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神力,是練武的好料子。父親卻嫌棄不已,認為我身為女子卻粗魯不堪,將來肯定找不到好的夫家。
後來天下大亂,父親趁機起義,動蕩中他帶著全家北上,追兵攔截之時卻唯獨拋下我作誘餌。
「阿嵐,舍你一個可保全家,反正你也能自保,不像尋常閨秀一般嬌弱。」
等我趕到京都,父親已自立為王,看著我狼狽的樣子將我冷落在一旁。
宴席間父兄提及如今仍有一支強有力的軍隊並未歸順,若能成功拉攏,江山就能坐穩。
可他們不知道,那支軍隊的主帥,是我。
-——————
我風塵仆仆地站在宮門外,長期的奔波讓我渾身臟兮兮的,衣衫也破舊得不成樣子。
沿途路過的宮人紛紛側目,低聲議論著我的身份。
我一臉平靜地等候宣召,直到太監總管將我引至正殿,我終於看到了那個高高坐在龍椅上的人。
他是我的父親,不久前自封為雲王。
父親看了下我狼狽的樣子,皺了皺眉,隻是淡淡地問候了幾句便揮手讓宮人帶我去安置。
宮人將我帶到一個既偏僻又狹小的院子,放下換洗衣物便離開了。
我環視一周,無所謂地一笑,解開頭上的發帶開始梳洗。
這幾個月一直在外奔波,確實沒怎麼沐浴過,如今總算可以好好洗洗。
沒想到剛打濕了頭發,門外便闖進來了位不速之客。
是我的妹妹雲若珠。
隻見她珠翠環繞,穿著華貴的衣裙在宮女們的簇擁之下走了進來。
嫌棄的眼光掃視了院子一周,她便誇張地拉起我的手,「我的好姐姐,總算等到你了。嘖嘖,瞧瞧你這皮膚,曬得如農婦一般,比以前更加粗鄙了。隻怕即便貴為公主,以後也隻能嫁個山野村夫了。」
她說著滿懷惡意地繞著我轉了一圈,「這幾個月你流落在外,若是失了清白,我們雲家的麵子往哪擱,還是檢查一下為好。」
雲若珠一揮手,兩個嬤嬤凶神惡煞地走進來按住我,便準備動手撕扯我的衣裳。
我輕笑,沒有絲毫畏懼,「雲若珠,父親當初真沒給你起錯名字。你當真是蠢鈍如豬啊!」
*
言語之間,我閃電般出手,扭斷了兩個嬤嬤的手臂。
她們哀嚎著倒在地上,我輕鬆地拍拍手,指著雲若珠,「你要來試試嗎?我出手很快的。」
雲若珠尖叫著後退,咬牙切齒地看著我,「你這個粗鄙之人,難怪爹爹一直嫌棄你。」她退到門邊,「如今爹爹已自立為王,我們不是小小的侯府,而是皇室貴胄。宮規森嚴,看爹爹以後如何治你!」
看著她如往常一般慌不擇路地逃走,我不以為意,轉身回頭繼續沐浴。
雲若珠是我的嫡親妹妹,自幼便是我的對照組。
在父親眼裏,她溫婉嬌弱,刺繡女工、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是他的掌上明珠。
而我,自從四歲能徒手拍裂石桌開始,就成為父親心頭的痛。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夫人是名門閨秀,怎麼會生出這麼個一身蠻力的女兒。
當我興高采烈地捧著被我一手捏碎的木雕玩具給他看時,他總是沉著臉訓斥我粗魯,背地裏歎氣,「若是個男孩,天生神力將來也能成為將才,可一個女孩子家,如此粗鄙,將來如何嫁人!」
我倒是不解,女孩怎麼就不能天生神力了,至少和大哥打架我也能打贏,沒人能欺負我。
我成日在侯府上躥下跳,舞刀弄槍,也沒少因為這些挨打。
當然我絕大部分挨的打都是拜雲若珠所賜。她似乎天生就會利用女人的優勢,即使她做錯事,她也會在父親麵前撒嬌裝可憐,然後把一切賴在我頭上。
因此父親一直對我不假辭色,可我卻認為父親心底裏仍是疼愛我的。
直到他在北上麵臨追兵堵截時,將我推下車作誘餌。
我那時候才知道,原來並不是所有子女都能得到父母的愛的。
*
靜靜地回憶著往事,我看了下自己滿身的傷痕,嘲弄地一笑。
換上宮裏準備的服裝,雖然不是什麼上好的料子,樣式也十分普通,但比起我之前流落在外時,已是好上十倍。
再看下一桌的珠釵翠環,我皺了皺眉,隻選了一根銀釵固定頭發。
剛裝扮完,便有宮女來請,說今晚會舉辦接風宴為我洗塵。
她驚訝地看了一眼我簡樸的打扮,默默地把我帶到了宴席上。
雖美其名曰接風宴,但宮女卻把我帶到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上,顯然今晚的主角並不是我。
我並不在意這些,開始自斟自飲並吃起糕點來。
反正這些所謂的親人也沒把我當回事,我也不必在意他們,隻管吃飽就好。
酉時三刻,隨著太監的唱和聲,父親身著龍袍大步走了進來,大哥和雲若珠緊隨其後,也是一身華貴衣飾。
我隨著眾人起身行禮,雲若珠得意地睨了我一眼,儀態優雅地坐在上首第二張桌案前。
父親環視了一周,沒有發現我的存在,輕咳一聲,「若嵐何在?」
雲若珠嬌笑出聲,「父王,許是姐姐穿得太樸素,您認不出她來。她在那兒呢!」
隨著她的手指,眾人將眼光聚集在我身上。
雲若珠捂嘴笑著,「姐姐,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宮裏的侍女呢。」
父親也板著臉教訓我,「若嵐,你如今貴為公主,更要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儀容,這樣方為天下女子的表率!」
我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重重地放在桌上。「如今亂世,天下百姓食不果腹,能得三餐溫飽已是幸事,路邊餓死的人比比皆是,一根金釵隻怕能換半年的糧食,這種時候,宮中之人還奢靡不已,珠翠環繞,視天下為何物?」
*
此語一出,滿座皆驚。
雲若珠訕訕地摸了摸發髻邊垂下來的金步搖,大哥也不自然地扯了扯衣袖,父親臉色鐵青,一拍桌子,「本是為你接風洗塵,你卻一如既往地掃興!眾卿不必理會她,我們開席吧!」
大臣們打著哈哈,舉杯附和著,很快宴席上又是一片和樂融融的氣氛。
很快父親便把話題引到天下大勢上,「如今本王雖占領京都,自立為王,但天下動亂仍未平息,各方勢力依然爭鬥不已,不知眾卿有何高見能助本王安定天下?」
我暗地裏冷笑,來了,這才是接風宴的真正主題,我的歸來與否從來都不重要,父親隻是想借著宴席向眾臣施壓,讓他們助他坐穩江山罷了。
畢竟他還隻是自立為王,尚未登基稱帝,天下還不是他的。
大哥率先站了起來,「兒臣聽聞有支虎狼之師,戰鬥力極強,名曰狼軍。這股勢力盤踞在江北一帶,占據我朝半壁江山,實力不可小覷。若能將這支軍隊收複,為我所用,必定能保江山穩固。」
父親點頭,看向大哥的眼光裏充滿了讚賞,「不錯,你有何妙計能將狼軍收編?」
大哥站起來誇誇其談,「兒臣想去江北一趟,與狼軍的主帥商談。江北一帶物資匱乏,環境惡劣,給些甜頭他們想必就會乖乖歸順我朝。」
雲若珠甜笑著誇讚著大哥英明,群臣也紛紛附議。
我嗤笑出聲,一臉不屑地喝下杯中酒。
雲若珠盯著我的表情,眼珠子一轉,柔聲對父親說道:「姐姐之前流落在江北一帶,想必對那一帶形勢十分熟悉。父王,我看姐姐似乎不太讚同大哥的做法,不如問問她有何良策?」
*
大哥臉色不善地看著我,眼裏充滿了蔑視。
父親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她流落在外不過是個逃荒的難民,能千裏迢迢找到京都來與我們會合已是萬幸,能知道些什麼?」
你也知道是千裏迢迢,當初還把我狠心推下馬車,若不是我命大,身上有些功夫傍身,又得貴人相助,誤打誤撞聚集了幾支義軍,並將之整合強化,最後成為狼軍這樣的虎狼之師,隻怕早就無聲無息地死在亂世之中。
我暗地裏握了握袖子裏的虎符,衝著父親大咧咧的一笑,「父王,我有些醉了,先行離席。」說完頭也不回地邁出宮殿。
反正偌大一個皇宮,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月光清冷地掛在天上,我眯著眼散著酒意。清風徐來,頭腦漸漸清醒了點,酒席上的憋屈也一掃而空,想著他們剛才說的話,我無聲地笑了。
江北一帶確實和京都無法比擬,那又何妨,隻要我帶領狼軍占領京都,那不就成了。
與其受人驅使,不如自己當家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