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大齊的樂平公主。

自我受萬民朝拜那一日起，

我就清楚地知道，

我會一輩子為大齊鞠躬盡瘁。

為保大齊國祚，

我舍棄心上人和親匈奴。

後來，

更是在匈奴意圖撕毀盟約時，殺了日夜纏綿的丈夫，

可我的父皇不僅不救我，還想讓我喪命於匈奴，

隻因他缺少一個攻打匈奴的理由，

我的笑聲陡然響徹帳內「正好，這匈奴太後的位置也坐累了。」

「幹脆，換個大齊女帝當當。」

1

「可汗他，他死了！」

小嬋驚叫著闖進來時，我正細細描著眉。

她焦急地重複「「公主！可汗死了！」

還不等我說什麼，小嬋已經皺著眉一臉的憂心忡忡「也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竟然殺了可汗，」

「讓您年紀輕輕的就守了寡，您以後可怎麼辦......」

「我知道。」

我打斷她，

緩緩勾唇「我殺的。」

2

我殺了與我日夜纏綿的夫君。

為什麼呢？

因為我是樂平公主啊，

大齊的樂平公主。

而他，是匈奴的可汗。

當初，為了兩國和平，

我能在與心上人許下海誓山盟的第二日，嫁給他做繼室。

如今，也能在他想要撕毀盟約時，

毫不手軟地殺了他。

我就那樣靜靜地，

看著那個與我日夜纏綿的男人慢慢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一滴淚都沒流。

我告訴自己，

為了大齊，這一切都值得。

3

十六歲那年，我曾與父皇一同登頂萬國寺，

慶祝上元佳節。

那一夜，煙炮齊鳴，

在萬家燈火的映照下，萬民朝拜「祝大齊千秋萬代。」

「祝陛下萬歲長青。」

「祝公主殿下平安喜樂。」

烏泱泱的人潮掀起翻騰的聲浪，一波又一波，

拍打在我熾熱的心上。

我呼吸逐漸急促，將這一幕刻在了骨子裏。

自那一刻起，我就清楚地知道，

我此生，將為大齊鞠躬盡瘁，

死而後已。

4

小嬋看著我，啞然。

我的視線穿過鏡子直直對上她的眼睛「可汗意圖撕毀和平盟約，發兵大齊。」

「所以，我殺了他。」

我告訴她「為了大齊，為了百姓，」

「一切都值得。」

「懂嗎？」

小嬋囁嚅著唇，半晌也沒能吐出一個字。

直到我妝點完，她好似才消化完這句話，緩緩點頭「公主，」

「小嬋懂了。」

我滿意點頭「好了，陪我去慕容大妃那迎接匈奴的新任可汗吧。」

可汗已死，匈奴需要一個新的可汗。

但我膝下無子。

所以，我決定從可汗帳內的那些大妃生的子嗣裏挑一個過繼，

扶持他成為新的可汗。

然後，

趁新主年幼，順理成章地把控朝政。

至於，為什麼選慕容大妃的兒子，

不僅因為慕容氏是匈奴十八部裏的上三部，還因為，

在我和親前，慕容大妃曾經是上一任可敦。

是的。

在求娶我前，可汗已經有了敬告過天地的妻子。

但我是大齊的公主，不可能和個親還是妾室。

這是大齊的尊嚴。

所以，慕容可敦變成了慕容大妃。

當然，這裏麵也包含了我的一點私心。

我也想讓慕容氏嘗嘗母子分離的痛苦。

5

慕容氏抱著孩子，對我怒目而視「李氏！」

「你休想搶走我兒子。」

她冷笑「你就是記恨當年我害死你孩子，所以如今故意報複，想折磨我的孩子。」

「虧的當年可汗還信了你那副委屈大度的模樣，對你百般憐惜。」

「真該讓可汗來看看你如今的嘴臉！」

我挑眉「那你可以下去和可汗說呀，要我送你一程嗎？」

慕容氏瞪我「你敢！」

我輕輕撫過她的臉，一個用力，滑出一道血口。

慕容氏驚叫一聲「啊！」

小嬋遞上絲巾，我一點點擦去手上沾的汙漬「這樣太便宜你了，我要留著你，」

「好好玩。」

轉身，我溫柔地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頭「睿兒乖，跟可敦出去玩好不好。」

睿王子怯怯點頭。

「來人，帶睿王子出去換朝服。」

至於慕容氏，

想起摔下馬背時骨頭清脆的斷裂聲，

和當初那個不足三個月的孩子從身下一點點流逝的絕望，

我垂下眼「先把她送到馬圈裏清醒清醒。」

6

馬上就是老可汗的祭祀儀式了。

同時，也是新可汗的繼任大典。

之後，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控朝政，阻止匈奴發兵。

想到大齊的百姓可以不受戰亂之苦，

想到故土上能百年不燃硝煙，

我抑不住心中的激動，一遍又一遍地撫著身上的胡服，

「公主。」

身後傳來熟悉的呼喚，

是小嬋。

我噙著笑回頭「是祭祀要開始了嗎？」

然後，我僵住了。

小嬋身後跟著匈奴十八部各族的首領和無數精兵。

與我從小相伴，

又跟著我從故土遠嫁萬裏的小嬋領著人來抓我。

她含淚指控我「就是公主殺了可汗！」

4

「是公主毒殺了可汗。」

我的血液好像一瞬間被抽空，臉色變得慘敗。

我死死盯著小嬋「你們，有證據嗎？」

「我是大齊的太平公主，你們可汗明媒正娶的妻子，匈奴的可敦！」

「沒有證據憑空誣陷我，你們可想清楚後果了？！」

十八部的首領看著我冷笑「可敦放心，我們自是有證據。」

「您的婢女可是親自呈上了證據，她可是保留了您為可汗準備的所有吃食殘渣。」

「為了您，我們可是特意從中原請來了名醫。」

他們一聲令下「來人，請中原大夫來。」

「驗毒！」

大夫已年過半百，顫悠悠地拿出銀針，在各個殘羹中查驗。

十八部的首領看著我慘敗的麵色，得意道「中原大夫，你可要仔細，查查。」

我紅著眼，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全靠手撐著沒倒下「那就麻煩大夫好好查查，還我清白。」

十八部的首領聞言嗤笑一聲「冥頑不靈。」

時間一分一秒爬過，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著大夫，

等待著最後的判決。

終於，

大夫緩緩抬起了頭「無毒。」

5

提到嗓子眼的氣，瞬間鬆下。

這些吃食自是沒毒，

可再加上這帳房裏每日點的熏香，合在一起就是劇毒了。

他終究是小瞧中原人了。

我看著滿帳不可置信的眼神，輕笑「如何，各位首領可還滿意這個結果？」

而後眼神一厲，狠狠掃過他們「放肆，如此這般闖入王帳，逼迫可敦。」

「是欺我夫君亡故？」

「還是欺我大齊無人？！」

所有人迅速跪下俯首「可敦息怒，我等並無此意。」

「隻是可汗身死乃是大事。」

「我等不得不仔細對待。」

我深知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的道理。

想到接下來我的上位還需要這些人的點頭，我換了副和善的麵孔「我也知道各位是一心為可汗。」

「可汗走了，我也很難過。」

「隻是，我們不能沉湎於過去，匈奴需要新的可汗。」

眾人連連稱是。

等所有人離開，我深深看著跪在地上不住抽泣的小嬋，

隻問了一句「為什麼？」

6

我與小嬋從小一同長大。

來匈奴和親前，我曾說放她出宮嫁人。

但她哭著抱住我，說什麼也不願離開「是公主選中了年幼的小嬋，小嬋才得以在吃人的皇宮平安長大。」

「公主的知遇之恩，小嬋沒齒難忘。」

「這麼多年下來，小嬋早已把公主當作家人。」

「更何況，」

「蠻人都茹毛飲血，小嬋不能離開您！」

「小嬋要跟著您一起去匈奴，保護您！」

思及以前十數年的朝夕相伴，眼眶逐漸濕潤，

我忍不住問她「不是說要跟隨我一世嗎？」

「不是說要保護我嗎？」

滿腔怒火和委屈無處宣發，我隻能無力地發泄在茶盞上。

茶盞‘叮叮當當’，碎了一地，

「為什麼背叛我？」

「為什麼？！」

小嬋伏跪在地上，顫抖著不斷抽泣「小嬋，小嬋對不起公主。」

「我不要對不起，我要為什麼！」

我像一隻暴怒的獅子，怒吼「為什麼？」

小嬋抬起頭，

擔憂地望著我，猶豫不決。

我怒喝「說！」

「是陛下！」

她的聲音如一柄利劍劃破了黑壓壓的夜幕。

7

我不可置信地喃喃反問「你說的是誰！？」

「是......」

我的唇上猶如壓了一塊巨石，後麵的那兩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小嬋擔憂地抱住我的腿「是......陛下，」

「公主！」

我癱軟在地，一瞬間所有壓抑的委屈都湧了上來「為什麼？」

為什麼，希望我一生平安喜樂的父皇會讓人害我？

為什麼，自幼相伴的姐妹會背叛我？

為什麼，以為能相守一生的夫君會撕毀盟約？

為什麼，兩國之爭要靠我遠嫁匈奴來平息？

「為什麼？！」

小嬋的聲音好似從遙遠的天邊傳來「陛下傳信，既然匈奴已經在暗中準備撕毀盟約。」

「大齊也不能坐以待斃，要先下手為強。」

「大齊，需要一個開戰的理由。」

「您本就是鑄就兩國和平的人，之前又在匈奴失過孩子。」

小嬋小心翼翼地覷了眼我的神色，低聲道「您在匈奴被害身亡，我朝起兵討回公道，」

「理所應當。」

她低頭「小嬋原本也很猶豫，可，」

「那天，」

「公主您說，為了大齊，一切都值得。」

原來，還是我自己害了我自己？

我陡然笑出聲「為了大齊？」

「我該死？」

笑著笑著，眼淚都濺了出來「可本宮不想死。」

我仰頭，

透過王帳的縫隙，窺見了天光，

此時，萬裏無雲，碧波滾滾。

所以，

憑什麼該死是我，不是他呢？

對啊，憑什麼呢？

我又笑了，

一別之前的悲痛，響徹王帳「本宮要與大齊同賞這千秋盛世！」

「正好，」

「這匈奴太後的位置，本宮也坐膩了。」

「幹脆，換個大齊女帝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