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夫君赴邊關,一去就是四年,回來時有醫女相伴。
醫女救了夫君的命,陛下要為他們賜婚,問我的意見。
我同意了,夫君同意了,醫女卻勃然大怒。
她說她要再給我次機會,她說我不應該這樣活。
於是一覺起來,我回到成親前夕。
......
他執喜秤,剛要挑起我的紅蓋頭,就聽兵士報邊關告急。
“請將軍即刻啟程,不得有誤。”
洞房花燭卻別離,他無言,我亦無話。
他脫下溫熱的喜服,放在我左手邊,一去就是四年。
我被喧鬧聲吵醒,小兒撲向我懷,奶聲奶氣說:“將軍回來了,將軍回來了。”
我抱他到城門口,遙指領頭之人。
隻是,將軍身側有一黃衣女子,二人舉止甚密。
東頭賣瓜的王婆子看熱鬧,“這位回去能做個將軍夫人不?”
分心挑選瓜果的小媳婦答,“胡說什麼,將軍早已娶妻,如何再立夫人?”
王婆子的聲音忽然低了,眼神時不時往我這兒瞟。
“我呀,說的是她,獨守空房的秦娘子。你賭不賭,我賭她不能繼續做夫人。”
我聽不到小媳婦是怎麼回答的,因為江盛就是在那一瞬發現我的。
“江大將軍,買瓜嗎?”王婆露出諂媚的笑。
黃衣女子搖了搖頭,他在她的提示下開了口。
“秦...”
秦什麼秦,我抱起三歲小兒轉身便走。
是夜,他坐在我對麵,腰板挺得筆直。
“這五年,家中萬事,皆仰仗...夫...娘子了。”
他離開不過四年,已這般健忘。到底是媒妁之言,比不得兩情相悅。
我無意糾纏,起身從櫃中取出喜服,疊好了還他。
“將軍請便。”
他還未答話,小兒便推門跑進來,喚阿娘阿娘。
“這小家夥吃得圓滾滾的,真可愛。”
我隻好擠出笑應道,“小寶,叫人。”
小兒即答,“阿爹!阿爹!”
他彎下腰,好像一點也不在意小兒年紀的事。
“隻要你阿娘同意,我就是你的阿爹。”
我見勢頭不對,連人帶喜服,全轟了出去。
夜半有信,傳我至回廊。
我還未走近,便看見他與黃衣女子拉拉扯扯。
黃衣女子抱著喜服不撒手,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怎不我見猶憐。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趕緊給我換回來!”
他又是撓頭,又是轉圈,為難極了。
“別急,你再忍耐幾天,等我完成穿越任務...”
女子不應,氣得直跺腳,“再等幾天,跟別人跑了怎麼辦!”
什麼是穿越,又要跑到哪裏去?
我湊近想要聽得更多,卻被一雙大手捂住口鼻向後拖。
剛要掙紮,便聽清澈男聲,輕輕吹在我耳邊。
他說,“秦姐姐,我來遲了。”
少年眉眼含笑,眼中有未褪的稚氣。
我見是天子而非歹人,便也放下心來,直奔主題發問。
“傳信於我,有何要事?隻為叫我親眼看這鬧劇嗎?”
少年搖了搖頭,執起我的手,微涼指尖緩慢地在我掌心遊走,寫下幾個字來。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見我點頭,他小心翼翼牽好我,卻在轉身的時候,不經意打碎了廊邊的花瓶。
遠處話語聲戛然而止,我與江盛四目相對。
他問,“你怎麼在這兒?”
近幾日,黃衣女子黏我黏得厲害,存心不叫我見某人。
我終未能得知那夜傳信的真相,但隱隱覺得他們是對立的關係。
“姐姐喜歡這支釵嗎?我跑了好遠的路去挑的。”
我餘光掃過,那並不時興的款式,帶出去要招笑話的。
送禮送成這樣,還不夠可疑嗎?
我將小兒哄睡,示意去外麵談,“妹妹有話,不妨直說。”
她的眼睛一下亮起來,猶猶豫豫,不知如何說下去。
“姐姐,實不相瞞,我與他...與將軍...”
我聯想夜半回廊一事,隻當自己礙了她的路,便讓人不必再說了。
“我與姑娘說句實話。我與江盛,媒妁之言,新婚亦是初見,並無過深感情。”
我以為她會歡呼雀躍,可她良久沉默。
“......”
沉默的,好像那晚的,江盛。
我以為那是同類相吸,可當我親手把四年前女式喜服遞給她時,她竟眼含熱淚。
“姐姐...不,秦娘子當真對他毫無感情嗎?”
我當女兒家癡語,未做回答,隻輕輕拍了拍她的臉。
卻不料她反手抓住我的袖,雙眸通紅,滿眼渴求。
“你好狠的心啊。倘若我就是他呢?”
天子為凱旋的將士擺宴,我與江盛同坐。
他幾度端酒盞,這時左手小拇指都會微微外翻,似有蘭花的形狀。
“將軍,小酌怡情,莫要貪杯罷。”
我主動伸手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把那不合時宜的手指推回去。
回應我的,除了他微微收縮的瞳孔,還有天子的疑慮。
“將軍為何不飲?可有什麼心事?”
天子舉杯,凝視著座下男女交疊的手,心中好不痛快。
“不如這樣,孤做個順水人情。好事成雙,賜她為側夫人,十日後入府。”
他隨意用手點了點遠處的黃衣女子,目光卻始終看著我,隻有我。
“將軍夫人不反對吧?嗯?”
我對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眼,明白了這場鴻門宴的真正由頭。
“一切憑天子做主。”
我正要行禮謝恩,卻被黃衣女子攔住。
“臣...女...臣女有異議。”
天子蹙了蹙眉,有人提醒她噤聲,她恍若未聞。
“臣女有異議,將軍與夫人久別重逢,喜不自勝。十日後另配新婚,陷將軍於不仁不義之地,令夫人難以自處。鬥膽問上,是何居心。”
天子摔了酒盞,我隨百官同跪在地。
沒有人不知道姓顧的小心思,卻也沒有人蠢到敢在明麵上叫囂。
“殿前失儀,杖五十。”
他啟唇,做了最後的宣判。
他早就看不慣江盛,他早就想將屬於自己的一切奪回,她本就該是自己的妻。
他拉起我的手,旁若無人寫道。
『姐姐,我這樣做,你開心嗎?』
我與顧平,並不清白。
他總愛喚我姐姐,以為這樣就可以回到青梅竹馬的過去。
他自幼黏著我,歡喜得不得了,可我知道他生來就有使命。
“為君者,不可偏廢,應無心亦無情。”
先帝這樣告訴我,然後轉頭將我賜給江盛。
江盛,京城內最驍勇善戰的小將軍,先帝說自己這樣做,也不算虧待我。
先帝從未問過我的意見,誆論江盛,他隻想要自己的兒子更好罷了。
“姐姐?”
眼前的天子晃了晃我的手,張口想要說什麼,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
“報,犯上女子已昏死過去。”
顧平眼中的笑意淡了,似什麼阿貓阿狗也敢擾了他的興致。
沉默的江盛,在此時嘔了好幾口鮮血,像有什麼東西被抽出又塞回去似的。
我忽然覺得腕上一熱,隻見江盛扼住我的另一隻手,不肯示弱。
那是切切實實的江盛,不是殼子裏什麼別的人。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的眼裏閃爍著奪目的光芒,有著天然的自信。
“淑女已為臣妻,請陛下自重。”
顧平勾唇,是個麻煩,但不棘手,他仍扼住我的腕。
“江卿在教朕做事?還是在質疑朕?”
江盛還未答,又有兵士誠惶誠恐來報,一聲高過一聲。
“報,那女子活過來了!”
“報,那女子身上傷口愈合了!”
“報,那女子的斷骨自己接上了!跟新的一樣!”
眾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驚疑。
活死人,肉白骨,是天女啊!天人下凡!跪拜吧!懺悔吧!
黃衣女子自稱川蓮,她重生時天邊有七彩祥雲出現,又為久旱帶來暴雨。
是以民間信眾萬千,連顧平也奈不何了她,封個國師堵悠悠眾口。
“秦姐姐,那日多謝你為我討來名號。”
川蓮仍著黃衣,一副少女模樣,漫不經心坐在我對麵吃茶。
“秦姐姐,我幫你卜一卦吧。”
她將綠豆糕咽下去,迫不及待搭上我的手,酥酥癢癢的。
“你先告訴我,什麼是穿越。”
川蓮一愣,用天機不可泄露來糊弄我。我便也收回了手,冷冷瞧著她。
“秦姐姐,好姐姐,你就幫幫我吧。我真的不想嫁給他,我不想當皇後。”
我看她的樣子不似作偽,倒有幾分天真爛漫。
“秦姐姐,我喜歡將軍,我也喜歡你,我們在一起不好嗎?”
我還未開口,她就劈手奪過那杯茶,蹲在我麵前。
“秦姐姐沒反對,就是同意了?真好,川蓮請姐姐吃茶。”
我攥了攥衣袖,咬了咬牙,“若江盛無意見,我…”
川蓮聽了這話蹙了蹙眉,顯然是在江盛那兒碰了一鼻子灰。
“秦姐姐,你好人做到底嘛...你不能不管我呀...你真的忍心嗎...”
“秦姐姐,你不能把我往火坑裏推啊...你不是那小肚雞腸的人啊...”
見我不為所動,她馬上換了一副麵孔。
“秦姐姐,我討厭你...你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裝腔作勢什麼呀...”
為什麼,為什麼一個兩個都要來逼我呢?
先帝以大局逼我成親,叔嫂以婦道逼我守身,川蓮以感情逼我妥協。
為什麼穿越就可以為所欲為?為什麼我要照顧所有人?為什麼沒有站在我的立場上體諒我?
倘若再來一次,我絕不這樣活...
我看見川蓮結印,直衝我麵門。
她說,“往生陣,開!”
再睜眼時,我回到了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