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個瞎子。

剛登基的裴玄冒天下之大不韙，立我為後。

人人都說帝後伉儷情深。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裴玄真正愛的人是貴妃。

到後來，他動了廢後的心思。

他似乎忘了，他如今的位子是我為他奪來的。

我的眼睛，是為他而瞎。

1

新帝登基，根基尚還不穩。

稍有不慎，這個位子便坐不長久。

但裴玄為了我，不顧群臣反對，冒天下大不韙立我這個瞎子為皇後。

於是，我成了曆朝曆代第一個瞎子皇後。

宮裏流言四起，我知道，大多數人是看不起我的。

裴玄將這些亂嚼舌根的宮人處以極刑，殺雞儆猴。

至此，沒人再敢多說什麼。

日子長了，人人都道，帝後伉儷情深，情深似海。

我亦如此認為。

可沈婉清的出現讓我明白，裴玄愛的從來就不是我。

沈婉清是裴玄皇子時期下江南認識的女子，她溫婉動人，細膩如水。

真真是美人一個。

彼時，裴玄的身份尷尬，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他。

他不敢把人帶回都城。

直到地位穩固，便迫不及待地將她接回皇宮，甚至違反宮規，直接封她為妍貴妃。

沈婉清進宮第一天，照例要來拜見我這個皇後，裴玄還特別叮囑，沈婉清性子溫婉，讓我不要為難她。

我心裏雖然有些不是滋味，但還是保持著皇後應該有的大度和端莊，應下了。

結果卻是我在坤寧宮枯坐了三個時辰，裴玄的隨侍太監才來稟報，妍貴妃在皇上那裏侍奉，皇上特別免了她這次的跪拜大禮。

為了她，裴玄頻頻破例。

我說不清到底是個什麼感覺，隻覺得無限悲涼。

阿落安慰我：“娘娘，陛下對妍貴妃隻是一時興起，他最愛的還是娘娘。”

我搖了搖頭，他此舉與當著滿宮上下給我一巴掌無異，從今以後，我在宮裏哪有什麼威嚴可言。

這樣的他，我又怎麼能說服自己他最愛的是我呢。

翌日，裴玄帶著沈婉清來坤寧宮，對外稱她今日要把未盡的禮數周全，實際卻是要把後宮之主的權力交給她。

沈婉清行完禮，嬌嗔道：“皇上，累死臣妾了，照臣妾看，這些虛禮廢了才好。”

“大膽，流傳下來的規矩豈是你說廢就廢的。”裴玄不悅地說道。

轉而衝我沉聲道：“皇後，清兒初入宮，不懂禮數，你可不要怪罪她。”

我淡聲道：“不懂禮數，那便好好學學，若每個嬪妃像她如此，臣妾何以治理後宮？”

裴玄的聲音冷了下來，“燕瑤卿，你太過咄咄逼人了，朕心愛之人，朕尚未說什麼，你就端起了皇後的架子，看來，這個位子你不適合。”

這就要廢後了？

阿落立刻跪下說道：“皇上恕罪，皇後娘娘不是這個意思！”

我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心如刀割一般，傳來細細密密的疼。

這個時候，我才有些如夢初醒。

原來，裴玄隻是我把當成棋子，一個能幫助他登上皇位的棋子。

“行了，朕隨口一說罷了。”

他又道：“皇後，你眼睛不方便，後宮之事全權交給清兒處理吧。”

聞言，我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他說的也沒錯，我這個樣子，能做什麼呢。

2

我不是先天失明的，這雙眼睛，為裴玄而瞎。

沒當上皇後以前，我是將軍府的嫡女，我父兄是將軍，我也是。

自小，我對習武、行軍打仗就頗感興趣，央著兄長帶我上戰場。

見證了硝煙彌漫、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戰場，我更加堅定了領兵打仗，保家衛國的信念。

在父兄的帶領下，我成了一個很好的將軍，一個能獨當一麵的將軍。

可以說，我在馬背上長大，在邊疆長大，在日複一日的訓練中長大。

後來，天下太平，我隨父兄回到都城。

皇帝封我為寧安郡主，一時之間，燕家是聖上跟前的大紅人，人人都想上前潘點關係。

從小生長的環境，注定我會是個灑脫之人，不拘俗禮，當不了一個大家閨秀。

世家子弟對我這樣的女子不感興趣。

隻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宮裏的九皇子，裴玄。

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他欣賞我的同時，又心疼我。

在和他不斷的接觸中，我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他的生母是宮女，身份低微，皇上卻又對他有幾分賞識，這樣的處境，令他尷尬，使他艱難。

是我站在他的身邊，是我為他掃清障礙，是我為他收服賢才。

整個燕家都成為他的助力。

大言不慚地說，是他讓我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在他受到偷襲的時候，是我不顧安危救他，因此遭到暗算，雙目失明。

我爹娘，兄長都罵我傻，罵我瘋，可罵著罵著就哭了。我清楚，他們是心疼我。在知道裴玄的野心後，他們毫不猶豫地選擇支持他。

隻是對他有一個要求，要好好對我，大業成功之後，後宮之主，天下之母必須是我。

彼時，裴玄信誓旦旦地答應了，鄭重地說道，“卿卿就是我的命，我會愛她一輩子，皇後一定是她，也隻能是她。”

我信了。

但我何嘗不是忘了，其實這皇後之位，是我的父兄給我掙的。

裴玄登基不久，北國進攻，父兄出征迫在眉睫，為了安撫他們，裴玄才不顧一切立我為後。

人們為這件事慶祝我們可歌可泣的愛情的背後，大概沒想到會是如此現實的原因吧。

後來，成功擊退北國，父兄卻戰死沙場，娘親隨他們而去。

一霎之間，我什麼也沒了。

彼時，裴玄日日守在我身側，不止一遍地說，“卿卿，你還有我，就當是為了我，活下去好嗎？”

可是現在，他有多久沒有叫過我“卿卿”了呢？

如今，我才算真真正正地明白，裴玄不愛我，我在他眼裏，僅僅是可以利用的棋子，用完了，就可以丟掉了。

然而自從沈婉清有了管理後宮的實權，風頭正盛，宮裏人都知道，皇帝厭惡我，貴妃不喜我，而我一個瞎子，注定無出頭之日。

內務府慣會拜高踩低的，見我這樣的情況，吃穿用度一並縮減了。

阿落憤憤不平：“這群狗奴才！娘娘，奴婢去稟報陛下，陛下一定為會您做主的！”

裴玄多久沒來坤寧宮了呢，我已經記不清了，他又豈會不知我現在的境況。

他可是從小生活在宮裏的九皇子。

我勉強衝阿落笑笑：“不必了。阿落，扶我出去走走吧。”

3

其實有幾條路我已經很熟悉了，不需要阿落扶我。

隻是最近沈婉清大肆修繕皇宮，有些地方已經不一樣了，至於哪裏不一樣，我也不清楚。

而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裴玄竟就真的依她，這樣的寵愛，怕是後宮所有的嬪妃加起來都不及。

由於路生，我差點摔跤。

阿落十分生氣：“這個貴妃，未免太恃寵而驕了，陛下怎麼會容許......”

我嗬斥道：“阿落！不可妄議貴妃皇上，你可知後果？”

“奴婢知道，奴婢知罪。”阿落立刻請罪道。

我歎了長長一口氣，若是她被沈婉清或是裴玄有意為難，憑現在的我，定護不住她。

阿落是我娘給我的婢女，她話裏話外都是為我，我怎麼會感受不出來。

正要安撫她幾句，便聽到我宮裏的小太監急急忙忙來稟告。

“娘娘，不好了，妍貴妃娘娘去了皇家宗祠，將軍的牌位恐怕......”

父兄戰死，娘親殉情，這兩件事相繼而來，我實在難以承受，悲痛萬分。

我想回燕府處理後事。

裴玄擔心我，不同意我出宮，承諾他會處理好，給我的家人最大的哀榮，並答應我把父兄的牌位放在皇家宗祠，這樣我可以時時祭拜。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照裴玄對沈婉清的情意，想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今天目的如此強烈，直往宗祠而去，意思顯而易見。

父兄一生戎馬，無愧任何人，我不能容許有人在他們死後，做出打擾、玷汙、羞辱他們的事來！

我立刻讓阿落給我帶路，她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不敢懈怠，扶著我火急火燎地往宗祠趕出。

太過著急，一路上，我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手已經破皮了，疼痛使我更加清醒。緊趕慢趕，終於到了皇家宗祠。

剛一到，便聽到了沈婉清的聲音。

“這不是皇後娘娘嗎？不在坤寧宮好好養眼睛來這裏做什麼？”

看來，她是在等我。

我道：“你想幹什麼？”

沈婉清笑了笑，“臣妾能幹什麼呀，皇後娘娘的消息這麼不靈通嗎？不知道臣妾最近在修繕宮殿嗎？”

“你到底想幹什麼？”

“臣妾覺得這宗祠裏有不該在的東西，應該盡快處理了，比如，這兩個牌位。”沈婉清聲音帶有笑意，以及得意。

我心一緊，輕輕動了動阿落的手，旋即聽到了阿落肯定的回答，“娘娘，正是兩位將軍的。”

此時此刻，我的心沉到了穀底，好在我讓那個小太監去通知裴玄了，再怎麼說，父兄戰功赫赫，為他奪嫡不知道出了多少力，他不會是非不分的。

雖然這麼想著，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

我喝道：“沈婉清，本宮命你立刻放回去，再磕三個響頭！”

話音落下，沈婉清好似聽到什麼笑話，哈哈大笑起來：“燕瑤卿，你還以為自己是皇後啊？過不了幾日，陛下廢後的旨意就下去了。還有你父兄的牌位，根本沒資格放在這裏，和你一樣，沒資格做這個皇後！”

“你放心，本宮會把這兩個汙穢的東西燒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循著她剛剛說話的聲音，想要上前阻止她，奈何還未靠近她，就被侍衛按住了肩膀，動彈不得。

阿落大喊著“娘娘”，但我知道，她已經被人製住了。

按理來說，我的底子不該連兩個侍衛都打不過，就算失明，耳力武力仍在，何至於此！

沈婉清似乎猜到我心中所想，笑道：“別掙紮了，陛下天天給你喝藥，你一點沒察覺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