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過世後我被親戚送到了城裏。
親爹以為我隻是個鄉下來的土丫頭,
卻沒想到我掐指一算,把他送進了警察局。
1
我從小養在奶奶家,
可奶奶對我並不好。
爸爸在城裏工作,
家裏隻有我,媽媽,還有奶奶,
日子倒算不上煎熬。
後來在我六歲時,媽媽離開了村子,
她隻說要上城裏和父親一起掙錢,
回來給我買很多甜甜的糖,
可我卻不知道這句話竟意味著永別。
媽媽走後,奶奶仍然整日地謾罵著,
與從前不同的是,奶奶隻罵我一人,
但比以前罵得更厲害了。
後來我漸漸長大些才懂得,
原來做再多的事去討好奶奶也都是沒用的。
不過好在同村的李奶奶人心善,可憐我。
她會在奶奶半夜將我趕出家門時,留我住宿。
她會在奶奶不給我飯讓我吃豬食時,供我飽腹。
還教會了我起卦算命的本事。
我也將李奶奶告誡過我的話都銘記於心。
她終身未嫁,奉行獨立,在村裏的存在感不高。
我倒也勉強算得上她為數不多的親人。
直到奶奶過世,就在舉辦完喪禮的次日,
我被突然出現的親戚硬拽上車,
他們說是接我去找城裏的父母,
隻不過爸是親爸,媽是後媽。
敵眾我寡,我隻好見機行事。
我在心中默默起卦,
素履之往,獨行願也。
最終我決定順著他們去探究一番。
那親戚隻把我送到了小區樓下,我獨自上樓,
按照他說的房門號,敲響了房門。
沒一會門開了,迎麵先看到的是一個男人。
尖嘴猴腮,吊兒郎當。
他上下打量著我,眼神毫不遮掩。
我強忍惡心,冷冷地開口詢問道,
「請問這是胡廣誌的家嗎?」
男人倚靠門框向裏扭了兩下,而後衝著屋裏大聲喊了一嗓子,
「叔,你家來客人了啊......小丫頭這麼俊呢。」
聞言,從客廳趕過來一個盤著頭的女人。
我端詳著她的麵相雙眉緊蹙。
女人一邊將那男人向門外推去,一邊凶道。
「都說了過兩天一定還,趕緊滾出去!」
那男人也不惱,目光又在我身上停留一瞬,
勾著嘴角擺擺手,轉身就走。
女人拉著我手,帶著我往屋裏走。
2
這一靠近我才看清她的臉上還帶著淚痕,
大概是剛哭過。
再想到剛才她的話,
那男人不會是催債的吧?
我壓下心中的疑問,和女人一同坐到了沙發上。
「是小韻吧?我是你的......媽,張秀萍。」
張秀萍柔聲和我說著,似乎是想到自己的身份,
有點尷尬地介紹著自己。
我也禮貌地對她微微一笑,
「您好,我是胡韻。」
這麼多年都過去了,父母在我心裏也隻是一個詞語而已。
「小韻?她三姑父真把丫頭送過來了?」
我循聲望去,廚房裏站著的男人嘴裏叼著煙,
他應該就是胡廣誌了,我的父親。
相較於他的膀大腰粗,倒是把眼前的繼母顯得柔瘦多了。
繼母緊握我的手,眼眶泛紅打著淚圈,
聲音帶著哭腔,說要讓我上學,要彌補過去。
還沒說幾句,就被父親不以為意地打斷。
「一個丫頭片子,讀那麼多書有個屁用。」
他順手掐滅了煙,走向客廳,
父親在電視機前站定,看著我似乎在籌劃什麼,
「反正就是個賠錢貨,倒不如......」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後,和繼母對視一眼,
沒有說完話就進了臥室。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雖然我不知道父親在想什麼,
但總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繼母看了看我,可能是真掉不下淚,
她也就此放棄了。
索性起身拉著我,給我安排房間。
「小韻呐,這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房間,
都收拾幹淨啦,你先住下,嗯......
往後缺什麼你再和我說,咱再添。」
我站在房間門口環視一圈,雖說屋裏布置不多,
但也算幹淨整潔,踏進屋裏,
竟有一股撲鼻而來的奇怪味道。
有點熟悉,我仔細回想一下,
這味道倒像奶奶家熏廁所的香氛,
集市五塊錢能買四個。
我瞧著窗台擺著的香薰盒,應該是新開的不久的。
繼母站在門口,此時臉上又堆起了笑,
讓我自己適應一下。
旋即後退關上了門。
3
我輕輕坐在床邊,思索著下一步的計劃。
胡廣誌麵呈凶相,且眉毛茂密,耳垂窄小,
多半是衝動又不計後果的小人。
再想起奶奶櫃子裏紙上寫著父親與繼母兩人的八字,
她倆合倒是挺合得來,
繼母看著倒像能生出男孩,
可胡廣誌卻命中隻有兩子,又星宮陰盛,
所以說,除了我之外,他應該還有一個女兒,
據我所知,我的父親與繼母是二婚,
也就是說,他和我的親生母親有過兩個孩子。
這樣推算下來,我卻有些迷茫了,
我深呼吸幾次,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開始重新在腦海中順著思路捋。
再一點點將我所知道的信息填充進去......
已知我的親生母親是在我六歲時獨自離開村裏,
次年父親回村,與繼母舉辦婚禮,
那麼那個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是我的姐姐,
也就是說,
在媽媽進城這一年裏發生了一些事,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女孩一定出生在那年,
可為什麼......繼母似乎是隻知道我這一個女兒?
我的......妹妹呢?
被媽媽帶走了嗎?
4
可我記得媽媽離開那年曾給我來過信,
還是那個送信人悄悄給我的,
信上說,韻兒乖,
等到明年媽媽一定帶你上城裏來。
那張信現在還在奶奶家的後院裏藏著。
我想了很多解釋,卻都串不通。
索性先將思緒擱置,我想,
或許接著來的幾天,我會在這裏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坐了一會,我還是不太習慣這軟塌塌的床,
於是幹脆站起來活動活動。
來回才走了幾步,總覺得這床頭櫃怪得很。
剛想蹲下湊近些仔細看看,
卻忽地被人從後麵踹了一腳。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還沒來得及等我做出反應
便毫無支撐地摔向前方。
恰好撞在了床頭櫃的邊角上,
嘶,我趴在地上大叫一聲。
我捂著額角,感覺頭有點發暈了。
身後傳來年輕的男人聲音,
「你媽沒教過你不要亂動人東西嗎?」
我撐起身子回身仰頭瞧去,
這個男生看起來和我年紀似乎差不多,
我沉靜反問道。
「你是誰?」
「我是這個家的主人!」
或許是剛剛的聲響太大,
胡廣誌和繼母也很快被吸引了過來。
我剛要開口說話,
卻被父親殷切的聲音堵住。
「乖兒子回來咋也不提前說一聲呢,
這下午也沒整啥好吃的東西。」
繼母更是一臉關切地摟著他的肩膀。
「媽,這人誰啊?怎麼在我房間裏?」
繼母話音一頓。
「這是......你姐。」
聽見繼母的話,他似乎更加不屑了。
「姐?我爸都說了,她一個鄉下的土包子,哪配當我姐?」
胡廣誌緊接著又接話,
「丫頭片子最後還是得為咱家升雲服務!」
他們三親切地一句接一句,
我抓住機會插話質問道,
「你怎麼從學校回來了?」
胡升雲被我冷視的目光勾起了怒火,
「這是我家,我想回就回,用得著你來管嗎?」
胡廣誌惡狠狠瞪我一眼,又溫柔地附和著他。
看著他跳腳的樣子我不怒反笑,
「我隻是擔心弟弟,別是犯了事停課回來的吧?」
5
胡升雲的臉一下紅了起來,梗著脖子,
提高了音量衝我吼道。
「我,我想家就回來了,該你什麼事?!」
胡升雲又咬緊牙關趁著爹媽還沒反應過來時,
趕緊摟著倆人往外走,
「爸媽,我餓了,咱們快點出去上飯店吃吧。」
我對他警告的眼神不屑一顧,但也沒再說什麼,
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們一家三口離開。
等我聽到關門聲,確定他們已經出去以後,
才輕輕鬆了一口氣。
我先簡單處理了一下額頭的傷口,
還好隻是破了皮,有些淤青而已。
而後又返回那個房間並鎖上了門。
我從床拿出來一部手機,
是剛才撞到床頭櫃時掉出來的。
我在手上翻轉檢查了一遍,
老年機。
屏幕有些泛黃了,邊邊邊角角也是臟的。
這麼老舊的手機,必然不會是剛才那個弟弟的。
那會是誰的呢?
我按了幾次開機鍵,打不開,
索性先好好收起來,之後有機會再研究。
一切靜下來以後,我又在腦海裏將胡升雲插入思緒,
按理來說,胡廣誌這一生隻有兩個女兒,
可現在卻出現了一個胡升雲。
我心下一驚,他原來是給別人接了盤。
再想想剛才意外收獲的手機線索,
我心中的的預感更加強烈,
這部手機一定和媽媽的事有關。
6
天漸漸黑下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那一家三口終於回家了。
我坐在客廳沒有說話,
父親直接進了屋,胡升雲也回了房間。
而繼母又揚起笑容向我走了過來,
手裏還拎著一袋東西。
「小韻呐,這是給你留的好吃的,
也不知道你喜歡吃啥,但你應該也不會嫌棄的對吧。」
她將袋子放下,又轉身進屋取了一個被子。
「委屈你住沙發了,小韻,這也沒想到升雲還沒等放假就回來了的呀。」
繼母話音剛落,屋裏便傳來胡廣誌粗獷地聲音。
「你跟她費那麼多話幹嘛?在鄉下待了這麼多年都活得好好的,還能死在這不成?」
繼母麵上的笑容依舊,扶住我的頭仔細看了看額角處的傷。
留下一句早點休息就起身離開了。
我從小聽力極好,盡管她的聲音很細小,
但我還是聽清了繼母的自言自語。
「真是麻煩,這傷了麵叫那邊看見多不吉利。」
我又低頭看了看那袋五顏六色的菜,
沒有動,隻是拿起饅頭吃了一半。
繼母的話很耐人尋味,
那邊是誰呢?
這一夜無眠,不過我也早已習慣少睡的生活。
次日天還未亮,我便出門沿路找到了一家手機維修店。
安排好後又回到小區門口的早餐店,
點了豆漿包子,等吃得差不多了才回了家。
果然和我預料中的一樣,
他們一家三口正在吃飯,隻是沒有我的位置
胡廣誌瞥了我一眼,語氣鄙夷道。
「你看,我就說吧,這死丫頭命大著呢,
還能死在外麵了?」
7
我隻是坐在沙發角落,低著頭默默地開口道。
「弟弟今天最好還是別出門了,我瞧你印堂發青,怕是要磕碰哦。」
胡升雲嘲笑地邊嚼著菜邊說。
「老子還非要出門了,今天我可是一定要把那雙邁科的新球鞋拿下!你說是吧,爸!」
胡廣誌樂嗬嗬點點頭,又怒瞪我一眼斥責道。
「你這個死丫頭還學會詛咒人?」
臨出門時,繼母叫上了我一同前行。
即使胡升雲萬般不情願,卻也硬是忍了下來,
我不禁在心裏冷笑,為了他的新球鞋還真是辛苦啊。
一路上他們仨走在我的前麵,其樂融融,
而我也樂得自在,順便想著下午去取手機。
買完球鞋,胡升雲激動地將鞋盒捧在懷裏不放。
繼母又帶著我去地下商城挑了一件裙子。
說是公主裙,可我瞧著倒更像搞色情的低俗短裙。
繼母笑著買下了那條連衣裙,畢竟和剛剛的球鞋相比,
哦,根本就沒法比,這條裙子也就三四十。
我思忖著這兩天經曆的事,抓住了一些思緒。
難道她們想用我去討好誰嗎?
還不等我去細想,便被繼母尖銳的聲音喚回現實。
「升雲!!」
在距離商場大門不到兩百米的地方,
胡升雲被一輛轎車撞倒在地上,
鞋盒的尖角還新得很,將他的臉從下巴到顴骨處,
硬生生地劃出了一道可怖的血痕。
胡廣誌與繼母更是被突如其來的事故嚇得驚慌失措。
隻是任憑他們怎麼叫胡升雲也叫不醒他,
有路過的好心人幫忙叫來了救護車。
胡廣誌一臉愁容,蹙著眉頭上了車,
繼母則是跟在身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救護車漸行漸遠,我心裏也清楚,
他們絲毫不在乎我的死活,否則也不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
我一臉平靜地離開現場,
畢竟我都已經提醒過他們了,可惜他們沒人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