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蓬裏的味兒一言難盡,這年頭也沒那麼多的講究,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一幫人一邊喝酒吃飯一邊說著這陣子死人的事,還說起那隻黑瞎子闖營,一袋子白麵,一巴掌就沒影了。
借著酒意,越說越熱鬧。
“誒,你們說,這陣子總死人,是不是咱這鬧點啥呀!”
上東村的老韓頭突然來了這麼一句,頓時讓熱鬧的帳蓬裏瞬間安靜了下來,隻有爐子裏的木頭燃燒時劈啪的爆響聲。
哪怕前些年搞運動的時候,都沒有影響到這裏,再加上這些年一直在鬆綁,也就沒那些忌諱了。
片刻,轟地一下就熱鬧了起來,七嘴八舌說啥的都有。
杜立秋突然悶不出地來了一句:“伐區旁邊,有個那老粗的大樹樁子,通紅通紅的,像淌了血似的。”
杜立秋的話,頓時讓帳蓬裏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老韓頭咳嗽了一聲,“還真有可能,73伐區知道吧,那地方都快伐完了,我聽東山村的人說,年前的時候,一天半夜,帳蓬裏突然鑽進來個黃皮子。
那黃皮子站在帳蓬中間,大叫著讓把它老段還給它,說是樹樁子成精了,老段就是它上麵樹身子那一截。
劉大膽喝多了,拎著斧子,把黃皮子趕走了,然後到帳蓬外頭,把一個老榆樹的樹樁子砍了個稀巴爛,這才消停下來。”
自古深山多精怪,又事關黃皮子這種邪乎玩意兒,眾人半信半疑,一時間氣氛更加熱烈了。
王老七抄起斧子大叫道:“管它是個什麼玩意兒,先砍了它再說!”
於是一幫人趁著酒勁,打著電棒跟著王老七出去了。
唐河懶得動彈,杜立秋要跟上去看熱鬧,被唐河給按住了,趕緊睡覺,明天起早上山找熊呢。
帳蓬裏的火燒得很旺,爐筒子都燒得通紅,根本蓋不住被,穿著線衣線褲熱得一身汗。
等到了半夜,爐火快熄了,溫度驟降,唐河也裹緊了大棉被,身上倒是不疼了,可是凍腦瓜皮,索性把狗皮帽子戴上了。
除了其它人的呼嚕聲,寂靜的山野裏,還能聽到樹木被低溫凍得嘎嘎崩崩的崩裂聲。
一直到半夜,一幫人吵吵鬧鬧地回來了,一個個凍得嘚嗬的,大晚上的,外麵氣溫差不多得有零下四十度了。
又吵鬧了一陣子,爐子添了火,帳蓬裏的溫度再一次升了上來。
冬天天亮得晚,七點多才放亮,天有點陰,山間彌漫著陣陣寒霧,哪怕全副武裝,也是嘎吧嘎吧的幹冷。
吃了飯喂了狗,坐著老韓頭的馬拉爬犁一起上了山。
“唐兒,小心著點!”
“知道了韓大爺!”
唐河和杜立秋帶著狗,直奔昨天發現黑瞎子的地方,有虎子跟著,那頭熊跑不了。
正在前頭搜尋的虎子,突然停下腳步,扭頭望向身後,耳朵不停的布愣著。
唐河扭頭望去,隱約看到兩條人影,紮到了一片雪地裏頭。
杜立秋也看見了,頓時怒了,“肯定是王老七和李自新,他們想截胡!”
唐河冷笑了一聲,狗都被他們給吃了,在這老林子裏想跟上他們,真不死啊。
唐河立刻牽著狗,領著杜立秋鑽進了一片死寂的雜木林子裏,橫杈橫生,林子在冬季依舊詭異地茂密,再加上是個小陰天,轉了幾圈,唐河自己都快要轉迷糊了。
找到了一條封凍的小河,唐河讓杜立秋和虎子走在前麵,自己拿著一大把幹枯的蒿草綁成一大團,一邊走一邊在身後掃動著。
浮雪揚起再落下,他們的腳印也變得越來越模糊,幾分鐘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後,就再也沒看到王老七和李自新。
唐河和杜立秋帶著狗,重新回到了熊腳印處,接著向下追去。
可是,追到一片老柳林子裏的時候,越追越不對勁,好像又轉了回來,但是這熊的腳印,卻越來越新鮮。
唐河頓時頭皮一陣發麻,脖子上的汗毛都乍了起來。
別被熊類看似憨厚的外表騙了,其實這種猛獸極其聰明,而且極其凶殘,還特別狡詐。
說來也是,能嘯傲山林的野牲口,哪一個沒點保命的本錢,何況人家還是食物鏈頂端的捕獵者。
他想起秦大棒跟他說過的話。
熊轉圈,活命難。
現在轉成了一個圈子,誰是獵人,誰是獵物還不一定呢。
唐河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然後拽著杜立秋鑽到了一棵柳樹下,又把虎子按到了旁邊,莫辛納幹拉栓上膛,警惕地看著四周。
“嘎吱,嘎吱!”
雪被踩動的聲音傳來,遠處的一片蒿草後麵,一個黑影慢慢地顯現出身形來。
一隻四百來斤的大黑瞎子,人立而起,邁著兩條粗壯的後腿,小心地踩著此前留下的腳印,一邊抽著鼻子,一邊一步步地走來。
而且這黑瞎子選的還是下風口,它能聞到唐河他們的味,但是虎子卻聞不到它的味道。
而且這黑瞎子人立而行,鬼鬼祟祟的模樣,簡直就像一個人披了一張熊皮似的。
杜立秋的牙關咯咯地打著架,小聲說:“唐兒,這,這玩意兒,不是成精了吧!”
唐河也是陣陣牙酸,怪不得自古深山多精怪,任誰見了這鬼鬼祟祟,如同人一般的黑瞎子,都要以為成精了吧。
“就是成精了,也得打!”
唐河瞄著那隻行蹤詭異的黑瞎子,隻等他再近一點。
不是有槍看到獵物就能打的,哪來那麼多神槍手,五十米外,四百斤的黑瞎子就是黑糊糊的一團,三十米內才能看清囫圇個的形態,到了二十米才有把握一槍而中。
打獵要有耐心,否則的話,一槍不中,要麼獵物受驚反擊,要麼撒丫子就跑,離得遠了,狗都追不上。
當那隻黑瞎子走到三十米左右,唐河瞄著它的胸口處的白毛,果斷地扣動了扳擊。
“砰!”
一聲槍響,在山林中回蕩著。
那隻黑瞎子飆著鮮血,轉了半圈,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槍聲就是命令,虎子嗖地一下竄了出去,直撲倒地的黑瞎子。
杜立秋哈哈地大笑著,拔出手插子撒丫子就追了上去。
唐河退彈,抓住了跳出來的彈殼,這可都是銅彈殼,得留著,萬一以後沒子彈了,也好自己複裝子彈。
唐河揣好彈殼,落後了一段距離,拎著槍快步跑了過去。
虎子圍著黑瞎子汪汪地叫著,杜立秋拎著手插子,到了熊跟前,拽著熊後腿就要將趴著的黑瞎子翻身開膛。
唐河卻看到,那隻被自己打死的黑瞎子,腦袋動了動,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泛著凶殘的光,正死死地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