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綁定了九命係統,生來就有九條命,但次次都獻給了老婆拍電影。
為了電影的真實,老婆一次次鞭笞我,在我的身上留下恐怖傷口。
穿胸而過的陳年舊疤、在水牢被鞭打而留下的印痕、獨守鬧鬼酒店被刺的紋身…
統統在我徹底身死後曝光在鏡頭前。
圍觀群眾驚呼連連,膽小的工作人員痛哭出聲。
我的愛人卻平靜至極,連一絲憐憫都不肯施舍。
“收起你們廉價的同情,他就是個演死人的,不扒光弄慘點,誰看他啊?”
可我死後,她卻流淚撫著我身上的傷,一遍遍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求你回來好不好?”
0
拍電影發生火災後,我為救攝影機成了一縷孤魂。
濃煙滾滾,我的屍體被燒得焦黑,死前灼熱燒傷的痛感還曆曆在目。
我的妻子卻全然顧不上我,揮揮手讓助理搬來一個蛋糕。
“開機宴出了點意外,不過沒關係,這次一定能票房大賣!”
而我的殘骸還躺在不遠處,狗見了都嫌。
可沈竹心作為我的老婆,這部電影的導演,她居然毫不在意地說,這不算什麼大事。
或許,這確實算不上什麼大事,畢竟在她的眼裏,我是那個能活九次的顧朝陽,燒不死,砍不斷,恰好配合她拍死人電影。
可她不知道,我的九條命,盡數毀在她和竹馬程飛的前程裏。
這次,徹底沒命了。
我飄在半空,獨自悲鳴,同事們都舉杯為電影可以順利開拍而慶賀。
“竹心姐專門拍驚悚片,朝陽哥一心演屍體。天作之合,咱們這次一定可以拿獎!”
聽說我們很配,程飛翻了個白眼,裝模作樣地關心道:
“呀!朝陽哥呢?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我們又不會怪他偷偷抽煙,引發火災!”
我飄在半空,暗暗皺眉。
真是晦氣,明明是他程飛抽煙引發火災,我不過在場勸了幾句,就被當成引發火災的真凶。
我瞥著沈竹心,夫妻一場,我期待她能為我說些什麼。
可沈竹心翻了個白眼,嫌棄溢出眼眸。
“好好的,你提這個晦氣東西幹什麼?”
“這麼重要的場合還不出現,我看他是小牌大耍了!”
我飄在天上,看的清楚。
程飛得意揚眉,嘴巴裏卻輕輕哄著。
“沈導,你怎麼能這麼說朝陽哥呢?他畢竟是你的丈夫,還是拚命救我的人!”
“沒他,我們不僅電影拍不成了,沒準就連我也要搭在火裏。”
沈竹心煩躁地揮揮手,像在驅趕空氣中的蒼蠅,也像在驅趕她身旁的......我。
“阿飛,做人別太善良。顧朝陽引發火災,他豁出命救你,是他應該做的!”
沈竹心的恨意刻骨,仿佛嘴裏說的不是和她結發的丈夫,而是殺父仇人。
*
濃烈的恨意把我帶回火災發生前的劇組。
程飛抽煙不聽勸,我隻好出門找掃帚清掃現場。
可我還沒回去,濃煙就冒了出來,我愣在原地,被匆匆趕來的沈竹心一巴掌扇在臉上。
“你都幹了些什麼?”
沈竹心的指責如雷貫耳,我拿著掃帚張了張嘴,卻被程飛的呼救打斷。
“竹心,救我!攝影機也在這裏!”
沈竹心的臉黑了又黑,不由我說一句話為自己辯解,直接把我推進火海。
“裏麵的東西可比你的命貴多了!”
“做人別太自私,反正你能活九次,救救他們,也沒什麼!”
置身入火海,我搶先在一片廢墟中找到攝影機。
正當我準備逃生時,一旁的架子倒下來砸在我的身上。
而程飛,衝到我身邊,從我身下奪出攝影機,陰狠道:
“聽說你能活九次?為了沈竹心再死一次,也沒什麼吧?”
濃煙嗆灌,火舌一寸一寸吞噬著我的身體。
我在劇痛和絕望中想起:
哦,這就是我,最後一次生命。
02
工作人員圍著沈竹心,熱情地準備開拍,隻有我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在沈竹心身邊。
看她皺著眉頭,一次次撥通我的電話。
“狗東西,跑哪兒鬼混去了?開機不來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連我的電話也不接!”
我無奈苦笑。
從前的顧朝陽或許西裝革履,端著酒杯出席各個舞會。
可現在的顧朝陽隻是一具燒焦的死屍,死人又該如何接通她的電話?
沈竹心臉色陰沉,嚇得工作人員全都不敢說話,紛紛散開找我。
“竹心姐!找到了!朝陽哥在這兒呢!”
我飄在半空,看著我焦黑的屍體被工作人員翻來覆去的試探,“但竹心姐…朝陽哥好像,沒有呼吸了…”
沈竹心站在原地,冷冷一笑。
“沒事,他隻是入戲了,專業演屍體的嘛,也就這點用處了。”
“把他拖過來!”
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屍體被人無情拖拽,卻無力上前阻止。
沈竹心,你為什麼對我這麼狠?
我有九命,確實在沈竹心的麵前死過幾次,可我什麼時候停過呼吸?
沈竹心,你當真看不見我的胸口早已不在起伏?
她用實際行動告訴我,她是真的,看不見。
工作人員把屍體拖到沈竹心麵前,沈竹心看著我焦黑的屍體皺眉微愣,“以前死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啊......”
我心頭一噎,正以為她能發現我死了時,她高興地打開攝影機,對準了我的臉。
“狗東西,開竅了?之前罵你那麼多次都不聽勸,這次怎麼死的這麼逼真?”
我愣在原地,陣陣發寒。
我死了,我的妻子也親眼目睹了我的屍體,可她笑容更盛,甚至眉開眼笑地讚我:死的好!真逼真!
明明一開始,我和沈竹心的關係不是這樣的。
她是,愛我的......
03
記憶裏,第二次見沈竹心,她還不是什麼專門拍攝死亡驚悚片的知名導演,隻是個拍攝不順,蹲在馬路邊裏哭的小女孩。
那時的她醉心於自己的死亡藝術,就連身後飛馳而來汽車也沒有發現。
我順手救下了她,自己卻為此葬送了一條命。
沈竹心抱著我的屍體哭到暈厥,為了安撫她,我不小心吐露了我有九命的秘密。
沈竹心眼睛閃閃,和我賭咒發誓,說要一生守護我的平安,甚至為我求了平安符。
我暗自欣喜,買了求婚戒指,給了她一場盛大的婚禮和溫馨的家。
我以為我們能像平凡夫妻那樣,陪伴到老。
可直到一個喝醉的男人,敲開我們的家門——
“竹心,為了拍死人,欠了好多錢,我活不下去了。”
“我甚至跑去賣了血,可,可還是還不上......”
他醉醺醺的將手翻過來,上麵,全是針紮的傷口。
當下,沈竹心的臉色就變了,眼神中溢滿心疼。
她將人接住,“朝陽,幫把手。”
我感到自己的頭上在泛綠,婚姻出現了裂縫。
可還沒來得及問他是誰,沈竹心就踹了我一腳,“耳聾了嗎?快點!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去死?”
我隻好將他背進去,他卻在我們的婚房裏住了下來。
橫亙在我和沈竹心中間。
一周後,沈竹心深夜收工,我討好般出門接她,可她一言不發,冰山一樣走到家門口,程飛捂著胳膊,臉色蒼白地暈倒在我們麵前。
“竹心,沒有電影,我真的活不下去......”
他割腕了。
沈竹心看我一眼,眼睛裏蹦出憤怒的火花。
然後她衝進屋,操起扔在茶幾上的水果刀,插進我的心臟。
“他有九條命,你不要死,讓他去死好了!”
程飛興奮地從地上蹦起來,像發現了什麼商業機密一樣拉我入了行。
然後,我就成了專演屍體的影帝,他們攜手拍攝驚悚電影。
我飄在半空,眼看沈竹心對著我的屍體接連稱讚。
程飛站在她身後爆發一聲嗤笑。
“竹心,這麼厲害嗎?可以給我也拍拍看嗎?”
04
程飛湊在沈竹心身邊討好。
“你說這是顧朝陽最後一條命,那我們一定要好好把握,爭取衝個電影獎!”
或許想到剛剛的大火,沈竹心不耐煩地皺起眉。
“就這野狗,演技不行,特長來湊!死人演了不少,正兒八經的獎牌不見他拿幾個!每天就知道打扮的招蜂引蝶地勾引女金主,這樣一個人,也配衝獎?不賠掉底褲就不錯了!”
我聽不懂。
自第一部電影開始,我填補圈內死亡電影的空白,個人獎杯捧到手軟,沈竹心拿不到獎,是她作為導演的能力不行,和我有什麼關係?
至於什麼女金主?我更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我飄半空,拚命掙紮,試圖引起沈竹心的注意。
可我忘了,我是個死人,隻能眼睜睜看著程飛攬過沈竹心的肩膀,魔鬼般PUA。
“竹心,不要怪朝陽哥,他還躺在這聽著呢。這次你把鏡頭交給我,我還你一個獎杯。”
沈竹心被竹馬的空頭支票衝昏了頭,她紅著臉把攝影機交到程飛手上。
恐懼一閃而過,我拚命去攔,可程飛穿過我的靈魂,衝到我的屍體旁,扒下我的衣服。
九次死亡受到的淩虐盡數顯現。
為了電影的真實,沈竹心一次次鞭笞我,在我的身上留下可怖的傷口。
穿胸而過的陳年舊疤、在水牢被鞭打而留下的印痕、獨守鬧鬼酒店被刺的紋身......
到如今,還添上了火災中的焦傷。
圍觀群眾驚呼連連,膽小的工作人員痛哭出聲。
“竹心姐,這是你化的妝嗎?這也太慘了些…”
長久的導演位讓我的愛人平靜至極,連一絲憐憫都不肯施舍。
她隨意瞥了眼,不經意在我燒傷的屍體上停留。
但也隻是片刻,便又譏笑道:
“收起你們廉價的同情,顧朝陽就是個演死人的,不扒光了,誰看他啊?”
在沈竹心嘴裏,我就像一個三級片演員,販賣身體,出賣靈魂。
她這是把我當成衝獎的攀雲梯,踩著我的屍體向上爬!
我氣到手抖,是我蠢,蠢到九次放棄生命,蠢到怕沈竹心心疼,始終沒有告訴她。
我有九命,但很怕疼。
每次死亡,我都像筋斷骨折、換掉全身血液一樣疼痛難忍。
多年深情,不過辜負。
我絕望飄在沈竹心身旁,費勁全身力氣求一個遠離。
稍一掙紮,劇烈的疼痛瞬間湧遍我的全身。
這時我才悲哀的發現,我竟然無法遠離沈竹心的身邊,不止是因為疼。
更是因為多年來,沈竹心每每虐殺我一次,都會給我留下一點點甜。
車禍後給一個虛無縹緲的誓言。
捅心臟後給一個繁花似錦的前程。
活活打死後徹夜纏綿,叫我寶寶,求我保住這條命,好好活著。
......
這次火災燒死之後,沈竹心又會給我什麼呢?
我好想知道。
沈竹心忽然蹲下,細細看著我的屍體。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兒,她是發現了嗎?
她伸手,想探我的呼吸。
可還沒來得及細聽,工作人員急匆匆跑來,貼在沈竹心耳旁。
“不好了,竹心姐,顧朝陽的粉絲不知道聽說了什麼,集體衝到拍攝門口鬧事,勸都勸不住,你快去看看吧!”
05
我飄在半空,心裏咯噔一下,沈竹心果然起身對著我的屍體猛踹。
“你放火,你粉絲還好意思跑過來鬧事?趴在這裝什麼死?還不快爬起來,把你的粉絲轟走?”
我的屍體在地上滾了滾,被火燒傷的大部分麵積已發生了屍化反應,滲出黑色的血。
我飄在半空,我已變成孤魂,明明不痛的,心卻像被人狠狠攥住,生疼生疼。
比起我,沈竹心更恨我的粉絲。
我的粉絲心疼我在電影中一次次的慘死,屢次給沈竹心寄信威脅。
卻隻換來沈竹心愈加殘暴的死亡拍攝。
沈竹心總說我的粉絲都是一群沒腦子的蠢蛋,除了給她鬧事,什麼也不會。
這次被她猜錯了,我的粉絲鬧的是我的事。
跟著沈竹心飄到拍攝門口,粉絲把紅漆塗了滿牆,字字句句寫的是:
【顧朝陽立刻辭演電影!】
膽子大的粉絲直接罵出聲:
“我真是蠢,才會看上這麼個廢物,入行幾年,就拍了幾年的死人,現在網上都說他是僵屍,我們是僵屍粉!”
“顧朝陽別真的是個死人吧?耳聾眼瞎心癡,沈竹心自始至終就是在利用他啊”
沒事鮮花讚美,有事哥哥真拉。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說粉絲的心聲,原來這個世界,沒人真心愛我。
我不知該做何表情,再看沈竹心,她也黑著臉呼叫保安,就算這樣,也完全掩不住粉絲愈來愈烈的罵聲。
“嘖嘖嘖,沈竹心又這幅死樣,真不知道顧朝陽喜歡她什麼?”
“喜歡這倆字可就太淺了,咱們顧朝陽簡直就是一個情聖!不顧前程,屢次為了沈竹心出演死人,這也就算了!就連入行前,還在電影片場救過沈竹心一次!”
“什麼瓜什麼瓜,我怎麼沒聽過?”
沈竹心的眉頭越皺越緊。
因為她對這次相遇,毫無印象。
06
而這,恰好是我們的第一次相遇,是我第一次舍命救她,也是我一生不幸的開始。
我六歲那年,被送進電影片場當群演,尷尬地不會哭不會笑,恰好白白嫩嫩的沈竹心在我旁邊被導演罵到哭出鼻涕泡,我一下子就笑了。
後來拍攝,沈竹心不小心掉下湖,差點淹死,是我奮不顧身跳下去撈她出來,卻因此丟了第一條命。
保安都已架走粉絲,沈竹心還愣在原地,掐著手指,數著我到底死過幾次。
我飄在空中,看著昔日對我如仇敵般的愛人。
如今她的臉一點點白到透明,看著她的眼中紅血絲根根纏繞。
看著她握緊拳頭,又輕輕放下。
她好像此刻才意識到,我沒有命了。
我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