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出不孕不育後,我媽喜極而泣。
她背地裏向我哥邀功:“要不是我數十年如一日給她下藥,讓她這個不下蛋的母雞沒人要,恐怕她早就嫁了,哪還能給咱們陳家出一份力?”
扭頭卻一把鼻涕一把淚為我考慮:“既然你生不出,那就養你哥的孩子,我保證,他以後一定會給你養老!”
我笑了。
害我不育不孕?
那我就讓你們全家下地獄!
......
我身上長了顆腫瘤,但好在是良性的,隻需做個手術切掉即可。
住院的時候,媽媽和哥哥一家特意帶著大包小包從縣城趕來上海照顧我,說真的,我很感動。
可惜和諧的氛圍卻並沒有維持多久。
我媽話裏話外地暗示我:“真真啊,你看看你哥哥是不是對你很好啊?自從你查出不孕不育,你哥就變著法兒地想哄你高興。”
“他可是放出話來了,等你去世了,要特開先例,讓你也葬進咱們老陳家的祖墳呢!你是不是也要有點覺悟?”
她裝不下去了,幹脆明說:“你如今生死未卜,要不要寫張遺產,把錢都留給聰聰?”
聰聰是我哥的孩子。
這話我聽了心裏並不舒服,我還沒進手術室,怎麼就盼著我死呢?但即將要做手術了,我心裏有點緊張,實在懶得反駁。
可是,我媽卻變本加厲,開始對我住的病房指手畫腳:“真真啊,你說說你,一個小姑娘,為什麼總是花錢大手大腳,你這手術能不能成功還是個未知數呢!有必要住什麼單人間嗎?這得多花多少錢?”
我媽痛心疾首,卻不是因為我的腫瘤,而是我多花了錢。
我哥陳偉還嫌我不夠鬧心,湊過來插話:“是啊,妹妹,咱們都是窮苦人家出來的孩子,怎麼你就這麼奢靡浪費?你做事之前能不能考慮考慮聰聰?”
他擺起了哥哥的架子:“病房還能換嗎?咱們轉去普通病房?”
嫂子把頭一扭,陰陽怪氣地諷刺我:“咱們真真現在能賺錢了,哪像你們似的,目光短淺,花點小錢都要算計?”
“其實不就是住院嗎?整得像千金大小姐似的,有這錢還不如給我們家聰聰當零用錢呢。”
最惡心的是,我十二歲的侄子聰聰,看著我躺在病床上,竟然開始鼓起了掌:“姑姑死了錢就都是我的了!”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竟然能說出這種話?
他們到底教了孩子些什麼?
他們該多希望我去死?
心寒過後,我一瞬間清醒了。
萬一手術不成功呢?那我豈不是白受這窩囊氣?
憑什麼?
我冷冷地看著他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怎麼?我花你們的錢了是嗎?你們到底是來照顧我還是來給我添堵的?我還沒死呢,一個兩個就惦記著我的財產呢?”
“你們是想著趁早氣死我然後提前繼承我的遺產是吧?待會兒我進了手術室,你們一家子是不是希望我就此出不來了?”
“嫂子,你摸著良心說,我給你兒子買的東西還少嗎?做人能不能知足?”
嫂子被我的一通諷刺氣得紅了眼,怒氣衝衝地看向我哥,希望我哥能為她討個公道。
該討公道的是我才對吧?
陳偉出來打圓場:“妹妹,你怎麼能這麼說話?難道我們在你眼裏便是這般人嗎?我們照顧你本是為了親情,卻被你歪曲成貪念錢財,你這麼說,你良心過得去嗎?”
“是啊,我們千裏迢迢來照顧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就算你給我們包個紅包,給我們點酬勞又怎麼樣?”我媽說。
“不過我們都是一家人,用不著說什麼酬不酬勞。你隻要記得我們對你的好,以後加倍還給聰聰,那就夠了。”
“反正你也生不出孩子。”
是啊,我生不出孩子。
所以我理所應當要養育我的侄子。
我理所應當苛刻自己,善待他們一家。
我的家人理所應當盼著我死,好繼承我的遺產。
算盤珠子都崩到我臉上了,這我能忍?
我笑了笑,繼續說:“是是是,我生不出孩子,我是下不出蛋的雞,可是哥,你有沒有想過,我天生不育不孕,難道你就能幸免嗎?”
“我瞅著聰聰跟你和嫂子都長得不像啊。”
嫂子愣了一下,隨後突然炸開了鍋,她衝著我嚷嚷:“陳真真,你要不要臉!你怎麼那麼惡毒!你自己生不出孩子就盼著全天下都別生是吧?”
“那可是你們陳家堂堂正正的嫡長子,你說這話難道不怕天打雷劈嗎?”
還嫡長子呢。
繼承俺們陳家的兩畝薄田嗎?
我媽當初之所以生下我,完全是因為她孕期時肚子又尖又愛吃辣,所以,她理所應當地覺得自己懷了個男孩。
據說,我出生的時候,她本還神采奕奕,在聽到護士說我是個女孩後,立馬暈了過去,甚至還送進了急救室。
雖然勉為其難把我養大,但她卻一向偏心我哥哥,我哥吃魚我隻能嗦魚骨頭,我哥生活費三百五,我隻有他的零頭。
直到我高考考了六百多,一舉拿下我們縣城的文科狀元,她對我的態度才緩和了很多:“我女兒就是有本事,將來好好賺錢,一個月至少要給你哥交三千塊錢!否則你對得起咱這個家嗎?”
再後來我查出不孕不育,忐忑地打電話告知她時,她不但不憂心,反而還一反常態地安慰我了我,我那時竟然天真地以為她是真的心疼我。
可是末了,她卻說:“你生不了,等你死後錢不都是聰聰的了?”
“那你不如從現在就開始照顧聰聰,培養培養感情。畢竟那也算是你的半個孩子啊!”
我原以為她這番話或許隻是說說而已,
可他們卻認真了起來。
自從我查出不孕不育,聰聰愛吃高檔牛排,想方設法地放棄出錢買,逢年過節,電話轟炸式地找我要錢。
我媽要買金首飾,打電話找我拿錢,我哥要買手機,也打電話找我拿錢,就連聰聰上個月上鋼琴補習班,都從我這裏拿了一萬塊錢。
我的工資高,原先覺著幫襯點家裏也沒什麼,左右也都是小錢,能堵他們的嘴就行。
可他們花我的錢花得心安理得,結果我一住院,倒是開始勸我要勤儉持家了?
合著我的錢就我不該花唄?
我媽大概是不想和我鬧得太難看,忙擋在我哥身前,替他打圓場:“真真,你怎麼能那麼說話?算了算了,你現在要動手術了,我們也不跟你一般計較,你就跟你哥道個歉,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好的。
我道歉。
“我為我先前愚蠢的行為道歉,我要是再給你們錢,我就不姓陳。”
我媽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我在說什麼後,瞬間就炸了,
“你什麼意思!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不孝的東西!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她在病房裏大聲囔囔:“好!既然你這麼說,手術你也不要做了!咱們全家一起去死了算了!我沒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女兒!”
她還想繼續吵吵,護士終於進來了,
“病房內禁止喧嘩,請你們出去。”
她把我的病床推走:“病人要做手術了,就算有什麼事也得她出院了再說!有沒有點為人母的自覺?”
我媽被護士說得臉都紅了,但還是不服地閉上了嘴。
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已經天黑了,但好在手術一切順利,隻要再住一周,我就可以出院了。
奇怪的是,做完手術後,我媽對我的態度卻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怕是看到我沒死,她很失望吧?
“你哥哥一家給你去打飯了,買你最愛吃的回鍋肉,好嗎?”
我冷冷地說:“媽,回鍋肉是我哥愛吃的。”
經此一遭,我不太打算再縱容他們對我的虛與委蛇了,我想趕她走:“你能記得我的生日嗎?你知道我愛吃什麼嗎?你知道我喜歡什麼顏色嗎?你不知道。”
“但是你能牢牢記得我發工資的日子。”
她尷尬地笑笑,卻並不走,反而還伏在我的床前,眼眶通紅,自說自話:“雖然是個腫瘤,但好在你平安出來了,媽媽剛剛在氣頭上,你會原諒媽媽的,對嗎?”
我媽溫柔得像被鬼上了身,嚇得我打了個冷顫。
我瞥了她一眼:“媽,我剛剛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可看見你了,你的眼神明明就很失望。”
我本是試探,我媽卻像被我說中了心思似的,臉色陰了一點:“陳真真,你有點錢了不起是嗎?難道你要我給你跪下來你才高興嗎?”
“況且,我從頭至尾有說錯過一句話嗎?你就算再不愛聽,那也是事實!你的錢不留給你哥你還想給誰?”
我媽認錯的原因也是為了我哥,她怕再也不能從我這兒撈到好處。
不就認個錯而已嗎?
可是,她連裝都不肯裝下去。
罷了,我剛做完手術,實在是懶得跟她吵了,自顧自地閉上了眼,然後睡著了。
沒睡半小時,我又被我媽搖醒了。
她仿佛不記得我們放下的爭執,反而還一臉興奮地對我說:“真真啊,媽不能時時刻刻在醫院陪著你,所以,媽自作主張給你找了個護工,你看可以嗎?”
我想著有護工照料,她便能回老家,也不用在這打擾我休息,給我添堵,我就點了頭。
可她卻隻是笑笑,依舊站在我身邊,一動也不動。
我深呼吸:“不是找護工了嗎?你可以帶著你那一家老小回去了,我這兒不需要你。”
我媽嘖了一聲:“你沒給錢我怎麼請?”
我沒多言語,閉上了眼睛,有氣無力地說:“你們隻管回家,錢我自己給,護工我自己請,求你了,我剛做完手術,你讓我好好休息會兒,行不行?”
我媽把臉一拉,顯然不高興了:“不行!這個護工我已經定下來了,而且她也隻認我一個人!你要是不讓我請,那我就讓護工去醫院裏宣傳你出爾反爾,看誰還敢來照顧你!”
“你就在醫院裏自力更生!”
“我看你剛做完手術一個人怎麼辦!”
我的心一驚,她不心疼我就算了,還用這樣的法子威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