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涼薄,我被一股冷風吹醒。
一睜眼,環顧四周,便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張華麗的大床上。
「楚沐瑤死了,但她的死訊若公之於世,京城必然大亂。」
我蹙眉看了看眼前戴著麵具的男人。
「所以呢?」
「晚之,你出生易容世家,所以你來成為她,應該不難吧?」
1
雨聲淅淅瀝瀝,夾雜著雷鳴。
屋內空氣裏濕漉漉的,呼出的熱氣像是陣陣霧氣,縈繞著懷裏的人兒。
「晚之,我想你了。」
雖然窗外是瓢潑大雨,但在這片黑夜中,卻出奇的安靜,靜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我笑了笑,戳了戳謝祁安的鼻子。
謝祁安將我抱得更緊了。
「你呢?」
我吐了吐舌頭。
「不想。」
隨即,謝祁安不懷好意地捏了捏我的腰,捏得我吃痛地叫了一聲。
「我看看,是真不想,還是假不想。」
我把被子全部裹到身上,在角落裏縮成一團。
「不想不想,一點也不想。」
謝祁安調笑了一聲。
「掩耳盜鈴。」
我躲在被子裏,臉紅紅的,聲音悶悶的。
「你......你先回去吧,孤男寡女,深夜在一個房間裏,傳出去,實在是於理不合。」
他輕輕拉開被角,在我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
「反正你遲早都會是我的妻子,我和我的妻子同住一宿,又如何?」
謝祁安看我實在害羞,便也不再為難。
他摸了摸我的頭,笑著湊到我的耳垂邊。
「好啦,不逗你了,來日方長。」
然後轉身沒入了夜色。
至此,我都以為自己是頂頂幸福的人。
出生於岐山易容世家,是父母的寶貝女兒,從小過得像個小公主。
家族世代與朝廷交好,為朝廷賣命,一手易容術,為朝廷帶來了無盡的功績,其地位,雖不是皇族,卻連皇族子弟也要忌憚三分。
後來遇到了謝祁安,北黎太子。
謝祁安對我是百般好的,民間都在傳,岐山易容世家之女將來定是要嫁與太子謝祁安的。
這一路順風順水,直到京城楚府找回了多年前的遺孤。
那日,我與謝祁安約好,午時一同用膳。
於是我卯時便起身,親自做了一桌子的飯菜。
一直等到飯菜冰涼,等到太陽西下,等到月色傾瀉,謝祁安也沒有來。
待到夜深人靜,我淡淡地轉身,回了屋子。
之後的幾天,謝祁安也未曾來過一封書信。
我有種預感,我順遂的人生或許將會掀起第一片漣漪。
「對不起,我來晚了。」
月餘後的夜晚,我剛將門關上,便被一個熟悉的手臂環進了懷裏。
我不動聲色地抽開身,緩緩開口。
「因為楚氏遺孤,楚家三小姐,楚沐瑤,對嗎?」
謝祁安聲音啞啞的,囁嚅著想說什麼,最終卻又什麼也沒說。
我在謝祁安的懷裏一動不動,突然,聞見了一陣幽香。
轉而看見了他係在腰間的香囊,下角繡上了一個小小的瑤字。
「好了,夜深了,睡吧。」
我徑直躺到了床上,閉上了雙眼。
之後是冗長的沉默。
這一個月,我想了很多。
他會不會親自來解釋一下,或許是有什麼急事呢?
又或者他實在抽不開身,所以送來一封信,來解釋一下呢?
到後來,滿京城,人人議論這楚氏多年前的遺孤楚沐瑤回府。
楚沐瑤早在幼時就與太子訂婚,二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從前感情就很好。
我想了想。
雖然有點難受,但謝祁安便是現在隻和她一人好,以他的身世,將來也會是有三宮六院的。
這也算不得什麼吧。
隻是心裏那一份東西也仍舊悄悄地變質了。
2
謝祁安仍舊如往常般,經常來岐山找我。
我每次都一一應下了。
可現在卻不一樣。
以往謝祁安來找我,我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多心煩意亂。
爹娘以前曾告訴過我,喜歡一個人,就是無時無刻想和那個人待在一起,因為和那個人待在一起時會很開心。
現在我和謝祁安在一起時卻不開心。
「晚之,我想看你像以前一樣對我笑。」
謝祁安總是這樣對她說。
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樣笑的,以前的我隻是打心底的開心罷了。
見狀,謝祁安一把將我撈到自己的懷裏。
「晚之。」
我靠在謝祁安的身上,良久,開口。
「我不喜歡你身上的香囊和味道。」
謝祁安低下頭,發絲擋過他的眼角,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
然後他將香囊取下,猶豫了半晌,還是捏在了手裏。
「丟掉。」
「嗯。」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聽著他顫抖的聲音,我的心比他還痛。
「說說她的故事吧,你們,怎麼認識的。」
謝祁安有些局促。
「晚之,你說過你不喜歡的,我不想讓你不開心。」
我自顧自地開口。
「他們都說你們是青梅竹馬,那自然是比我更早認識你的,你們......」
「別說了。」
謝祁安眸光閃爍。
我笑了笑,便不再作聲。
三日後,便是我的生辰。
因為有些發燒,頭昏昏的。
於是我便隻備了自己的吃食,因為沒想到謝祁安還會來岐山找她。
彼時窗外電閃雷鳴,他帶著京城時興的錦衣襦裙,還有甜品糕點,珠寶玉飾,浩浩蕩蕩地到了岐山。
他還親自作了一副字畫,為我作了一首詩。
謝祁安,堂堂太子,被雨淋成落湯雞。
看著眼前的厚禮,和謝祁安身上滴落的水珠,我的鼻尖有些酸。
謝祁安看了眼桌上的飯菜,他並不介意我沒有為自己備下吃食。
「晚之,生辰快樂」
我抿了抿嘴。
「虧你還記得起來我的生辰。」
謝祁安好看的雙眸凝望著我,深眸裏猜不透,道不清。
「怎能不記得。」
我有些心軟,拿出巾帕,擦拭著謝祁安身上的雨水。
「真傻,雨這麼大,就不會叫侍從回去取傘嗎?」
「我怕來晚了,你就睡了。」
我拉著他的手悄悄變緊。
「怎麼會呢?」
於是我叫來了身邊的丫鬟,讓她再多備些飯菜,然後親自沏了一壺熱茶。
然而正在我要把茶遞給謝祁安時,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3
我頓了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徑直去開門。
隻見一個渾身被淋透了得女子站在門前。
她的雙眼和睫毛被雨濡濕,長發披在肩上,與其白皙而吹彈可破的皮膚相得益彰,淩亂又不失美豔。
還沒等我開口問,這女子便朱唇輕啟。
「小姐,我可以來避避雨嗎?」
我見她輕輕顫著身子,便一口應下。
「快進來吧,外邊涼。」
女子進來後,瞧見同在的謝祁安時,笑著開口。
「祁安。」
我有些不解,卻又見謝祁安看著麵前這位女子時瞳孔微微放大。
再然後,她便看見了掛在這位女子腰間的香囊,下角繡著瑤字。
此刻,我心裏也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
這位女子恐怕就是楚沐瑤。
楚沐瑤扶著頭,輕輕喘著氣,氣若遊絲。
「小姐,我體力實在不支,可否借你的木椅一坐?」
我難以置信地望著謝祁安。
謝祁安頓了頓。
「讓她坐吧。」
「什麼?」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身子確實不太好。」
還沒等我開口,楚沐瑤便似要暈了一般,朝地上倒。
謝祁安立刻將她接住,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我覺得萬分諷刺。
「什麼意思?」
謝祁安看著楚沐瑤,聲音低沉。
「晚之,我知道你不喜歡,可沐瑤這麼多年流離失所,身子骨確不如常人,你就收留她一次吧。待到明日,我......定派人將她送回去。」
我沉默了良久。
突然,她不知道為何,笑了起來。
「好啊。」
「玲琅,為這位小姐備換洗的衣物和薑湯,她身子弱,可別著涼生病了。」
精心準備的晚餐,給楚沐瑤吃了。
因為她身子骨弱,需要補一補。
待到安頓好楚沐瑤,我不顧著窗外的瓢潑大雨,推門而出。
謝祁安在她身後大聲呼喊。
「晚之!雨大,別出去!」
我淡淡地勾了勾嘴角。
「無妨,晚之身體安康,倒是沐瑤小姐卻玉體抱恙,理應仔細照顧,晚之告退。」
接著,我便走進了雨中。
雨聲極大,但我好像依舊聽見了謝祁安的聲音。
此刻,我無比堅定。
爹娘說得對,喜歡一個人,和他在一起會很開心。
但是現在和他在一起時,我卻總是傷心流淚。
我不想再喜歡他了。
4
至此,我開始對謝祁安避而不見。
我日日在岐山,哪也不去。
本以為能就此淡忘了曾經,然後再重頭開始,卻沒想到等到了抄家的聖旨。
聖旨上說,岐山易容世家家主,與臨越國勾結,對國不忠,蓄意謀反。
我聽爹娘說,他們以前在臨越國小住過,可那也僅是受北黎聖上之命,完成任務。
易容一族,世代為北黎賣命,北黎待其也不薄,無數兒女還在朝為質子,何來的勾結和謀反?
可是皇命難違,便是看得出來有人執意要你死,此刻卻也是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了。
那日,數不清的士兵包圍了岐山。
他們將油鋪滿了岐山,一把火點燃了我的整個曾經。
火勢極大,像惡鬼一樣無邊地蔓延。
似是臨終之前,我使出最後一點力氣動了動。
待到再次醒來時,是在一間茅草房裏。
本想看看是誰救了我,卻聽見外邊追兵似要往茅草房搜查的聲音。
於是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忍著劇痛打開後門往山下走。
這一路出奇地順利,沒有追兵,沒有意外。
隻是下山後,我有些迷茫。
這次沒有爹娘庇護她了,也沒有謝祁安來找我了。
我摸了摸身子,看看自己身上還帶了些什麼。
幸得身上帶的銀兩還算充足。
然而便是再迷茫,再痛苦,未來也還是要繼續。
我知道,如果單靠身上的這點銀兩,指定是撐不了多久的。
但是她更知道,頂著自己這張通緝犯的臉到處遊蕩,才會死得更快。
於是我迅速到了古月巷,買了星覓,侄柔,烏芡和薑璃。
之後和著自己的血,調製出了一張臨時的易容膜。
那麼從現在起,我便死在了大火裏。
之後的幾天裏,我自稱自己是來自城東的林芷,家中貧困,急需補貼家用。
我手巧伶俐,很快便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差事。
然而我沒有忘記岐山被火燒時的場景,也沒有忘記自己曾被救過。
日子就這樣過了一天又一天。
還記得一個夜晚,我本是應了老板的要求,去采買些物什。
卻被幾個看起來甚是可怖的男人圍住。
「要麼給錢,要麼跟哥幾個走。」
我捏緊了拳頭。
「我身上沒帶錢,等我回去拿來再給你們可以嗎。」
「你當我們傻呀?這不明擺著要騙我們然後逃走麼?」
可是我真的沒帶錢。
「你們可以跟著我,我絕對不會跑......」
「行了,既然如此,那我們也不和你多囉嗦了。」
話畢,幾個男人便開始扒我的衣服。
「你們不是說要我和你們走嗎?怎得又開始扒我衣服?」
「哦?我們沒說不帶你走啊,隻是現在看你細皮嫩肉的,臨時又改變主意了。」
我想要大聲呼救,但此處實在是太偏了,大聲呼喊,且不說不一定有效果,恐還會引得他們不快。
於是,我幹脆反其道而行之。
我不再反抗,反而伸手自己開始脫衣服。
「我來,我來脫。」
身邊的男人們明顯被她的反常給唬住了。
我見有效,開始對著他們巧笑嫣然。
「不瞞幾位英雄,小女子出身煙花之地,本也算得是不愁吃喝,識得幾位文人墨客,也算悠然自得。」
「隻可惜紅顏薄命,便是這近日,接客後,便不幸染上了怪病。老鴇怕我傳染給其他姑娘和客人,這才將我趕了出來。」
「大人們若是不嫌,小女子也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之後,我便繼續開始扒自己的衣服。
待到隻剩肚兜和褻褲時,身邊的男人們似是嫌棄,卻又有些遲疑。
我幹脆起身環住一個男人的脖子。
那個男人像是躲避虎蛇一般,狠狠將她推開。
「滾!真是晦氣!要是老子染病了,我非弄死你不可。」
「大人,奴家本就要死了......」
身邊的幾個壯漢見狀,都嫌惡地轉身走了。
待男人們走後,我笑了笑,便在地上開始收拾自己的衣裳。
忽而,馬蹄聲由遠及近。
一陣淺淺的幽香傳來。
香味有些熟悉,像是楚沐瑤香囊裏的味道。
我眉頭輕輕一皺,抱緊了衣服。
衣服上的白玉差點落地。
我眼疾手快地接住。
還來不及辨明眼前人,一晃眼,馬車就消失不見了。
5
我感覺自己像是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我依稀記得自己穿好衣裳後便到老板的店裏睡下了。
但再次醒來之時,眼前卻是陌生的場景。
軟菱紗帳,柔花軟玉,屋內有梨花木雕,白瓷花瓶,無不昭示著這是大戶人家的閨房。
我想要起身看個究竟,此刻,一個戴著麵具的男子出現在了她眼前。
青絲繞肩,長身玉立,雖然戴著麵具,卻也能看見眸中捉摸不透的幽光,嘴角微微上揚,手執月白折扇,有種不被世俗汙染的出塵與驕傲。
「醒了?」
我有些警戒地望著他,不作聲。
男子輕笑了一聲,然後緩緩開口。
「楚沐瑤死了。」
我有些震驚。
「她,她死了?」
「嗯。」
「為什麼?」
「因為她本就該死。」
我愣了愣,轉而望了望四周。
「我為什麼在這?這是哪?」
「這裏是楚府,楚沐瑤的閨房。」
「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因為楚沐瑤死了,整個京城都會大亂,她不能死。」
「這又與我何幹?」
「你會易容術呀。」
男子輕輕搖了搖折扇,眉眼彎成月牙。
「我。」
我心跳止不住的加速。
為什麼他會知道自己的身份?
自己明明易容了啊!
若是舊識,可瞧他的身形與氣質,她卻實在也想不出會是誰。
「所以你來成為她。」
「憑什麼?」
男子低笑一聲,他修長白皙的手捏著折扇,然後悄悄湊近我。
折扇輕輕撩開我耳邊的碎發。
似流水般纏綿清明的聲音便酥酥麻麻地輕拂耳際。
「因為你身上已經有我的印記了。」
我睜大了雙眼,低頭查看自己的衣物。
明明完好無損。
男子勾了勾嘴角。
「在你的腰間。」
我背過身,發現腰間確有一個菱形的標記。
「這是什麼?」
「七心棠。」
我睜大了雙眼。
「你對我下毒!」
男子依舊衣冠楚楚地立在一旁。
「隻要按我說的做,每至月末,我都會按時給你解藥。」
「我要做些什麼?」
「你隻需易容成楚沐瑤,接下來按我說的做就足矣。」
6
易容成楚沐瑤的過程很順利。
我見過楚沐瑤,自然記得她長什麼樣。
那個戴麵具的男子還給了她一本冊子,上麵記錄了楚沐瑤的性格,喜好,平日的特點。
若是不細細深究,那模仿得也有八成像。
是夜,我照例點燃楚沐瑤喜歡的熏香,撒上花瓣,進入浴桶沐浴。
突然看見屏風後閃過一道人影。
我正要喊人,卻聽見屏風後的身影開了口。
「是我。」
我聽到男子的聲音後便放下心來,但是隨即又緊張起來。
「你來幹什麼?」
「我來是想告訴你,明日太子會來楚府找你。我給你的冊子,可曾熟讀了?」
「那是自然。」
我想了想。
「你叫什麼名字?總得讓我知道該怎麼稱呼你吧。」
屏風外頓了好長時間,久到我都覺得離譜。
「你不想說就算了,那我以後就叫你——喂!」
「嗯,隨你。」
「沒什麼事的話你可以先走了,我現在在洗澡。」
「我今晚就住這。」
「什麼?」
「你放心,我不會偷看。」
「你不僅不許偷看,我還覺得你在我這裏住一宿甚是不妥!」
「何出此言?」
我咽了口口水。
「我可不是嫌棄你,隻是我現在好歹也是個大小姐,等到明日,丫鬟仆從們一推門就看到你一個大男人睡在我的閨房,這名聲傳出去多不好聽!」
「這名聲是楚沐瑤的,又不是你的。」
「更何況,我要真想對你做點什麼,早就動手了。」
我愣了愣,然後歎了口氣。
「你是真的無處可去了嗎?」
「倒也不是。」
男子倚著床,不緊不慢地說道。
「隻不過,佳人閨房,猶有餘香。」
「......」
我隻覺得,這不答還好,一答,更叫人汗顏了。
而當我匆匆洗完澡後,才發現一個更加致命的問題。
我沒有把衣服帶過來。
猶豫再三,我還是決定向外求助。
「喂,幫我把床上的衣服拿來。」
「好。」
隻見屏風外的影子影影綽綽,然後越來越近。
之後他便徑直走進了屏風,將衣物放在了浴桶旁邊。
我睜大了雙眼,正想破口大罵。
「閨房內襲滿桃香,浴桶內自應該是飄滿花瓣,甚難窺視,方才冒昧前往。」
我氣得咬牙切齒。
「待我起身之後,我定叫人治治你這個登徒子。」
「七心棠與我相連,你的毒亦隻有我能解。」
本來氣勢洶洶,聽及此,這囂張的氣焰刹時消退了不少。
「無妨,開個小玩笑。」
「嗯。」
麵具下男子的嘴角微微上揚。
「楚沐瑤,是你殺的嗎?」
「嗯。」
「我能問一問是為什麼嗎?你不想回答的話就算了。」
「本來沒想,但是一時興起。」
「不信。」
「隨你。」
7
待到第二日,謝祁安如約而至。
他麵色如常,來到楚沐瑤閨房內。
我早也便對他死了心,可是看到他知道自己被滅滿門後依舊有心情來找楚沐瑤時,隻覺可笑。
「沐瑤,我已與你父親提親,待到下月你便嫁與我罷。」
我愣了愣,然後裝作害羞地低下頭。
「好。」
「你還傷心嗎?」
「嗯?」
「那日,你冒雨跟著我跑到岐山,說你舍不得我,怕我變了心,但其實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在找你。我與你六分神似,我這才被她弄昏了頭,而現下,她已經死了。」
「不生氣了。」
我笑靨如花。
「祁安,你願同我成親,我很開心。」
「不過,你是為了我才滅了她滿門嗎?」
謝祁安輕撫著我柔順的頭發。
「非也。」
「是母後向父王提出的,更何況岐山易容世家對外勾結鐵證如山,何須嫁禍。」
皇後?
我瞧著桌上的玉盞暗自出神。
「倒是沐瑤你,這麼多年流浪在外,吃了不少苦吧。」
楚沐瑤倒也是個命苦的人。
幼時與家父外出遊玩,不慎走丟,之後便杳無音訊。
後來被賣到了鄉下給人做奴隸,身上滿是傷痕。
多年來她步步為營,用慢性毒藥,將囚禁她的人悄悄毒死,這才逃脫來京城。
「無妨,都過去了,重要的是你我多年後也一如往昔般親密無間。」
謝祁安像曾經抱她一樣抱住了“楚沐瑤”。
「我好想你。」
「我也是。」
惡心至極。
是夜,謝祁安早已走了。
我點燃了蠟燭,見到屏風外有熟悉的人影。
「你來了。」
男子捏著月白折扇自屏風外而出。
「他說要楚沐瑤下月嫁給他,而楚沐瑤的父親已經同意了。雖然我不知道你要我去做什麼,但我其實是萬分不願替楚沐瑤嫁與他的。」
男子幽深的眸光微微閃爍。
「你誤殺了楚沐瑤,我頂替她來免你死罪。可這並非長久之計,越到後麵破綻越多,我覺得你務必早做打算,這樣我也能盡可能地幫你。」
男子隨意地倚著屏風。
「我會在你與他成親的那晚刺殺他,彼時東宮上下警戒不嚴。」
我不小心將滾燙的茶水濺了出來。
我雖是恨謝祁安,卻也沒想過要他死。
「舍不得?」
我頓了頓,遂搖了搖頭。
連自己的命都還在別人手裏,何況謝祁安也無甚讓我留念的。
「我既然答應了替你做事,自然不會有什麼一己私情,也請你在我完成任務後履行諾言給我解藥。」
待我說完這句話之後,陣陣眩暈感便猛烈地襲來。
緊接著是如全身的血都被抽幹般的絞痛。
疼得我冷汗直冒。
疼暈過去之前,她依稀感覺男子抱住了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
「別慌,我給你解藥便不疼了。」
8
這幾日北黎上下都在傳:老百姓的好日子要來了。
北黎的敵國臨越國力強盛,是五國裏最強的國家,北黎次之。
這麼多年來,北黎一直畏於臨越的國威,不敢造次,但臨越屢次進攻,多年下來,北黎也是力不從心。
而這幾日,臨越卻同意了北黎提出的和親一事。
如果和親一事是真,那將很長一段時間免除戰亂。
我聽聞此事後也略為詫異。
她同戴麵具的男子說過此事,卻見他一副似笑非笑地樣子。
「早在這件事昭示之前我便知曉了。」
「喲,那你還真是厲害呢。」
我隻當他胡扯,沒放在心上。
並且我的婚期將至,也不容再思考些別的什麼了。
這之後的幾天,男子便也再沒來過。
大婚前一夜,我莫名地有些緊張。
不知怎的,便突然開始有些擔心那個男子的安危。
就算是大婚之日,東宮警戒會放鬆,但若他要一人來刺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於是我望著屏風,有些急促。
「喂。」
沒有人回應。
「你在嗎?」
依舊隻餘一片寂靜。
算了,看他也身手不凡,既然他有信心能刺殺,那自然是做足了準備。
我這樣安慰自己。
天還沒亮,楚沐瑤的丫鬟仆從們早早便地叫她起床,開始準備梳妝打扮。
我穿上了鮮紅的嫁衣,戴上金冠玉釵,白皙剔透的肌膚上畫上濃妝。
銅鏡中的人兒明眸皓齒,婀娜娉婷。
我瞧著銅鏡,一時間竟有些失了神。
待到上了轎,周圍便傳來了樂鳴聲。
一路上,十裏紅妝,滿城繁花盡放。
韶光流轉,燃燒了天邊的雲朵。
大殿之上,我蒙著蓋頭,瞧見了身邊謝祁安的靴子。
「沐瑤,此生我隻愛過你,你也是我最愛的女人。」
我神色淡淡。
「嗯。」
謝祁安牽起我的手。
「我們去拜堂。」
我任他拉著,沒做聲。
周圍的喧囂和道賀聲此刻愈發的刺耳。
我微微向後看了看。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還會不會來。
「一拜天地。」
司儀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緩緩跪下。
「二拜高堂。」
我細細聽著四周的風吹草動,默默捏緊了手。
「夫妻......」
「報!!!」
還沒等司儀說完,就有一個士兵慌慌張張地衝進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