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神女憐憫眾生，為何不能憐憫我？」

「因為你太貪了！」

「一個鞋墊子換全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

我的娘，我好像能聽到神女的心聲了！

01

「娘！我聽見神女講話了，娘！」

我呼喊著跑進院子裏的時候，我娘還在納鞋墊子。

我娘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大美人，長得清婉秀麗，就是有一副和聲音不符的粗獷嗓子。

「虎妞，你這麼跑一定會摔！」，我娘吼我吼的震天響，「神女跟你說什麼了？」

我摸了摸變紅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神女說我太貪了，一個鞋墊子就想換全天下」

聽了這話，我娘咧開嘴巴笑了，笑得捂著肚皮直叫喚。

她放下鞋墊子，一伸手就把我摟進懷裏，帶老繭的手把我圓滾滾的頭摸了個遍。

「好！我家虎妞有大誌向，好！」

「這樣，你明天跟神女說，我們家的鞋墊子是附近納得最好的，然後你許個其他的願望，看神女願不願意實現」

我點點頭，甚至都等不到明天，立馬一溜煙的往山上跑。

02

神女像是突然出現在山上的，村裏的老人都說她是從天而降的，是真的神仙。

與其它神像不同的是，神女像的底座是一方不大的活水池，四季從不幹旱，每當有人想祈求神女保佑的時候，就將帶來的財物投進水池裏，若財物墜入水底，便代表神女願意實現你的願望。

因為神女有這般的靈性，所以村子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神女的事不能透漏給外人。

我許的第二個願望是想要一個妹妹，神女百般嫌棄的答應了。

「沒值錢東西帶點吃的也行啊，鞋墊子算怎麼回事？！」

於是我隔天又給神女帶了娘親蒸的糯米糕。

我爹死得早，我娘為了我一直沒有再娶新的夫郎，所以想有一個妹妹也是想娘親有一個新的知心人。

但我沒想到，娘親沒再娶，反倒從山上撿回來一個沒人要的女嬰。

娘把這個皺巴巴的嬰兒洗了洗，給她取了個名字。

「春天撿來的，就叫春娃吧。」

「虎妞」，娘把她塞我懷裏，「以後春娃就是你妹妹了」

我看著這個撿來的便宜妹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我又上了一趟山，問神女我這算不算實現願望了。

「算」，神女好像在啃果子，「你的福氣在後頭呢！」

03

春娃兩歲的時候第一次開口說話，不過說出的話很驚世駭俗。

「姐姐，我未來是要當皇帝的！」

那時我和她正躺在山坡上，牛在旁邊吃草，很悠閑的氛圍。

結果她話一出口，我驚的滾下了山坡。

「春娃！」，我又爬上來，「不能亂說話，讓人聽見了我們是要掉腦袋的！」

見我真的有些惱怒，春娃有些討好的鑽進我懷裏。

「春娃不亂說，春娃隻跟姐姐說」

接著她又有些興奮的告訴我，我們生活的世界是一個話本子，她是女主，會過五關斬六將，經曆一係列磨難和考驗後，成為鳳鳴國的皇帝。

而且現在的她已經知曉了全部的故事，還有一個叫係統的人幫助她，她的稱帝之路會更加順利，我們一家人都會過上榮華富貴的好日子。

春娃說的我沒怎麼聽懂，也不怎麼信。

我隻是憂心忡忡的抱著她，一下又一下的捋她的頭發。

04

春娃5歲那年，又領回來一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少年。

正好娘親那天有事外出了，隻有我在家裏。

我看看春娃，又看看那臟兮兮的少年，感覺頭疼。

春娃一個勁的求我留下他，理由是，「他真的很有用」

可是她又不說有用在哪。

我心裏知道，即使不同意，春娃也會自己想法子把他留下來。

但娘親一個人掙的錢，真的負擔不起第三個娃娃了。

於是我把少年安頓在村東的廢屋，教他使用農具，辨別種子，采摘野果。

我說我們會幫襯他，但也希望他自力更生，他答應了。

我給他留了一些能儲存的幹糧，又在吃過晚飯帶著春娃去給她煮些吃食。

因為我不太會煮飯，又沒銅錢買熟食，所以都是偷偷拿些家裏的幹麵條，去給他下麵。

連續吃了一周的野菜麵後，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你該對我好點」

我笑了，「為什麼？」

他糾結了半響，說要告訴我一個大秘密。

他說他是重活一世的人，是丞相家裏的真少爺，出生時被家仆偷換了，才落到這般田地。前世幸運的是年紀尚小時就被找回去了，不幸的是一入府又被害死了。

他說這世他有所防備，必不會枉死，讓我幫他重回丞相府，奪回屬於他的一切。

我認真的聽完，然後冷漠的開口，「不幫」

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沒想到我拒絕的這麼幹脆。

春娃也瞪大了眼睛，不過終究沒說什麼，隻是把他拉到一旁說小話。

走之前，我告訴那少年。

「以後你家人問起，不用說我們救了你，隻說是你自己運氣好，找了間屋子活下來了，能做到嗎？」

他頓了頓，「能」

05

次日，我又上山去找神女。

「神女，我想帶著我娘逃了」，我言辭懇切。

春娃和少年的表現讓我害怕，我不想和娘卷入這場紛爭。

「逃？」，神女很詫異。

我沒回答，她心裏也知曉原因了。

神女沉默良久，歎了一口氣。

「那你不想要天下啦？」

我愣住了，原來她還記得我最初的願望。

「不要了」，我的淚糊了滿臉，「那拈酸句子和遠大誌向都是話本子裏學來的，不作數」

「好」

06

我騙了神女，句子是話本裏的，但願望是自己的。

我從小就想當英雄，受萬人敬仰。

村長趙爺爺告訴我，真正受萬人敬仰的，是明黃龍椅上的九五至尊。

於是，我開始想當皇帝，開始想要這個天下 。

年幼無知的我，並不知道那風光的王座背後是無邊的孤獨。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的我在稱帝道路上失去了娘親。

那個疼愛我，會給我納鞋墊子，撫養我長大的娘親。

她倒在血泊裏，一聲聲虎妞叫的我肝腸寸斷。

我隻能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她血流如注，雙目失神，一點點失去生氣。

我在夢裏重來了很多次，娘都會被不同的人害死。

我不能失去她。

所以我放棄了，我隻想和她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07

我還是晚了一步。

等我收拾好細軟，準備帶娘走時，院子裏已經站滿了丞相的手下。

少年站在他們中間，臉上沒有表情。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這麼快聯係上家人的，隻覺得心底都在發冷。

他說要帶我們去過好日子，然後讓侍衛把刀架在我們一家三口的脖子上。

走出了院門，他又下令。

「把那座神女像也帶走」

07

就這樣，我們從自力更生的良民變成了丞相府的奴仆。

表麵上，丞相和夫人對我們很好。

但那是主人對下人的好，我和娘都不喜歡。

春娃被那個少年，不對，應該叫謝書煦少爺，要去做了貼身丫鬟，身份比我們高一階。

謝書煦給春娃起了個更好聽的名字--春嬌。

春娃高興的跑回來和我們講。

「以後我的名字就叫謝春嬌了，你們都要叫我謝春嬌哦！」

我想說，你明明姓白，但看著母親灰暗的神色，沒說出口。

神女像被安放在府上最大的庭院裏，旁邊是一株很美的桃樹。

我時常去神女麵前哭訴，她不再回應我，但總會落下繽紛的桃花，告訴我她聽到了。

我日複一日的說著回家的願望，沒注意到那個在廊下日複一日看著我的身影。

08

三個月後，丞相突然放我們出府了。

我和娘都很高興，她利索的收拾行李 ，好像又變成了那個納鞋墊子的白娘子。

而春娃和神女像一起留下了。

管家送我們出府，把賣身契交給我們，又給了許多財寶，說是為了報答對少爺的救命之恩。

「白夫人見諒，少爺今日身體見諒，就不來送了」

「不用勞煩少爺」，娘有些愣愣的說，「那春娃也......」

她終究沒說完那句話，在丞相府的這些日子，她學會了沉默。

我扶著娘的手，堅定的走出一步又一步。

到了城外，娘突然停下，對我說。

「虎妞，我們就在城外找個院子住下吧」

我眼眶酸澀，幾乎要落淚，「娘，不回溪花村了嗎？」

她像小時候那樣摸了摸我的頭。

「我們和神女像一起走了，村裏人再好，總會有怨怪的」

溪花村，我從小長大的地方，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