後一片廢墟。
跌跌撞撞叫了車,又跌跌撞撞跑到了醫院。
我的鞋丟了,石粒在我腳心劃出血痕,但感覺不到。
心被抽空後,人類是感覺不到身體發膚的痛感。
抽噎的母親,沉默的父親,還有被運走的鋪著白蓋的奶奶的遺體。
我連奶奶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遲然,我沒有奶奶了。
8
母親讓我回家住幾天,休息一下。
不是和遲然的那個房子。
我把所有的通訊方式都切斷了,一個人,在小臥室,整整坐了兩天兩夜。
想奶奶,想父母,想自己。
眼淚在那晚的醫院已經流幹了,我用勁,卻隻能哀慟。
第三天,我從房間走了出來。
母親幾乎是立馬衝過來扶住我,深怕我低血糖。
我推開她去了洗手間,鏡子中映出我暗淡的臉。
蒼白的臉色,幹裂的嘴唇,眼下的烏青,還有布滿血絲的雙眼。
我開了手機,遲然甚至懶得給我打電話。
通訊裏,隻留著一句冷冰冰的信息。
【處理完就趕緊回來。】
我按了按心臟的位置,那裏很空,但卻再也容不下遲然。
或許我可以有另一種活法,沒有遲然的那種。
夢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