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阮霏說自己天生淚失禁,說不得,更凶不得,一凶就會哭得停不下來。
我無意招惹。
全宿舍人也都哄著她。
直到她上表白牆造謠我們全體霸淩,漫天蓋地的譴責湧來,輔導員挨個找我們仨談話,我的國家獎學金被取消,父母受到牽連,另外兩個舍友因深陷網暴,紛紛抑鬱,一個休學,一個退學。
而淚失禁的阮霏卻靠踩著我們名利雙收,還順勢保研。
我們集體重生了。
淚失禁是吧?汙蔑霸淩是吧?那就直接坐實這罪名,以惡製惡!
01
「夢夢,負責今天寢室衛生的是不是你呀?廁所還沒弄幹淨呢......你再去拖一下吧?不然等一下檢查會扣分的!」
車禍身亡的痛感還未完全消失,我忽然聽見一句熟悉問話。
這聲音也熟悉得可恨。
猛然睜開眼,我像溺水被救一樣忽然劇烈深吸一口氣,直直盯住了麵前的阮霏。
身著白短裙,低馬尾,尤顯清純的女生,正圓睜著那雙大眼睛,無辜看著我。
阮霏。
我拳頭一下攥緊。
我能聽見,我的語氣控製不住的很冷,滿是戾氣,「憑什麼我再去拖?今天是你搞衛生。隻不過你說上午有事,我才幫一下,現在你沒事了,不該你自己去??」
阮霏一愣,顯然沒料到平常好說話、不計較的我,今天會是這種態度。
她眼眶一紅,「夢夢,你怎麼,怎麼這麼凶?」
她下意識轉向宿舍裏另外兩人,謝芝芝,陸怡。
「芝芝,小怡,我,我說錯什麼話了嗎?夢夢怎麼忽然凶我......」
說著,她的聲音裏儼然帶上了一點無助的哭腔。
若是換作平常,心軟的謝芝芝和陸怡早就開始安慰她,幫忙拖地,悄悄勸我別招惹她了。
但現在,我清楚看見她們的眼裏滿是不敢置信,隨後齊齊看向阮霏,麵上漸漸溢出滔天恨意。
這......是做夢麼?最後不甘心的夢?
阮霏造謠我們霸淩她後,我,謝芝芝,陸怡就深陷地獄般的網暴。
霸淩這個話題近年來尤其敏感。
畢業之際,阮霏卻突然在表白牆上寫小作文說自己一直處於痛苦的宿舍霸淩,開直播聲淚俱下,一邊裝隱忍大度說原諒,又一邊曬出假的抑鬱症診斷書。
讓她那些追求者們、心疼她的不明真相的網友以及校方領導無比憤怒。
我辛苦得來的國家獎學金被直接取消,父母開的店玻璃被打碎,被人潑紅油漆,寫「霸淩犯一家去死」,出門買點菜都會被菜販指指點點、冷嘲熱諷。
謝芝芝談了三年的男朋友當即與她分手,劃清界限,並在社交平台上表示:從來沒看清你是這麼惡心的人!
還借“替”謝芝芝補償為由,對阮霏噓寒問暖、大獻殷勤。
她無論怎麼解釋,都沒人相信,就連她父母也都冷冷趕她出家門,「以後我們家跟你這種霸淩犯沒關係,你再出現別怪我們動手,你自己不爭氣也就算了,但你弟的前途不能被你毀了!」
謝芝芝一下眾叛親離,還被輔導員找上,“委婉”勸我們自己道歉退學,不要影響學校名譽,更不要逼學校出手清理門戶。
謝芝芝承受不了,精神崩潰,休了學,自此音信全無。
而陸怡也極慘,她長得漂亮,不同於阮霏那種小白花,陸怡容貌明豔大氣,稍微打扮一下就是人間富貴花般的大美女。
可她來自山村,自小性子軟,平常總有些唯唯諾諾,畏縮,不說化妝打扮,就連穿條長裙都不好意思,覺得太張揚。
她被汙蔑霸淩後,阮霏的追求者們就仿佛找到了某種正當理由,在人跡稀少的小路上,直接將她拖進了小樹林。
那群渣滓洋洋得意玩弄她,拍照,辱罵,毆打,卻還自詡正義之士。
一個個叫著「活該!你之前也是這麼欺負霏霏的吧?!你真該死啊!」「天道好輪回!現在也讓你嘗嘗被霸淩的滋味!」「賤人!下賤!活該被人玩的貨色!」......
我為什麼會知道?因為這群人渣將視頻當成娛樂吃瓜資源廣泛傳播,被不明真相的網友們看到,還直呼以暴製暴,大快人心!
陸怡痛苦至極,重度抑鬱,連為自己申辯一句都無法,直接退了學。
我們三個關係很好,但看著她們相繼離開,我卻什麼也做不了,因為我也深陷泥潭。
我隻能頂住一切惡意和壓力,繼續上學,堅持發文反駁。
最後在回家路上恍恍惚惚,被車撞死。
劇痛過後,卻回到了宿舍,回到了一切還沒發生前。
這是夢嗎?我仇恨地盯著阮霏,暗暗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痛感是這麼真實。
不是做夢。
或許,我們三個都重生了。
02
因為下一秒,心腸最軟的陸怡開口也冷冰冰的,「阮霏,衛生就是你自己該幹的,夢夢好心幫你,你怎麼還賴上她了?是殘了缺了還是沒手沒腳?」
聞言,阮霏一下愣住,方才醞釀出的淚意也不自覺憋了回去。
她瞪大雙眼,「陸怡!你說什麼呢?」
凶聲惡氣的話一出口,阮霏便感到不妥,又一秒切換回柔弱樣,朝一直一言不發的芝芝眨眼。
「芝芝,她們倆今天吃錯藥了嘛,有火氣也不能發泄在我身上呀,嗚嗚,我......」
「阮霏,你有說這話的時間,不如去把廁所拖幹淨,本來也就是你的事,不和夢夢說謝謝,說這麼多沒用的幹什麼?你是真想害我們宿舍扣分啊?」
不等阮霏眼淚順勢掉落,芝芝便冷漠打斷了她。
而後我們三人對了對眼神,不再理睬原地要哭不哭的阮霏,走出了宿舍。
來到僻靜無人、也無監控的角落,我們三人誰也沒有先開口。
上輩子——如果能這樣說的話,淒慘絕望的命運還曆曆在目,我們誰也沒能過去,傷痛不會因為回到過去就消失。
兩分鐘後,我深呼吸一口氣,打破死寂,「是夢也好,是什麼也好,我不願意重蹈覆轍!」
陸怡也點頭,我以為她會哭,可她眼睛都沒有紅,其中是滿滿的麻木與堅冷。
謝芝芝亦然,她直接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備注為“親愛的”的號碼。
開的擴音。
外加錄音。
在她開口之前,那頭先聲奪人,「謝芝芝!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過分?你幹嘛老是欺負你舍友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我的直係學妹,你這樣讓我多難做?!你是不是就是故意的?」
我和陸怡相視一眼,果然是芝芝那個背刺男友,聽起來,那兩人像是早就勾搭上了。
不然誰家正常男人會幫著外人數落自己女朋友的?
真是爛人。
而謝芝芝眼裏毫無波瀾,上輩子她就已經對這爛人死心,這一次怎麼可能還為此有情緒起伏。
「分手吧,汪鴻。」
那頭滔滔不絕的訓斥驟然停住,再開口,很是錯愕,「你說什麼?謝芝芝你瘋了吧?就因為我指出你的錯誤你就要和我分手?你心眼要不要這麼小啊?真是女人家家!」
謝芝芝沒半點回應,一直錄著音,錄到向來在關係裏被捧著的汪鴻惱羞成怒,開始狂罵。
她忽然輕描淡寫開口,「我知道你和阮霏的事了。」
汪鴻驀然沉默,半晌,毫不心虛,「我和她根本沒什麼,我隻把她當學妹,你難道就是因為這樣才對她惡意這麼大?你真是有病!」
「酒店都去了,還說沒什麼?不然我把開房記錄發網上,問問神通廣大的網友?」
「你!謝芝芝你敢!我手裏可是有你那些照片的,你最好掂量著點,別找死,我就是喜歡霏霏怎麼了?她比你溫柔比你漂亮比你善良!什麼都比你好,為什麼我選她不選你,你找找自己的原因吧。」
這種專pua人的渣滓,還用這種下三濫的威脅手段,聽得我和陸怡一陣火大,我呼吸都重了,陸怡安撫地輕拍了拍我後背。
謝芝芝則始終麵無表情,錄完,無聲嗤笑了下,直接掛斷電話,拉黑。
從頭至尾沒有任何波動,平靜宛若一潭死水。
我凝重看著她,想說點什麼,但被芝芝抬起的手阻攔。
芝芝倏然看向我和陸怡,看得出她氣質的變化,那雙眼睛卻是亮的。
「我想通了,那種家人、戀人,不要也罷,一身輕鬆。」
「芝芝......」
「以為我在說假話?我上輩子就是因為對他們有期待才會死,我去了海邊,海水好冷,我在最後一刻想活,但我迷失得太遠,走不回岸上了。所以這一次,我不要再被那些困住,什麼東西都困不住我了」
芝芝一字一句,聲音低低的,卻清晰入耳。
我看著她,「不是說我們霸淩麼?那就如她所願。」
03
也許是我們的態度導致了蝴蝶效應,當天下午,偽善的輔導員提前找上了我們。
「你們三個集體孤立阮霏?」
辦公室裏,輔導員冷著臉,將文件夾狠狠拍到桌麵上。
若我們還是前世那沒見過世麵、對師長發自本能畏懼敬重的性子,一定已經被他這嚴厲發狠的樣子給嚇到。
然而——
「周老師,這是你從哪裏聽來的謠言?」陸怡淡淡回。
她那明豔大氣的美貌,在此時淡漠隨意的氣質襯托下,尤為突出有氣場。
她早已不是上輩子那唯唯諾諾,唯恐自己被注意到的陸怡。
輔導員是個平庸的中年謝頂男人,看著眼前的陸怡,他眼底一閃而過驚豔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