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考後，我的學生將我告上道德審判台。

他們說像我這種罪無可恕的人，就應該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若罪名成立，我就會被當場挫骨揚灰。

若罪名不成立，則是他們被當場抹殺。

我將會一生無憂，長命百歲。

我的同事說與我共事這麼多年是他們一輩子的恥辱。

教育局局長當場宣布將我開除。

台下眾人吐槽我是教育事業的一顆老鼠屎。

又臭又惡心。

老師如此神聖的職業，企容我這等敗類玷汙。

我笑了，我本不求回報，卻沒想到迎來的是詆毀。

“虛偽，你這種沒有師德的人就不配當老師！”

“今天我就要為那些因你而深陷痛苦的學生，討回一個公道！”

“你等著受到懲罰吧！正義可能會遲到，但永遠不會不來！”

審判庭原告席。

一位穿著高定西裝，身價不凡的中年男子言辭激烈。

他叫江洋，是我當老師後帶的第一屆學生。

現在的他從事酒店行業，名下的連鎖酒店遍布全球。

事業蒸蒸日上。

今年還登上了福布斯富豪榜。

他後麵的兩個女生是美美和張婷。

一個是微博粉絲幾百萬的美女藝術家，

一個是常常在新聞裏被報道的大慈善家。

也都是我的學生。

他們三人，聯名將我告上了道德審判台！

“我忍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今天的審判！”

“李老師，當年你帶給我們的痛苦，我會加倍奉還到你的身上！”

三人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是仇人一般，犀利又冰冷。

看著那幾張無比熟悉的麵龐，我竟覺得陌生。

這就是我耗盡心血教導出的學生？

這就是我一直引以為傲的存在？

昨天我還在拿他們做榜樣鞭策其他學生好好學習，成為國家棟梁。

今天的我，卻像十惡不赦的罪人般，被送上道德審判台。

真是可笑又可悲。

一群黑衣審判裁決者直接將我從高考考場逮捕來。

我甚至還沒來的及換下送考的大紅色T恤衫。

“江洋，下一門考試還有兩個小時就要開始。我還要去輔導你的學弟學妹們，今天可是他們的重要時刻。

“趁著審判還沒開始，老師求求你，趕緊叫停吧。不然就真來不及了！”

我幾乎哀求般地緊緊拽著江洋的衣角。

眼淚不受控製的翻湧而出，滴落在大紅色的T恤衫上，

浸出一大片水漬。

而那個我曾經最引以為傲的班長，此時的眼神裏充滿了厭惡，

他看我就像看著一頭蒼蠅似的惡心。

2

台下坐滿了觀眾，甚至還有許多人擠著站在過道裏：

“終於不是審判自己重男輕女的父母了，今天這個新鮮，我愛看。”

“自己當學生時候受的委屈，終於能還到老師身上了，真是解氣！”

“這老師看著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濃妝豔抹的，還一頭大波浪，哪裏有一點教書育人的模樣。”

“審判都還沒開始，就想著叫停。到底是有多心虛啊!”

“真沒想到我們美美高中時候還被老師欺負過！美美，勇敢反抗，我們支持你！”

“美美勇敢飛！美家軍永相隨！”

這場審判涉及到商界、藝術節、慈善界名人，關注度極高。

現場來了許多美美的粉絲，還有人為她拉起了助威橫幅。

這場審判也被同步全球直播。

有近百萬人在線觀看。

熱度空前。

“請審判官盡快進行審判！”

江洋決絕的話語一出。

我的失望也在那一刻累積到了極點，變成了不可挽回的絕望。

我不再祈求，沒有怒罵，沒有痛哭。

隻靜靜地在審判椅坐下，眼淚無聲無息地從臉上滑落。

眸光死寂一片。

“看那老師那默默流淚的樣子，感覺她真的很傷心啊，不會是告錯了吧......”

“怎麼可能？我看她就是死心了，在鐵證麵前懶得反抗了。”

“這種老師慣會裝了，可千萬別被她的賣慘蒙蔽。”

......

道德審判官機械的聲音響起。

台下終於肅靜。

“道德審判台最終確認。原告三位，你們是否確定要將李純老師告上道德審判庭？”

“審判一旦開始，不可中途叫停，否則叫停者將會直接被抹殺。”

“確認！”

江洋作為三人代表，幹脆利落地走上了審判台。

不帶絲毫猶豫地按下了審判鍵。

身後的美美和張婷也是一臉果斷。

2

“本次道德審判開始！”

“審判提取器將根據原告事先提供的三段記憶作為依據，同時抽取李純老師的對應記憶進行比對。公開審判,提取最終真相。”

“提取記憶均真實有效，公平公正！”

聽到此，我的臉上依舊死寂一片。

反倒是江洋三人，臉上閃過大仇即將得報的快感。

台下眾人：

“那老師也是真能裝，當老師真是屈才了，當演員才是最適合她的。”

“我也是李老師的學生，當時上學沒覺得她有什麼不好的地方，現在想想，細思極恐......”

“死到臨頭了還這麼淡定，到時候被挫骨揚灰，我看她怎麼哭！”

“為教育界除掉這麼一個垃圾，真是痛快。”

“第一段記憶已抽取完畢，請看大屏幕。”

那是江洋的記憶片段。

“明天就是運動會了，大家踴躍報名啊！”

講台上的我揚了揚手裏的報名表，高聲說道。

教室裏一片歡呼。

坐在第一排的江洋立刻舉起手，滿臉期待：

“李老師，我要報名長跑！”

我看了他一眼，直接拒絕：

“不行，你去當拉拉隊。王強，你去長跑。”

被我指到的男生連忙答應，還朝江洋做著鬼臉，嘲笑：

“你個弱雞，就隻有給我加油的份兒！”

江洋局促的低下頭，登時紅了眼，怯懦地跟我說：

“李老師，我真的，真的......”

話還沒說完，我直接把報名表甩給了他：

“江洋，你是班長，你負責讓大家報名。你不允許報，知道了嗎？”

再次強調了一遍後，我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我離開後，大家對江洋的嘲笑更加肆無忌憚。

“江洋，你真是光著屁股推磨，轉著圈丟人。”

“李老師一看就是不喜歡你，下學期我們不選你當班長了。”

“李老師是不是看不起你，才不讓你參加長跑的啊！”

“隻有小姑娘才是啦啦隊，江洋，你不會是小姑娘吧！”

在同學們無情的嘲笑中，江洋低著頭，雙手在身前交纏著。

眼睫輕顫，眼淚不自覺地掉了下來。

“江總現在看著霸氣十足，沒想到上學的時候這麼可憐。”

“又要被老師區別對待，還要被同學欺負！”

“我覺得原罪就是那個老師。要不是她先帶的頭，別的同學也不會看不起江洋。”

“樓上，我太能讚同你了。真正施暴者就是老師！”

台下所有人都偏向江洋，全在為他抱不平。

屏幕畫麵一轉。

3

運動會當天。

所有的同學都在參加各種項目，臉上都是興奮。

隻有江洋孤零零的坐在觀眾席，眼巴巴的看著其他同學奔跑嬉戲。

我甚至還不放心似的，坐在不遠處死死盯著他。

台下眾人抗議愈發激烈。

“這老師區別對待這麼明顯，這還是老師嗎！”

“江洋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被老師這麼對待！”

“真就是全程像看犯人一樣看著江洋！”

“人家犯人還有放風時間呢，江洋比犯人還可憐。”

“那個年紀的男孩子最喜歡出去瘋玩了，結果被老師養成了金絲雀，唉......”

看著屏幕上那個可憐巴巴的自己，

江洋也是忍不住激動地對著我怒吼：

“李老師！你自己看！我一點都沒有冤枉你。”

“我真的很想參加運動會，為什麼！為什麼你就不允許！”

“看到我被同學排擠，你滿意了吧。”

“我上學被同學霸淩，所有人都嘲笑我，都是你造成的！”

“作為老師，這麼區別對待自己的學生，你的良心真的不會痛嗎？”

他痛徹心扉的指責聲在整個審判大廳回響。

觀眾席上。

無數輕蔑和厭惡的眼神向利刃般向我投來，

刺得我生疼。

“第二段記憶已抽取完畢，請看大屏幕。”

這段記憶是美美提供的。

美術興趣小組裏，她剛拿出畫筆，準備畫畫。

我卻直接將美美喊到了自己辦公室，扔給她一張英語試卷：

“這節課你就在這裏，把卷子給我做了。”

語氣不容置喙。

美美直接撅起了嘴，嬌聲反駁：

“可是李老師，我馬上就要參加省裏的畫畫比賽了。”

“你就在這裏給我做英語試卷！還有，那個比賽你也不許給我參加。”

我語氣很嚴厲，不帶任何商量。

美美拿著卷子，站在辦公室角落。

鼻子發酸，眼淚直接像斷了線的珠子落了下來。

美術老師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他看了一眼牆角被罵的可憐兮兮的美美。

向我求情：

“美美畫畫天賦不錯，就讓她去參加比賽吧，說不定還能得獎呢！”

“英語都不及格了，還有心思參加畫畫比賽？”

我直接一口否決。

美術老師看我態度堅決，歎了一口氣，離開了辦公室。

畫麵都還沒播完，台下美美的粉絲不淡定了。

不少人直接站了起來，指著我的鼻子就罵：

“什麼東西，也配管我們美美？”

4

“要不是美美後來自己努力，考上了美院。豈不是這麼好的苗子就被你這個垃圾給扼殺了！”

“我作證！我是當時和美美一個興趣班的同學。美美是我們裏麵畫的最好的，但就那天被李老師喊出去以後，她就再也沒來過了。”

“那個美術老師才是真正的好老師，還為美美求情。”

“垃圾老師！趕緊被抹殺吧，我看不下去了！”

坐在一旁的美美也是緩緩抬起頭，眼圈泛紅，淚珠盈盈，愈發惹人憐惜。

“李老師，我的英語不好我知道，我也一直在努力。

“但我是真的喜歡畫畫，從小我的夢想就是當一名畫家。

“可是你當時一句話，一張卷子，直接把我扼殺了。”

美美的話立刻引起了巨大反響。

粉絲見不得她受委屈，登時就要衝下來向我問責。

安保人員上前阻攔，兩方直接在審判庭動起手來。

現場一片混亂。

“這些都算什麼！李老師對我造成的傷害才是最大的！”

吵鬧推搡中，一個尖利的女聲突兀響起。

道德審判官直接播放了第三段記憶。

正是來自聲音的主人，張婷。

現場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盯著屏幕，

想看看罪大惡極的我還能幹出什麼缺德事！

“李老師，求求你了，你一定要幫幫我。

“我實在是沒錢了，拿不到這次的貧困生補助，我就隻能輟學了啊......”

辦公室裏，張婷在我麵前泣不成聲。

不合身的校服洗的發白，袖口都磨破了，用針線粗糙的縫補著。

畫麵一轉。

“貧困生補助沒有申請到。”

我將申請單還給了張婷。

她什麼都沒說，一臉絕望地跑出了辦公室。

最後公示，貧困生補助名額給了學校另一位男生。

可那位男生的家庭條件比起張婷好了不知道多少。

如果說前麵的大家還能忍住怒火，這一段記憶放完，

台下眾人都不淡定了：

“什麼人啊真是！你不僅不配當老師，你連人都不配當！”

“學生這麼求她，她不僅不幫忙，還那麼冷漠！”

“這次我絕對站張婷！那垃圾就是在暗箱操作，這手段我見的多了！”

審判席上的張婷泣不成聲，手指指著我，不住地顫抖：

“李老師，你真的為我爭取過嗎？

“你明明知道，那個名額對我有多重要！

“是你告訴我們，知識改變命運！但你卻連讓我能學習下去的機會都不給我！

“要不是後來有好心人資助我，我就被你害得輟學了！”

張婷的真情發言把許多人都聽得眼眶濕潤。

誰看到這麼一個不甘於命運，卻又無法抵抗命運的女孩，會不心疼呢？

觀眾們這次更是一邊倒。

有些人覺得罵我已經不足以泄憤，

將垃圾袋、餐巾紙、包裝袋，甚至還有喝過的牛奶。

不間斷地從觀眾席扔來。

“垃圾玩意！”

5

“趕緊給我滾出去！”

“幸好後麵有個好心人幫助她，不然這個小女孩該有多無助啊。”

“自己淋過雨才會想到給別人撐傘，難怪張婷現在一直在做慈善啊！”

“張婷和那個好心人才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人啊，至於李老師......”

觀眾席上，教育局局長也是站起身來表態：

“針對李純老師這種惡劣的行為，我們將直接開除！”

言辭切切，瞬間獲得了大家雷鳴般的掌聲。

“早就應該這麼做了！這種敗類！”

“局長這波操作幹得漂亮！解氣！”

“幸好我當時是李老師隔壁班的，躲過一劫！”

“什麼時候能把李老師挫骨揚灰了，我等不及要看。”

......

三段記憶全部播放完。

台下一片倒的支持，讓汪洋三人直接化身成為正義的使者。

自信滿滿，腰杆挺得更直了。

而此時的我身上，各種食物、液體交雜，

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所有人都在等著審判官宣布將我抹殺。

終於，在大家期盼的眼神中。

道德審判官機械的聲音響起。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經驗證，三段記憶中，李純老師違反道德的情況均不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