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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鏡破鏡
李螃蟹

破鏡



我第一次見到兒子的對象,就當著他全部的朋友說了兩個字“不行”。

1.

第二次見到倩瑤,是在我工作室附近一家五星酒店裏的咖啡廳裏。

這裏的咖啡一般,價格卻離譜,我告訴對著飲品單遲疑的姑娘,不用在意賬單。

倩瑤二十四歲,長相中上,身材不胖,穿著整齊,不張揚,也不古板,很符她合的年紀,也很符合今天的場合。

這姑娘有些超出我的意料,竟然背著兒子來找我,求我同意他們在一起。這份勇氣我喜歡,可我還是不能同意。

倩瑤的態度很堅決,把自己的家庭、學曆、甚至是工作經曆統統講給我,還有她與我兒子相識和確定關係的過程。

咖啡半冷的時候,我問她:“你知道你是他第幾個女朋友麼?”

倩瑤點頭,伸開一張手:“五個。”

“他才跟你講到第五個。”我笑著搖頭,“也對,畢竟你們也沒在一起多久。”

倩瑤聽懂了我的意思,搓著衣角,口氣卻堅決:“阿姨,我知道書陽是個很愛玩的人,現在他不想玩了,想安定下來,我不是他第一個女人,可我一定是他最後一個女人。他交了那麼多女朋友,您不是一個都沒見到麼,我是您見到的第一個,對吧?”

我忍著笑點頭,然後倩瑤點了兩球冰激淩,一球香芋,一球純奶,冰激淩是甜的,我告訴她,吃完了就回家吧,想哭就哭,想睡就睡,一覺醒來,就當這世上沒有劉書陽這個人,隻要我有一口氣,就不會同意他們倆在一起。

倩瑤有點驚住了,大約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堅決,她漲紅了臉問我不接受她的原因,還一再保證,她可以改。

我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把桌上給VIP會員提供的免費巴黎水推到她跟前,笑著說:“我比你了解你,你們倆別想背著我暗度陳倉,記住,我不僅是劉書陽的媽,還是他的金主。”

我始終壓低聲音,加上麵部表情溫和,被鄰桌人看到,隻會以為是個慈愛的長輩在跟晚輩說悄悄話,我起身快步離去,不去看小姑娘的尷尬眼淚。

咖啡廳外驕陽似火,然而比不上我的心焦,我撥通電話:“劉書陽,你給老娘聽著,馬上離開這姑娘!還有,我太知道你和你那缺德爹一個模子,你敢上她的床,我先給你大卸八塊。”

兒子一句“為什麼”還沒問出來,我掛斷了電話,街頭人流熙攘,我想起工作室還沒畫完的那半張畫,快步朝工作室走去......

劉書陽,我唯一的孩子。一百九十公分,模樣不醜,笑起來有一顆招人喜歡的小虎牙。有時候,我們不得不相信基因的力量,他和他父親十分相像,從外貌到性格,所以從高中到大學,他都擁有異於常人的異性緣,畢竟如我當年一樣,信奉“五官即三觀”的姑娘太多了。

2

可惜我還是沒能繼續工作,人已經拉開工作室的門,手機屏上閃出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號碼。我接起電話,率先開口:“我兒子去求你了?我告訴你,求你也沒用。我說不行就不行!還有,你別再給我打電話,讓沈雪琴知道了,又說我勾引你,你們倆一個王八一個綠豆,別總掛上我了!”

“我是沈雪琴,老劉病了。我們能見個麵嗎?”

沈雪琴,我曾經的同事、朋友、密友......劉書陽的後媽。

關於“男人出軌”這件事,除非妻子不想知道,否則就不會不知道。劉書陽高二那年,老劉上了沈雪琴的床。我的兒子用四百多天來寒窗苦讀,而我用四百多天來臥薪嘗膽。

劉書陽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平靜地給他講了,兩個沒有感情的人就不該生活在一起,但父母之於子女的感情是不會變的。兒子表示理解,可還是哭了,十八歲的小夥子,哭得無比委屈,他流的每一滴眼淚都燙在我的心尖上,我咬牙捱著,我是媽媽,再疼我不能哭。

我與老劉的離婚證,老劉與沈雪琴的結婚證是同一天領的。沈雪琴比老劉小十幾歲,重抱小嬌妻的老劉仿佛成了別人眼中的人生贏家。

這是我離職之後,第一次再見沈雪琴。與老劉離婚後不久,我就離職了。因為公司裏風言風語,說我離婚是因為我有外遇。世人對待出軌從來都是有區別的,男人犯了小錯,總是可以原諒,女人不知廉恥,最好天誅地滅。這種事解釋的效果不如不解釋,於是我選擇離開。

前後沒幾年,沈雪琴的樣子沒怎麼變,隻是沒穿她最愛的奢侈品牌,我沒有“氣人有,笑人無”的毛病,卻還是強忍著嘲笑。老劉是個不管錢的甩手掌櫃,他的薪酬必然交給沈雪琴管,看來這個女人管得並不順手。

沈雪琴的臉色臘黃,精神不濟。我點了一壺花茶,她自己喝完大半壺,才跟我講起老劉的病。

老劉的肝臟一直不好,這個我知道。所以我一直不準他在外麵喝酒,最好飯也都在家裏吃。為了這件事,我們曾經吵過好幾次。他說男人得有朋友,得有應酬,我說甭管男人女人都得先有一條命。

沈雪琴是小嬌妻,自然管不了老劉的事。按沈雪琴的說法,老劉像是報複性喝酒,有一陣子,幾乎每天晚上喝到三更半夜才回家。我靜靜地看著她數落老劉的不是,就如當年她對我說,老劉有多好,我有多不理解那個男人,而她又是多麼相見恨晚的知己一樣。

“安文菁,我不知道你把老劉慣成這樣,跟他在一塊兒哪是嫁人?簡直就是賣身老媽子!他是活不幹,是事不管,還要我什麼都聽他的。還有他們家那老兩口,甭管遇見什麼事,就一句,文菁要是在......”沈雪琴翻了翻白眼,說不下去了。

我沒笑也沒說話,沈雪琴的境遇,我早有預見,隻是我沒預見到老劉會病得這樣嚴重。

“肝硬化腹水。”沈雪琴愁眉苦臉,“最好的辦法是......換一個,可是......”沈雪琴咬著嘴唇,再抬眼看我的時候,眼中冒出奇異的光,“文菁,為了給老劉治病,我們家也花不了少錢,現在是有醫保,可在外麵看中醫不能報銷,那副藥貴得嚇人,老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看你能不能......”

我能想到最無恥的結果是她向我借錢,可人一旦無恥就沒有下限,沈雪琴想讓我把老劉接回來養病,理由是她孩子小,沒辦法一邊照顧病人,一邊照顧孩子,更重要的是她還要工作。老劉已經病休半年了,隻拿基本工資,家裏收入下降一大半。

“文菁,老劉也是書陽的親爸爸,你總不能讓孩子沒有爸爸。”沈雪琴笑得尷尬,隻笑了兩聲就笑不下去。

我麵無表情地盯著她一分鐘。一些科普類雜誌上說,人在應激狀態下,大腦要麼宕機,要麼運轉神速,我大約屬於後者,因為作為一個母親,任何情況下,我都要先想好保護孩子的辦法,隻是那時的我並沒意識到,這一分鐘決定了多少人的“以後”。

“行!”沈雪琴幾乎不敢相信這個字是從我嘴裏吐出來的,“但有一件事,你得對我說實話,當實在公司裏造謠我出軌的人,是不是你?”看沈雪琴麵有難色,我接著說,“你說實話,明天就把老劉送來,不說實話,你們倆跟我沒有一毛錢關係。”

“是。”沈雪琴立刻回答,“當時咱們部門經理不是離職了麼,眼看著新經理就在咱們倆之間,我怕你把我和老劉的事告訴公司。”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我一點都不意外,起身離開:“明天把老劉送來。”

3

老劉來之前,我與劉書陽談了一次。盡管離婚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我也從來沒對孩子說過一句關於他父親的壞話。我甚至沒有向任何人說老劉的壞話,所以說起老劉的病,兒子有點害怕:“媽,我爸會死麼?”

我一時語塞,沒想好到底應該怎樣向兒子解釋生離死別,可他畢竟是成年人,又是個男孩子,他該有他的擔當。我告訴他,父母與子女本來就是一場背而行的旅程,我們總會消失在彼此眼中,分開時體麵地告別就好。

劉書陽連夜騰出了自己的臥室,在小書房搭了一張臨時床,還陪著我重新布置了房間。一場婚姻失敗,孩子不怨恨任何一方,這大約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結果。

盡管我與兒子都有心理準備,再見到老劉時,我們都被嚇了一跳。他人瘦脫了相還在其次,麵色臘黃,像像積年的古董包了漿。他的頭發幾乎全麵白了。劉書陽不恨他爸爸,不代表也原諒沈雪琴,他看都不看她,忙著搬老劉的行李,我扶老劉進了家門,時隔六年,我和他又走進了同一個家門。

老劉還是老劉,我以為他會對我和孩子感到抱歉,至少會拘謹地說些客套話。然而我再一次高估了人的下限。除了對房子品頭論足,就是對兒子長篇大論的訓話,還訓的特別悲壯,叮囑兒子要努力學習,研究生畢業就出來工作,將來他沒了,還指望兒子照顧我,還要照顧爺爺奶奶。

或許是看在他生病的份上,這是書陽自從上高中後,第一次在父親說教時沒有躲進自己的房間,他“嗯嗯啊啊”地應付著,還給老劉倒了杯水。

晚飯吃得簡單,素菜看不到油腥。即便這樣,老劉吃得也很少。書陽擔心地看了看我,我朝他悄悄搖頭。直到睡覺前,我和孩子都沒聽到一句道歉的話,書陽悄悄跟我說,他不意外,在他的記憶裏,爸爸從來都是這樣的。

老劉的病反反複複,我開車帶著他在各大醫院來回折騰。開車是我離婚之後學會的第一項技能。之前老劉一直勸我學車,我不肯,家裏就一台車,一個人會開也就夠了。離了婚才知道,不能自己開車是件多麻煩的事。老劉對我的駕駛技術並不滿意,坐在副駕的位置上,不停的指揮,直到看見我的白眼。

“我是為你好。”老劉心虛地強調。

這大約是我與他二十年婚姻裏,聽到得最多的一句話。除了爬上沈雪琴的床,他似乎做什麼都是為了我,為了兒子好。

隻可惜,再怎麼折騰,老劉的病症也並無起色,我隻能告訴他別灰心,我是器官捐獻誌願者,我和我的直係親屬可以享受優先得到器官移植的待遇。

其實這種優待隻限於我本人,可我不想看到老劉心如死灰的神情。老劉意外地問我,為什麼要捐獻器官。

我說:“為了跟你埋在一起,聽說器官被摘取後,國家會負責燒,負責埋。”老劉不語,比聽到病情時更沉默。

“你......不用上班麼?這麼天天陪著我,會不會耽誤工作?”這是老劉第一次問起關於我的問題。

我等他這一句很久了,我告訴他,當初被迫辭職是因為沈雪琴,為了書陽的生活質量不下降,我過了一段苦日子,好在我從小學畫畫,又趕上了公眾號紅利的尾巴,與朋友一起辦了一個搞笑漫畫公眾號,積累一點流量。現在公眾號已經過時了,朋友又把我畫的漫畫拍成小視頻,賺的不算少,關鍵是時間自主。

我說話時,老劉一直盯著我,像看陌生人。他說我變了,我說我老了,我們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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