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青年儒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放下了杯子，眯著眼睛道：

“不急，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

那麼多人盯著他，咱們不必當這個出頭鳥。

你和清風一起，去盯著他吧，大膽一點兒，跟緊一點兒。”

書童點了點頭，又給青年儒生倒了杯酒，這才下了樓，和另一位書童模樣的人彙合，出了酒樓，徑直走到了包子鋪，找了張靠近古玄霄的桌子坐下。

古玄霄三人，最終吃了十籠包子。

還喝了五碗棒子骨湯。

其中，有三碗都是陸小六喝的。

邊喝，還邊掉眼淚，嘴裏嘟囔著：“這是媽媽的味道。”

吃完包子，一件尷尬的事情發生了。

叫來老板娘，打算結賬的古玄霄，裝模作樣摸遍了全身，沒有掏出一個銅板。

他隻能將目光，投向了白菁菁。

得來的，隻有白菁菁的白眼。

她一個白骨精，吃東西純屬過癮，又不是真指望食物填肚子，身上哪裏會有錢？

古玄霄的目光，隻能轉向了陸小六。

陸小六正拿著牙簽，剔著齙牙，見古玄霄投來目光，眼中閃過了智慧的光芒，當即就打算掀桌找茬，讓老板娘要麼作陪要麼賠錢！

這純屬職業習慣，平時巨斧寨下山吃飯，就是這麼幹的。

古玄霄一腳就踹翻了陸小六。

既然決定做好人了，這些壞習慣，得改！

陸小六被踹翻，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答應過古玄霄，不再當強盜了。

畢竟，除了強盜，還有很多有前途的職業。

例如，訛人！

古大人踹自己這一腳，分明就是一種暗示。

“老板娘，你這凳子不穩，害我摔了跤，你要是不賠錢，我就在這裏躺一夜，明個兒一早，我還要報官！”

陸小六在地上擺成了一個大字，一副無賴嘴臉，還不忘朝古玄霄擠眉弄眼。

古玄霄額頭上滿是黑線，走上前去，踹了陸小六一腳。

“你做什麼？改邪歸正是這麼改的嗎？”

“不是您讓我碰瓷嗎？”

“我啥時候讓你碰瓷了？”

“啊？您踹我一腳，敢情不是苦肉計嗎？”

“站起來，給錢！”

“哦。”

陸小六終於醒悟，自己完全誤會古玄霄了，趕緊起身，掏出錢包，倒出了僅有的一枚銅錢。

“沒了？”

“沒了。”

古玄霄拿著一枚銅錢，看向了老板娘，訕訕道：

“先給一枚，剩下的三十四文，先欠著行嗎？”

老板娘臉上青筋暴露，拳頭也握緊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這群人，又踹人又碰瓷的，就是為了吃這頓霸王餐！

“攏共三十五文錢，敢少一枚，老娘都要讓你們知道，花兒為什麼這麼紅！”

老板娘手裏，居然多出了一根擀麵杖。

白菁菁一聽見“老娘”二字，倍感親切，提議道：

“要不，咱們留下來打工還債吧！”

“白日做夢！你們一頓要吃三十五文錢，三頓便是一百零五文錢。

而工錢每人每天二十文錢，幹一天，老娘還得倒虧四十五文錢呐！

說，誰派你們來的？是不是城東開豆腐店的豆腐東施，劉寡婦？”

老板娘警惕地盯著古玄霄三人。

男老板和兩名夥計，也拿著掃把扁擔，衝了出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還想吃霸王餐？”

“洛鳳城可不是你們能撒野的地方......”

爭吵，吸引來了很多看熱鬧的人。

古玄霄搖了搖頭，朝著一旁的桌子走去。

兩名書童，看樂子正看得有勁。

昔日呼風喚雨的九霄劍帝，居然會因為吃包子沒錢付賬，被人刁難，這樂子，可真是太樂了。

可兩人沒想到，古玄霄居然會突然走了過來。

“清風，明月，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借我三十四文錢，算我欠你們一個人情。”

古玄霄看著兩名書童，攤開了右手。

兩名書童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手裏的包子，也不香了。

“你什麼時候認出我們的？”明月語氣僵硬地問道。

“你跟了我一路，聽我講了一路的故事。

我又不瞎，還能認不出你？

既然認出了你，那清風也就不難認了。

你們就算改了麵容，可太流於表麵了，哪有書童殺氣騰騰的？”

古玄霄的聲音很平淡。

兩道殺機，將他鎖定！

清風明月站了起來。

“當出頭鳥，往往下場可不會太好。

想對我出手，待我回一趟老家再說。

現在，別緊張，放鬆，把錢袋子掏出來。”

古玄霄循循善誘。

清風明月兩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身上的殺機散去。

明月從腰間掏出了錢袋，拿出了一兩銀子，捏住一端，遞到古玄霄麵前。

“聽聞你已經是廢人，但我不信，因為我覺得，這簡直就是在誇你。

你怎麼能叫廢‘人’呢？你應該廢‘物’才對！

要錢對吧，有本事從我手裏拿走，那它就是你的！”

明月盯著古玄霄，眼中滿是譏誚之色。

一百多年前，古玄霄那是何等的高高在上，何等的威風凜凜，何等的不可一世？

可現在，卻是個連三十四文錢，都掏出不出來的廢物。

“你是想賭我，能不能從你手裏把銀子搶走？”

“是又如何？”

“既然是賭，那銀子就是賭資，不能算借款了。

我即便拿了，也沒有欠你什麼，也不用還人情了，對吧？”

“對！你說得都對！隻要你能拿走，不需要還！

所以，你還在磨蹭什麼？”

古玄霄心滿意足地一點頭，右手伸出，食指中指夾住了銀子的另一端。

略一用力，銀子紋絲不動。

“哈哈哈，廢物果真是廢物，就這麼點兒力氣，怕是拍蚊子都拍不死吧？

用點力，我還行的！對，用力！用力！”

隨著古玄霄的手指加大力度，明月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整個人似乎也亢奮起來。

不僅他，一旁的輕風也笑了。

明裏暗裏，看著這一幕的許多人，臉上都忍不住露出了嘲諷似的笑容。

可笑著笑著，一些人眼中，出現了一絲疑惑之色。

因為他們分明看見，古玄霄也在笑。

被人羞辱，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如果你連從我手裏拿走銀子的力氣都沒有的話，那很抱歉，我這銀子，不給廢物。”

明月哈哈一笑，便打算將銀子收回。

可就在這時，古玄霄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麵容堅毅，目光冷冽，如一把利劍，一把能將天地間的一切，都瞬間洞穿的利劍！

“跟我鬥，你配嗎？”

古玄霄冰冷不屑的聲音響起。

明月渾身一顫，瞳孔猛地一縮，恍惚間，思緒似乎回到了一百多年前，那一個絕對屬於古玄霄的時代！

那一道絕世無敵的可怕身影，似乎與眼前之人，融為了一體！

深埋於腦中的記憶，頃刻間如同洪水般傾瀉而出。

那是一個雪夜。

古玄霄一襲白衣，一人一劍，踏雪而來。

他大搖大擺，進入了魔族一處秘密據點，一劍梟首了采陰補陽後，實力大進的第十魔子！

第十魔子，可是聖魔大人的親傳弟子，實力之強，大帝境之下，能排前十！

可在古玄霄麵前，全盛時期的第十魔子，沒有撐過一招，便身首異處！

而當時，第十魔子身邊，還有足足上百名魔族強者。

光是魔祖，便有足足七位！

他，明月魔祖，還有清風魔祖，也在其中！

可沒有人看清，古玄霄是如何出手的？

也沒有人看清，古玄霄是何時離開的？

他隻記得，有一道劍光，從九霄之上落下，似乎將天地都劈成了兩半！

第十魔子，就那麼被削去了腦袋。

在場的七位魔祖，嚇死了一人，瘋了兩人，隻餘四人完好，但也是恐懼入骨，夢魘難消。

而那一場夢魘，就開始於古玄霄那一句冰冷的話語：

“第十魔子，跟我鬥，你配嗎？”

呼呼。

風拂過身體，明月感到下身一陣冰涼，終於清醒了過來。

手裏，早已沒有了那一錠銀子。

眼前，也沒有古玄霄三人的身影。

有的，隻有和自己一樣，渾身顫抖不止，腳下一灘醃臢液體的輕風。

不遠處。

酒樓二樓，靠窗的位置。

哢嚓。

一個杯子，在青年儒生手中變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