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割開手腕自殺的時候，

顧枕琰正在我家向庶姐提親。

他怒氣衝衝回府，揮手摔碎了大夫給我開的止血散：

“尹青鸞，就算你想死，也得等我娶了青瑤再死。”

我木然咽下喉中湧起的腥甜：

“那你動作快一點！最好明天就成親。”

畢竟我想早點死！

為他試藥三年，

我這身體已經藥毒纏身，

早就等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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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毒發作的時候，我渾身如被萬蟻啃食，痛苦難當。

捏緊的指尖生生掐破了自己的掌心，鮮血淋漓。

隻用一盞茶的功夫，我已經汗如雨下，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每發作一次，我身上就會長出一塊青斑。

如今這青斑已經遍布我全身，我覺得自己忍痛已經到了極限。

我再也忍受不了這般痛楚了。

大夫曾說過，當藥毒發作的痛楚劇烈到我無法忍受的時候，

就表明我時日無多，命不久矣。

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匕首，在手腕上狠狠劃了一刀。

一時間血流如注。

我是奔著割腕自殺的力度去的。

最後一次藥毒發作的時候非常痛苦，而且全身肌膚會變成青黑色，特別難看。

既然早死晚死都是要死，又何必還忍受這般痛苦。

倒不如自己做主，起碼還能死的痛快體麵一點。

可惜終不能如願。

照顧我的丫鬟芸香發現了門縫中流出的血跡，

立馬尖叫著去找人來救我。

等顧枕琰來到我房裏的時候，我的血將將止住，手腕被大夫裹了厚厚的紗布。

他目光沉沉，漆黑的瞳孔裏分明壓著火焰。

隻略看了我的手腕一眼，就揮手將桌上來不及收的止血散掃到了地上：

“尹青鸞，做這些有意思嗎？”

“哪天不挑，非得在今天割腕？”

“你是知道今天我去向青瑤提親，故意在這尋死覓活？”

“我告訴你，就算你要死，也得等我娶了青瑤之後再死。”

我臉上一片茫然，

等等，誰知道你今天要去提親啊？

多大臉呢，合著我尋死還得知會你一聲呢？

別擾了你提親的好日子是吧！

我橫了他一眼，並不想搭話。

顧枕琰見我不理他，火氣更甚：

“你有什麼好爭得，你這位置，本來就應該是青瑤的。”

“我記得當初和我議親的，明明是青瑤。誰知道等我睜開眼就變成了你。”

“你不過是鑽了家裏人為我衝喜的空子，占了顧家少夫人的位置三年。”

“該知足了。”

我看著眼前這張因怒氣染上薄紅的俊臉，語氣誠懇：

“是，我是應該知足。”

“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成親，好讓我早點去死！”

*

“尹青鸞，你不要太過分。”

聽了這句話，顧枕琰火氣更甚，仿佛我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可是我是實話實說啊。

我真的著急去死！

這藥毒發作的痛楚，我是一次都不想再嘗到了。

“我哪裏過分，我誠心誠意讓你早點娶尹青瑤過門。”

“然後我立馬去死，把這個顧家少夫人的位置讓給她，一點礙不著你們的眼，不好嗎？”

見我語氣不似作偽，顧枕琰的臉一陣青白相加，好比打翻了染布坊的染料罐子。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想從我臉上看出一絲賭氣的端倪。

可惜我這些都是真心話。

真金都沒這個真！

他深呼吸了一口，語氣緩和下來：

“青鸞，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可是我心悅的一直是你姐姐青瑤。”

“我當初昏迷病重，也不知怎麼衝喜成親的對象變成了你。”

“我昏迷這三年，青瑤她日日為我誦經祈福，還為我手抄了十遍佛經。”

“如此情意，我怎可辜負！”

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的情意你不能辜負，那我這個為你試了三年藥的人，就不值一提是嗎？”

“那些苦澀的湯藥，我喝了一碗又一碗。”

“隻要是對你的病症有一絲益處的方子，我都會去試。”

“有些方子連大夫都不知道會對身體有何副作用，我也毫不猶豫的煎出來，喝下去。”

“那我做這些的情意呢？在你眼裏是什麼？”

顧枕琰神色一頓，眼中流露出些許歉意，語氣更加軟化：

“青鸞，我知你為我做了許多，我都記在心裏。”

“我保證娶了青瑤之後，會對你和她一樣好。”

“這一輩子，我隻要你和青瑤兩個妻子就足夠了。”

聽到這話，也不知是不是失血過多，我心中一陣反胃。

到底是誰給了他這樣的錯覺，覺得這樣對我就是恩賜了？

這樣的男人，我當初到底是瞎了哪隻眼看上的？

*

有一點顧枕琰說的沒錯。

我的確是頂替了姐姐青瑤上的花轎。

當初，顧枕琰突然病重，顧家老太太為了給他衝喜，就打算將與我家的婚約提前。

尹家就我和青瑤兩個女兒。

青瑤是繼夫人所生，比我大了兩個月。

這花轎理應是她上。

然而青瑤在這個時候鬧起了性子。

她覺得顧枕琰此次凶多吉少，嫁過去估計要不了多久就得守寡，因此在家中哭著吵著不願意。

她的母親，那個本來是我娘陪嫁丫頭的人，在我娘死後就抬了繼夫人，成了尹家的當家主母。

當然也是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將死之人的。

雖然顧枕琰在生病之前是不少京中少女的夢中情郎。

尹青瑤也曾偷偷對著他臉紅。

可惜世事難料，

誰會想到年紀輕輕的顧枕琰會遭遇這麼嚴重的病，甚至昏迷不醒。

尹青瑤斷然不會將自己的未來埋沒在那絲縹緲的少女情懷之中。

為了不嫁給顧枕琰，尹青瑤甚至不惜以自殺相威脅。

父親一向疼愛她，再加上繼母的眼淚攻勢，本已打算咬牙退掉這門婚事。

是我主動跪在了父親麵前，說願意代替姐姐出嫁。

繼母立馬收起了眼淚，連連讚我懂事。

青瑤也假惺惺的拉著我的手感謝。

父親更是沒有異議，滿口答應下來。

其實我並不是為了解決他們的困境。

母親死後，父親在繼母的攛掇下漸漸與我離心。

我在這個家成了無人疼無人愛的孩子，陪伴我的隻有一個一起長大的婢女芸香。

與其日後被繼母嫁給不知道哪裏來的歪瓜裂棗。

顧枕琰好歹還是我知根知底的人。

嫁過去再慘也不會比在尹家差到哪裏去。

更何況我對顧枕琰也不是毫無情意。

我們也算是青梅竹馬。

雖然後來他和尹青瑤走的越來越近，但對我而言，

能嫁給他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歸宿！

*

在顧枕琰昏迷的三年裏，

我從未放棄過喚醒他的希望。

在大夫說需要一個人來試方子的時候，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那些湯藥，雖然每日煎得方子都不同，但是都一樣的苦澀。

起初我還抱怨幾聲苦，後來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那樣的苦澀已經讓我的味蕾變得麻木了。

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

顧枕琰終於還是醒了。

我以為我的好日子終於要來了。

卻被大夫告知試藥太多，已經藥毒侵體。

不過現在藥毒尚未發作，及時服用一段時間的解毒劑會有效。

於是為了解毒，我的藥依然不能停，這次是為了自己喝。

可顧枕琰卻嫌棄我一身藥味。

他說自己已經是個藥罐子，不想再有個藥罐子夫人。

更何況見我身體並無異樣，那藥能不喝就別喝了。

熏得他頭暈。

我也覺得自己似乎並無大礙，於是也就真的把藥停了。

起初也並沒什麼問題。

直到那天我看到尹青瑤羞紅了臉，將一個木盒子交到顧枕琰的手上。

剛想上去質問幾句，我卻突然渾身乏力，周身還泛起了細細密密的痛，

我支撐不住，隻好回房休息。

從那以後，我的藥毒開始發作了。

而顧枕琰和尹青瑤，卻開始了遠超姨姐與妹夫的密切來往。

當初，分明是尹青瑤自己不要這份婚約的。

如今卻開始眼紅了。

*

顧枕琰不知道我的心思，見我默默不說話，以為我的態度軟化了，臉上揚起一抹笑：

“青鸞，我知你是最懂事的，不會讓我為難。”

“這次我隻當你是心中不順，發泄情緒。”

“這樣傷害自己的事情，我希望再也不會有了。”

“我們三個人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強。”

“待為夫功名加身，一定許你們一世榮華富貴。”

我心中越發難受，如果還讓他說下去，

我怕自己心中的厭惡就會變成實質跑出來。

我真是傻。

這是用自己的健康換來了什麼玩意兒？

就為了這麼一個人，最後還要搭上自己一條命。

也罷。

反正這輩子，估計也就這樣了，不如早點往生，下輩子興許能投個好胎。

我打定主意，等他一走，我就尋個最尖銳的簪子，爭取讓自己一招斃命。

顧枕琰見我神情懨懨，便讓我好好休息。

等他的身影一出房門，我就抓起梳妝台上的金釵，往脖子上刺。

芸香一聲尖叫，手卻毫不含糊的緊緊攔住了我：

“小姐，你不要這樣！”

嫁進來許久，她一直不曾改口，依然叫我小姐。

“尹青鸞！”

一陣大力襲來，手上的金簪就被奪走了。

顧枕琰的一張俊臉因暴怒變得扭曲。

“你要是還敢尋死，我就，我就把芸香給發賣了。”

我愣了一瞬，停下了搶奪的動作，將臉轉向了死死抱著我，哭得一臉淚水的芸香。

我怎麼把芸香忘了？

我身邊親近之人也就隻剩一個芸香了。

能讓顧枕琰威脅的，也就隻有她一個了。

對了，我還要給芸香找條後路。

我要是走了，芸香就得在顧府蹉跎一輩子。

見我冷靜下來，顧枕琰這才冷哼一聲：

“我不知道你是吃錯了藥還是別的，總之不要再胡鬧了。”

“收收你那驕縱的性子，就算不為自己，也得想想你身邊的人。”

我輕歎一口氣，妥協道：

“是我胡鬧了，以後不會了。”

罷了。

剛才估計是因為疼痛刺激的，

冷靜下來想想我的確應該好好謀劃謀劃怎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