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替身的第三年,鐘言找回了他失散多年的白月光。
他把人領上了門,「她回來了,就沒有你這個贗品的位置了。」
「以後,別出現在我麵前。」
我毫不留戀地離開,卻被家人逼到自殺。
被救回來後,他極盡嘲諷。
「沒想到,你居然愛我愛到這個地步,真是一條趕都趕不走的好狗!」
直到我在朋友圈發了一條視頻。
我和一個男人從直升機上一躍而下,降落傘像煙花一樣膨脹爆發。
雙手交疊過後,留下閃光的銀色戒圈。
他氣急敗壞地打來電話,「紀知語!我還在這裏!你要跟誰結婚!」
回他的是一個沙啞低沉的男音,「嗯......我想想,我應該算是,你的正品?」
剛進家門,我就被狠狠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我爸拽著我的頭發把我拖進了客廳,咆哮道。
「連個雞都比不過!一無是處的廢物!!」
後媽麵色難看地把手機按在了我麵前。
視頻是在KTV包房拍的。
鐘言正捏著一個穿著服務生衣服女孩的下巴,與她唇齒纏綿。
「都看清楚了,這是我找了十年的心上人,丁如馨!」
「以後,她就是你們的嫂子!」
眾人都在起哄。
「嫂子好!和言哥真配!」
「這就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啊!」
有人讀不懂氣氛,「但言哥不是要和紀家千金結婚了嗎?」
「就這幾年對言哥半步不離,死心塌地的那個女生。」
鐘言懷裏的女孩聽到這話,抬起臉來。
和我有五六分像。
她怯怯地問,「你要結婚了嗎?」
鐘言眼睛一下眯了起來。
他撫摸著丁如馨的頭發,笑的溫柔,「別聽他們瞎說,這個世界上我隻會娶你一個人。」
他使了個眼色,旁邊人就狠狠踹在那個男人身上,「滾!要不是言哥今天心情好,非弄死你不可!」
鐘言晃了晃自己手裏的香檳。
「......以後誰再敢在如馨麵前提那個女人,我一定讓你後悔生出來。」
隨後他瞥了一眼鏡頭,目光似是穿透屏幕看向我,神情倨傲又嫌惡。
「真惡心,誰會和一個假貨結婚?」
2
視頻戛然而止。
影像定格在鐘言的目光中,令我無端地發起抖來。
我爸把煙灰缸砸到了我頭上。
「是不是你做了什麼惹人家不高興了?!」
後媽抄起一把剪刀,一把扯過我的頭發。
「白瞎了這張臉!留個長發,當然和人家不像了!」
我疼的尖叫,想甩開她,卻被一旁衝上來的弟弟一腳踹在身上。
「垃圾!累贅!你要是嫁不進鐘家,就死外邊去吧!」
一片混亂中,大門轟然打開。
鐘言走了進來,緊緊牽著身旁有些無措的丁如馨。
他看著發型奇異,狼狽流淚的我,臉上浮起了一絲揶揄的笑容。
「伯父伯母,我是來退婚的。」
我爸和後媽瞬間變了顏色。
「言言啊,你別嚇伯父!是不是知語做的哪裏不好?她可以改!」
「是啊是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們讓她給你道歉!」
後媽按著我的頭就往地上砸。
「沒什麼誤會,本來就是因為她長的有些像如馨,我才放在身邊當個消遣。」
「現在如馨已經回來了,那自然也就沒有贗品的位置了。」
「你們不也是因為這樣,才把她送來我身邊的嗎?」
「難道還覺得我真的會愛上她?」
他語氣諷刺,我爸和後媽瞬間噤若寒蟬。
鐘言轉向我。
「如馨不像你,是世家千金,她這些年過得很辛苦,所以我要娶她,全力寵愛她一個人。」
「我家那邊,我自己會解決,至於你,別再出現在我麵前。」
冷酷的話帶來一片死寂。
他又把丁如馨往懷裏帶了帶,眼裏興味濃厚,似是在等待欣賞我進一步崩潰。
我愣怔了一會兒,垂下頭,扶著茶幾站了起來。
「好。」
我爸和後媽幾乎要噴火,而鐘言蹙了蹙眉,對這個反應有些不滿。
「......這張卡,作為你跟了我三年的補償。」
一張黑卡被扔到我的腳下。
「不必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沒再看他,撥開散亂的頭發,往大門走去。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鐘言臉色瞬間陰鬱。
「紀知語!站住!」
「言言!婚姻大事!不能這麼草率啊!」
我爸和後媽都在喊,我充耳不聞。
快走出大門時,鐘言突然追了上來,一把抓住了我,居高臨下地俯視。
「你這是......答應了?」
門外的陽光照到了他臉上,讓我有些失神。
我恍惚地想,可惜了,以後,恐怕再也見不到這張臉了。
從這個角度看,他真的和江然很像......
如果江然還健健康康地活著,是不是就能像這樣。
輕鬆幾步追上我,緊緊抓住我的手,露出鮮活而生動的表情。
手上一陣疼痛,我回過神來。
鐘言緊緊盯著我。
「......你在想什麼?」
我抽回手。
「在想,恭喜你找回真愛。」
大門在我身後關上,把我和他隔絕成兩個世界。
三年了,夢總該醒了。
他終究不是江然。
江然怎麼會把我當贗品,當消遣?
他隻會湊在我耳邊說情話。
「你不像任何人,因為我愛你。」
3
我仿佛一個狼狽的遊魂。
額頭被砸出一個腫塊,頭發被剪了一半,淚痕在眼眶邊反光。
胡亂遊蕩著,我的腳把我帶到了一間熟悉的畫廊。
清醒過來的瞬間,我想逃,可店主已經在畫架後與我對視了。
「小......語?」
她聲調都變了,看到我的樣子,又立刻皺緊了眉頭,把我拉進店裏。
「......穀蘭姐,好久不見。」
林穀蘭從藥箱裏翻出了酒精和棉簽。
「這是磕到哪裏了?疼不疼啊?」
冰涼和刺痛從額頭處傳來。
我看著她的動作,想起了一個幾乎與此刻一模一樣的場景。
那時,後媽總是用指甲掐我的手臂,掐的一片青紫,我隻能一直穿著長袖遮掩。
有一天幫江然搬畫時拉起了袖子,被他發現了。
他很心疼地把我拉到一邊,幫我上藥,「疼不疼啊?」
我怕他擔心,就嬉皮笑臉,「你幫我吹吹就不疼了!」
......
鼻尖開始酸澀。
林穀蘭上完藥,搭上了我的肩膀,眼睛微微有些發紅。
「阿然的畫室,我一直沒有動過,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瑟縮了一下。
我已經,三年沒有來過這裏了。
潛意識裏,我好像覺得,隻要我不來,不接觸任何和江然有關的東西,就能忘掉之前發生的一切。
然而,沒等我回應,林穀蘭就打開了那扇門。
空氣裏靜靜飛舞著一些塵埃,四處隨意散亂擺放著顏料、畫布、石膏像......
窗邊有一個畫架,地上還滾落了幾管水彩。
江然正坐在那裏,抬著調色盤,袖口挽了起來,露出一截小臂。
他看到我,笑了一下。
「知語,好慢。」
4
那是我們第二次見麵,他邀請我來他的畫室。
我們班拖了堂,我到的時候他正在畫一幅水彩,是一個女孩在喂流浪貓。
小貓圍著女孩,她笑的很開心。
他放下畫筆,眉眼溫和。
「好慢,等你好久了。」
心跳聲大了起來。
他在畫我。
不到一周前,我認識了江然。
那天,我剛被我爸暴揍了一頓。
隻是因為弟弟的家長會和我同一天,我問了一句那天誰給我開,就被他打斷了衣架。
我躲到經常喂流浪貓的牆角,抱著小貓哭時,江然出現了。
他帶著一小把貓糧,看到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就轉身離開了。
再回來時,遞給我一包紙巾。
「再哭下去,你就要和它成一家人了。」
他指了指小貓。
我瘋狂地抽泣。
「我......寧願和小貓當家人......也不想......再見到他們了!」
「既然......不愛我......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
江然不說話了,他坐到我旁邊,頭倚在牆上,看著天空。
我哭了一下午,等我兩隻眼睛都腫成了核桃時,他朝我伸出了手。
「哭累了吧?走,我請你吃蛋糕。」
他把我帶回了他家。
他家很大,卻沒有人,隻有一個蛋糕孤零零地放在桌上。
我一邊吃,一邊把自己的委屈一股腦兒地倒給了他。
我告訴他,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後來我爸娶了後媽,生了弟弟。
他們每個人都討厭我,總是打我、罵我、讓我滾出這個家。
在學校裏,我被人欺負,為了反抗,隻能逃學打架,又成了老師最討厭的學生。
「我沒有朋友,也沒有家,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因為我的存在感到開心......」
「我這樣的人,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
說著說著,我又哽咽了。
但江然伸手擦掉了我的眼淚。
「誰說沒有?我很開心。」
「今天是我的生日,謝謝你陪我吃蛋糕。」
我愣住了,「今天是你生日?你......父母呢?」
他叼著叉子,「他們很久沒有回來過了。」
他告訴我,他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
他的父母為了自己的事業,離開國內很久了。
日常起居就由阿姨照應,父母隻是每個月給他打生活費。
他也沒有朋友,因為老師總提醒別人他有心臟病,大家都怕他出事。
我難以置信,甚至忘了自己的難過。
那天,我們像是這個世界上唯二的兩隻小螞蟻,在廣袤的大地上遇見了。
互相伸出觸須去觸碰著對方,確認著一件事。
原來,我還有同類。
後來,我們慢慢熟悉了起來。
我知道了他是我們學校的藝術生。
他會像魔法一樣調出五彩斑斕的顏色,會畫以我們兩為主角的冒險小漫畫。
會在雨天關注我有沒有帶傘,會在我每一次被打後心疼地消毒上藥。
他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珍惜我的人。
他說,「你很重要,你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而我也會和他一起去喂貓,會和每一個說他病秧子的人打架。
會把他背到山頂看流星雨,會在每一塊祈福牌上寫「希望江然健健康康,無病無災」。
家庭沒有給予我們的愛,我們互相給予。
世界拋棄了我們,我們互相偎依。
高考後潮濕的夏夜裏,我們一同躺在草地上。
他很鄭重地說,「我想成為一個健康的人,想保護你,想和你一起去看這個世界,想和你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整個頭頂的星群齊齊閃耀,見證他真摯的承諾。
仿佛過了千萬年仍然作數。
我把自己深深地埋進他的懷裏。
在劇烈地心跳共鳴中回應。
「好。」
5
記憶中的少年正淺笑著看我。
我衝了過去,一把抱住他,「江然!!」
然而,擁入懷中的隻有空氣。
畫架後沒有人,隻有風輕輕掀動了窗簾,投下一片光影。
房門悄悄地關上,林穀蘭把空間留給了我。
眼淚失控,心痛到渾身蜷縮。
一切都隻是我既視的幻覺。
有的人闖進你的生活,刻下難以磨滅的印記,又轉身匆匆離開。
被留下的人,此後終其一生都是遺憾。
三年過去,我仍舊沒有從那場夢寐中走出來。
那天,我在畫室的地板上躺了一夜。
空白的紙張被填上了筆痕。
是江然的側臉。
大風過境,思念襲城。
今夜尤其冷。
6
第二天,我回家收拾東西。
我房間裏,有一本江然留下的畫冊,我要帶上它,離開這個有名無實的家。
在客廳裏,我與他們撞了個正著。
「滾過來!」
「跪下!」
一個酒瓶子碎在了我腳邊。
幾乎是瞬間,刻在骨子裏的恐懼開始發作。
小時候,這幾個字,意味著一頓疾風暴雨般的拳打腳踢。
我狠狠地把指甲攥進肉裏,才抑製住了自己顫抖的雙腿,繼續朝樓上走。
但我弟衝下來,一把推在我身上。
「聾子!沒聽到爸和你說話呢!」
我撞在欄杆上,痛的眼前一片發黑,緊接著就被我爸掐著脖子提了起來。
他腫脹發紅的臉湊近了,口中酒氣噴吐。
「去求鐘家老太太,就說你愛慘了鐘言,他不娶你,你就死給她看!!」
「......我不去!」
「你要是不去,我現在就弄死你!!」
他發狠地掐了起來。
窒息感湧了上來,我死死抓著他的手臂,艱難地發出氣音。
「......掐,你把我掐死,我就可以去江然的世界了!」
他瞬間麵露凶光。
「你還敢提那個小白臉?!」
「如果不是你和他勾搭在了一起!紀家怎麼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嫁給鐘家!本來就是你該還我們的債!」
拳頭、猛踹落到了我身上。
我盡力把自己蜷縮成了嬰兒的樣子,閉緊嘴巴不發出一聲嗚咽。
這一刻,我痛恨我自己,痛恨我的軟弱,痛恨我在暴力之下毫無反抗之力。
後媽攔住了我爸。
「你要是不想去鐘家,那我們就隻好把你送給梁老板了。」
梁老板,一個又老又醜的暴發戶,喜歡和年輕姑娘玩一些見不得人的癖好,甚至差點玩出人命。
他在聚會上見過我後,就用極其惡心的眼神一直盯著我看,直到鐘言出現才有所收斂。
「給你兩分鐘,你自己決定吧。」
「要麼,你自己走去鐘家,要麼,我們把你打斷了腿送給梁老板。」
我知道,他們真的做得出這種事。
在紀家的利益麵前,我隻能算是塊肉,隻要能賣出去,賣給誰都行。
我到底該怎麼辦?
餘光中,我看到了掉在沙發旁的水果刀。
絕望感慢慢淹過我的心頭。
如果我永遠擺脫不了他們,是不是死亡才是最好的歸宿?
在我爸抽出一根高爾夫球杆,朝我慢慢走來時。
我伸出了手,把水果刀的尖端狠狠地紮進了自己的頸側。
伴隨著驚恐萬狀的尖叫,我能感受到血液在汩汩流出身體。
我的靈魂仿佛飄上了半空,俯視著地上破破爛爛的自己。
意識漸漸模糊。
我囁嚅著嘴唇。
疼。
江然,我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