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說，待他凱旋歸來，要給我一個整個京城都羨慕的婚禮。

可他歸來那天，卻請求皇上為他與丞相女兒賜婚。

在他們成婚的那天，我將自己鎖在房中，親手點燃了房屋。

他卻瘋了，不顧火焰燒灼喜袍，瘋了般的衝進火海……

……

乾明哲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絕食三天了。

我坐在輪椅上，看著乾明哲一襲紅衣，裹著風雪走了進來。

我恍惚了一瞬，以為他穿的喜服。

“王爺，你這是來娶我了嗎……”

“你說什麼？”乾明哲並未聽清。

我搖頭苦笑，“沒什麼。”

乾明哲解下身上的狐裘，皺著眉。

“聽下人說，你三天沒吃東西了，你能不能不要鬧了。”

他，竟然覺得我在鬧？

不知為何，我心中升起一陣苦澀。

“王爺可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待到凱旋之日，就來娶我。”

乾明哲眼中出現一絲不自然，又很快消失。

他走到桌前，點上燈。

“我已經請皇上為我們賜婚，等過段日子聖旨下來，我們就可以成親了。”

我看著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龐，嗤笑一聲，“到現在了，你還在騙我。”

“現在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三天前，你進宮麵聖的時候，求皇上賜婚你和丞相之女。”

“再過段日子，怕是你和那丞相之女要成親了吧！”

乾明哲聽到這話，臉色頓時變了。

他走到我身後，抱住我，循循善誘道：

“你可知菅平樂是文相菅述唯一的女兒，娶了她，相府就能成為我爭奪皇位的助力。”

“瑩兒，本王知道你委屈，但是你也要為本王想想啊。待本王娶了菅平樂，可以納你為側妃，若本王能登基稱帝，定許你貴妃之位。”

側妃嗎……

我低頭不語，眼神空洞的望著窗外。

三個月前，我與乾明哲成婚前夕，北方告急，乾明哲率軍出征北蠻。

臨行前，他說待他凱旋歸來，定給我一個整個京城都羨慕的婚禮。

我感覺胸腔裏堵得慌，有淚水湧出眼眶。

乾明哲低頭，想親吻我的側頸，被我側頭躲了過去。

他臉上帶著一絲不悅，“本王知道你委屈，特意來安慰你，你還要怎樣。”

是啊，他隻是在相府呆了三天，便回來了。

特意從相府回來安慰我。

多大的恩賞啊！

我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諷刺。

乾明哲恍若未察，繼續說道：“如果你不願，本王也不勉強，本王可以將你養在王府，給你一輩子都花不完的榮華富貴。”

嗬，榮華富貴。

我缺榮華富貴嗎？

我本是武將世家，我爹更是當朝大將軍。

去年，我跟隨乾明哲出征，為了幫他斷後，被敵人擄去。

在敵營被折磨了整整七天，才被救出。

正是因為那次，我雙腿殘疾，再也無法在馬背上征戰。

正是因為那次，我爹氣急攻心，不治身亡。

現在，我家破人亡，隻剩下乾明哲了。

在炭火的溫暖下，屋內溫暖如春，我卻冷得渾身發抖。

一半是心冷，另一半是身冷。

自從那次遇伏之後，每到冬天，我全身的骨縫都疼。

“王爺真的不願娶我嗎？”

我最後問出一句。

乾明哲臉上閃過一絲的不自然，冷著臉說到。

“你父親已死，雙腿已廢，淪為庶民。我能許你一個側妃之位，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乾明哲的話瞬間將我拉回了那個地獄，身上似乎還殘留著那深入骨髓的疼痛。

指甲刺破掌心，我靠著這點疼痛才保持著清醒。

但我是為了救他才成現在這樣的啊。

“既然這樣，王爺不如回相府吧，別讓那丞相千金等急了。”

我心如死灰。

待到乾明哲離開，全憑心中一口氣支撐的我，再也撐不住，暈倒過去。

再次醒來，我的身邊站著一臉喜色的太醫。

“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什麼？

我有孩子了！我和乾明哲有孩子了！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如果他看到了我們的孩子，說不定會……

從那天開始，我再也不絕食了。

我開始好好吃飯，哪怕是孕期沒胃口，我也要給自己塞一肚子東西。

因為我的孩子需要營養。

但我沒想到，等乾明哲再次回府，卻是一臉不耐煩。

“你把我叫回來，又想幹什麼？”

現在對我已經是不耐煩了啊。

“王爺，我懷孕了。”

我強忍心中的悲痛，右手輕輕撫摸著小腹，輕聲說道。

乾明哲聞言，愣在了原地。

我看著乾明哲，以為乾明哲心軟了，心中一陣喜色。

正欲開口說些什麼，乾明哲突然說道：

“那就打掉。”

“什麼……”

我臉上血色盡退。

乾明哲皺著眉，不耐煩道。

“本王的第一個孩子，一定是要和菅平樂的，你怎麼就不明白？”

所以他一點也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我和他的孩子，他心中想的隻有權勢。

我的淚水滴到乾明哲的手背上。

乾明哲似被燙到一般，蜷了蜷手指。

他又開口道。

“瑩兒，本王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菅平樂眼裏容不下沙子，如果到時候讓她發現了，不止這個孩子，說不定連你也要一起除去。”

我臉色慘白，淚水連成線一般串串滑落。

乾明哲再次甩袖走了，並說明日會讓大夫過來。

我在窗邊坐了一夜，不知不覺間，天已經亮了。

等乾明哲再來，已經是七天後了，身後還跟著個大夫。

短短七天時間，我卻已經失去了全部光彩。

因為一年前那件事，我病根難去，本就瘦削，現在更是瘦得仿佛隻剩一副骨架。

乾明哲似被我這幅樣子刺到，連忙的移開視線。

“怎麼瘦成這般？下人是怎麼伺候的？”

乾明哲讓大夫給我診脈，我閉眼躺在床上。

我呼吸輕的仿佛沒有，恍惚間還讓人以為這是一具屍體。

乾明哲被我這幅樣子煩的皺眉。

大夫開口說到，“夫人身子太弱了，這時候打胎，可能會危及到夫人……”

乾明哲皺眉，“那就開些養身體的藥，先讓她好起來。”

大夫走了，下人去煎藥，乾明哲就這麼坐在我床前，看我如死人一般。

不多時，藥就煎好了，乾明哲端著藥碗吹了吹。

“起來，喝藥。”

淚水滑落眼角，我朝乾明哲露出一個淒慘的笑容。

“王爺還管我做什麼，王爺不肯娶我，那讓我死了不是更好嗎？”

乾明哲眼神一冷，目光凶狠的鉗住我的下巴，逼我抬頭。

“你想死？本王偏不允許！”

說罷，乾明哲仰頭喝了一口手中的藥，然後嘴對嘴的給我灌了下去。

我掙紮，但掙紮又顯得那麼的無力。

最終還是將這碗藥喝了大半。

乾明哲用帕子擦了擦我嘴角的藥漬。

“你這小院的待遇，可趕得上在皇宮了，給你榮華富貴不夠，還要鬧，本王真不知道你還想要什麼。”

我笑了，帶著諷刺的笑容，看向乾明哲。

“我想要什麼，王爺真的不知道嗎？”

乾明哲到底還是沉默了。

“乾明哲，做不到的事就別許諾，別讓我看不起你。”

說罷，我閉上了眼睛。

指腹擦過我的眼角，那滴淚水又冰又涼。

乾明哲看我臉色蒼白的躺在這裏，像一隻垂死的白鴿。

“這些話我不喜歡，以後別再說了。”

我從床上坐起。

這些天我瘦得幾乎皮包骨，早已撐不起之前的衣服。

“乾明哲，我們和……你放我走吧。”

我本想說和離，卻突然意識倒，他們根本沒成親。

乾明哲驀然回首，眼中滿是冷意。

“你說什麼？”

乾明哲神色冷的嚇人。

我緩緩閉上眼，又緩緩睜開。

我看著乾明哲，平靜的說道。

“王爺既不願意娶我，菅小姐來了也不想看到我，既然這樣，王爺不如放我離開。”

乾明哲周身的氣勢陡然一冷。

他緩步走到我麵前，鉗住我的下巴。

“你一天是本王的女人，一世就是本王的女人。想走，絕不可能！”

我下巴疼的像要碎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諷刺的笑。

“那王爺想做什麼？囚禁我？還是打斷我的腿？讓我徹底沒有逃跑的可能？”

乾明哲眼神危險的眯了眯。

“必要的時候，本王也許會這麼做。”

我脫力倒在床上，乾明哲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朝外走去。

叫來丫鬟，吩咐道。

“給她處理一下傷口，然後看好她。”

我突然笑了起來。

笑的很張狂，卻又充滿了絕望。

“乾明哲！我恨你！”

乾明哲腳步一頓，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大概是怕我逃走，下人們將窗戶都封了起來。

我的腿本就不能走幾步路，平日都是坐在窗前看雪。

如今連雪也看不到了。

暖陽初照，雪花漸停。

我卻隻覺得冷入骨髓。

一口鬱氣堵在心間，喘不上來也咽不下去。

突然，一口鮮血猛地從口中噴了出來，染紅了半邊窗子。

我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直到如今，我才從血淚中明白，我愛錯了人。

等再次醒來，看到乾明哲坐在床邊。

“你怎麼就這麼倔，和本王服個軟就這麼難？”

我覺得好笑，幹脆閉上眼睛不看他。

乾明哲歎了口氣。

“罷，是本王錯了，不該逼你，這孩子，你想生就生下來吧。”

真的？

我猛地睜眼，眼睛裏全是愕然。

乾明哲看著我，又重複了一遍。

“本王說的是真的，隻要你保證能一輩子待在這個院子裏，不跑也不鬧，本王就能讓你留下這個孩子，婚期將近，本王沒那麼多時間來陪你鬧了。”

原來是這樣，我自嘲的笑了一下。

“那也請王爺，以後不要再進這個院子，大家一別兩寬，不要再見。”

乾明哲被我這話說的也帶了幾分火氣。

“好，好得很！既然這樣，那你也別後悔！”

乾明哲走了，也確實從這天之後就沒來過小院。

每天的飯菜依舊豐盛，我卻早已味同嚼蠟。

我現在隻希望這個孩子能平安出生。

我摸了摸肚子，孩子似乎在安慰我一般，輕輕踢了我一下。

我感覺自己又燃起了希望。

過了半月，乾明哲和菅平樂的大婚之日將近，王府內的動靜就沒停下來過。

我安靜的吃著飯，聽著外麵喧鬧聲。

乾明哲曾許諾過，要給我一個全京城都羨慕的婚禮。

之前我還幻想過未來和乾明哲的婚禮是什麼樣的。

現在我知道了。

隻不過這已經和我沒有關係了。

乾明哲要娶的人是菅平樂，不是我。

我吃過飯，又照例來到窗邊坐下，呆呆地望著窗外的雪。

窗外模模糊糊的傳來兩個小丫鬟的聲音。

“明日就是大婚了，你說王爺還留著她做什麼？囚禁她，連帶著我們也一起被囚禁。”

“誰知道呢，聽說是準王妃病了，要用她肚子裏的孩子當藥引。”

我呼吸一滯，抓著輪椅的指甲瞬間崩裂，我像毫無感覺似的，咬緊牙關，強迫自己聽下去。

“藥引？這……這也能當藥引?”

“那誰知道，左右也不過是王妃眼裏容不下這個孩子罷了。”

我握著輪椅扶手的十指滲出鮮血，臉上一片慘白。

聽著小丫鬟們將話說完，心臟早已疼的抽搐。

我緩慢的轉動輪椅，往前走去。

“宋小姐，你哪也不能去。”

門一開，丫鬟們就立刻伸手攔住了我。

我轉動輪椅的手頓住。

我的身影在夕陽的餘暉下拉的很長，表情也在此刻變得猙獰。

“滾開！讓乾明哲過來見我！”

丫鬟們不知道她好好的突然發什麼瘋，還敢直呼王爺的名諱。

丫鬟們無奈，隻能去叫了乾明哲過來。

一來就看到這幅場景，乾明哲狠狠地皺起眉頭。

“你不好好的在房裏養身體，又在作什麼妖？”

我紅著雙眼怒視他。

“乾明哲，你要拿我肚子裏的孩子當藥引？”

乾明哲聞言，頓時看向那兩個丫鬟。

兩個丫鬟立刻跪在地上，抖如篩糠，嘴裏喊著王爺饒命。

乾明哲收回視線，冷眼看著我。

“既然你都已經知道了，那本王也就不費什麼口舌了。”

我的心在他的這句話裏徹底涼了大半。

我驀然崩潰大吼起來，“乾明哲！你騙我！你一直都在騙我！”

乾明哲淡淡的掃我一眼，“騙你？要不是你在房內大喊大叫，惹得菅平樂不得清淨，也不至於落得此下場！”

我渾身顫抖起來，我恨透了這種被蒙蔽的滋味。

恨透了自己這段時間對乾明哲的信任。

“乾明哲，我不會原諒你的！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會遭報應的！你不得好死！”

乾明哲冷笑，“報應？本王從來就不怕報應！”

我癱坐在輪椅上，眼裏全是絕望。

乾明哲的眸光落在我的肚子上。

“不過你放心，我會好好待你肚子裏的孩子的。”

我立刻警惕起來，“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當然是取出來給菅平樂當藥引。”

他說的雲淡風輕。

可我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門外一個小廝低頭端著碗藥快步走來。

我全身都在顫抖。

不！

我拚命搖頭。

“乾明哲，王爺！求求你，不要傷害這個孩子！我願意用我的命去代替他的命！”

乾明哲憐惜的撫摸著我的臉頰。

“可我不想要你的命，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你要活著，和我一起下地獄。”

“不……不！”

我立刻掙紮起來。

乾明哲伸手揪住我的頭發，迫使我抬頭，低吼道。

“別動！我不想對你動粗！”

我怎麼可能不動。

乾明哲怒極，揚手狠狠打了我一巴掌。

“啪！”

這一巴掌打的用力至極，我的臉頰高高腫起，泛著青紫色，嘴角也滲出了血絲。

他皺著眉，頗為惋惜道。

“我都說了，不想對你動粗，你怎麼這般不聽話呢？”

乾明哲捏著我的下巴，迫使我張開嘴，柔聲說到。

“我不會害你，瑩兒聽話，把藥喝了。”

乾明哲捏著我下巴的手格外用力，讓嘴角的傷口又滲出不少鮮血。

乾明哲一連給我灌了三碗才停。

他鬆開手，站起身，靜靜地看著我倒在一片湯藥裏。

片刻之後，藥效漸顯。

小腹開始作痛，隨後越來越痛。

我捂著肚子在地上掙紮。

小腹的劇痛和腿間的暖流讓我感到害怕。

“啊！”

我崩潰的大叫一聲，“乾明哲！你不得好死！”

乾明哲隻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臨走前，還不往讓人用碗盛起地上的那一灘血跡，給王妃送去。

我真想就這樣一睡不醒，還是醒來了。

現在我的手再放上肚子，已經感覺不到裏麵的心跳了。

外麵響起了樂鼓鞭炮聲。

我放在肚子上的手一顫，隨後又閉上了眼睛。

今天是乾明哲成親的日子。

不知是不是因為都忙著大婚，平時小院裏的人也都不見了。

這樣也好。

我勉強的站起身，走到小院單獨的廚房裏，將油桶灑滿整個院子。

隨後點燃了手中的火折子

我換上了自己最漂亮的一套衣服。

繡林紅岸落花鈿，菱鏡鸞孤貌可憐。

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怔怔出神。

屋外火苗漸漸燃起，引得鏡子裏的人也亮堂了幾分。

等下人通報的時候，火光早已衝天。

“不！不！！”

“傻愣著幹嘛！趕緊救火啊！”

乾明哲還穿著喜服，大紅的衣服加上這通天的火光，印的他眼底一片猩紅。

他的隨身侍衛趕緊將他攔下。

“王爺！去不得啊！”

“讓開！”

乾明哲怒視著侍衛。

“王爺，真的不能進啊！”

侍衛死死攔住乾明哲。

此時婚禮上的賓客也都趕到了，菅平樂甚至連蓋頭都丟了。

拜堂之時乾明哲突然離席，縱使再不合規矩菅平樂也要追來。

菅平樂心裏恨得牙都要咬碎了，麵上還是裝出一副溫婉的樣子。

“王爺，這裏太危險了，我們還是先回去，救火的事自有下人負責。”

乾明哲赤紅著雙眼，“讓開！瑩兒還在裏麵！”

聽到乾明哲這麼親昵的稱呼宋瑩，菅平樂心裏一陣扭曲。

“王爺，這火勢太大，那宋瑩說不定已經……”

“閉嘴！”

乾明哲怒吼一聲，一甩手將菅平樂甩到地上。

侍衛還想攔，乾明哲直接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讓開！不然本王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