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那年,我救下落水的燕王世子。
以為可以讓貴人幫我和娘逃出深淵。
然而我突發高熱,嫡姐趁此機會頂替我成為世子的救命恩人,得到世子寵愛。
欺負起我和娘來更加肆無忌憚。
在娘命懸一線之際,我告訴世子我才是救他的人,隻求他能救救我娘。
不曾想換來的卻是他的厭惡,縱容嫡姐更加欺辱我。
後來我在嫡姐生辰宴上直接把世子推進水裏。
既然認不清救命恩人,那就當我從未救過,都給我娘陪葬。
*
月懸高空,照亮山間泥濘小路。
我提著小包袱在山林裏艱難跑著。
我已經跑了不知道多久,早就沒多餘的力氣。
可我不能停,這是娘親最後的心願,讓我一定要逃,逃的遠遠的,最好逃回江南。
不論最後逃去哪,隻要離開江府,一切都會好的。
咻的一聲,一支箭從我耳旁擦過,釘入前方的樹幹中。
我被嚇到,腳下一個不穩,跌坐在地上。
轉過頭,是燕王世子孟權正騎在馬上拿著弓。
月光照耀下,他的臉更加俊美白皙,宛若神祇。
可麵對這樣一張臉,我卻升不起絲毫仰慕之情,隻有深深的恨意。
那些在江府受折磨的回憶湧上眼前。
最令我絕望的一幕,是娘親性命垂危,我告訴他我才是救他的人,嫡姐根本不會水。
我求他看在這個份上幫娘找個大夫。
他卻抱著雙臂靜靜看著嫡姐命人把我的頭反複按入水缸中。
我不停反抗,哀求,娘親的身子不好,如今重病哪裏等得起,江府從不肯給我和娘求醫,我唯一的希望隻有世子了。
可我分離的掙紮辯駁隻換來世子的譏笑:「早就聽宓兒說她有個庶妹身份低賤還愛撒謊,想占別人的功勞,當本世子當時瞎了嗎?」
江宓見有世子撐腰,更加有底氣,她說:「既然妹妹會水,想必很能閉氣,再按幾回教教妹妹學會什麼叫老實吧。」
於是,我便被下人往缸裏按了許多次。
直到世子看累了,才放過我離去。
我多次徘徊在生死邊緣,痛苦不堪。
當我脫離魔爪回到房間,床上的娘親早已沒了生息。
我抱著娘的屍體哭了許久,為什麼我這麼沒用,救個人還要生病。
為什麼我保護不了自己的娘親。
我恨這府裏的每一個人,她們都是害了娘的凶手。
我最恨的還是孟權,因為他是這群人的保護傘,最大的幫凶。
可我隻是一個任人欺負的庶女,我反抗不了嫡姐,也沒能力報複任何人。
我曾經想,或許死了,就解脫了,可娘親抱著我,求我一定要活下去,以後替她去江南。
她說自己的身體怕是再也不能回到家鄉了,她讓我一定要好好活著,逃出去,逃的遠遠的。
如今我好不容易尋了機會逃出江家。
沒想到,她們竟然連逃的機會都不給我,非要把我折磨死才滿意嗎?
*
帶著滿腔怒火和恨意,我抬首瞪回孟權
「世子若是想抓我回去給江宓折磨,不如在這就一箭射死我,給個痛快,否則,我定不讓她好過。」
人在弱小的時候,生氣都十分無力。
孟權顯然不把我當回事。
他隻是冷冷地看著我,跟看個物品一樣。
「宓兒不過是懲戒你,讓你學學規矩,你竟然如此不安分的逃出來,毫無規矩,真是枉費她往日裏對你的教導。」
我怒極反笑,教導?真是好傲慢的詞。
「她教導我什麼了?教導我怎麼折磨別人給自己取樂嗎?世子不會覺得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人,當年會願意入水救你吧。」
「你又想挑撥什麼?念你生母剛剛過世,本世子不跟你計較,否則,定讓你再受上次的懲罰。」
「我能有什麼,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是世子你自己識人不清,跟著旁人折磨恩人,倘若再來一次,我定不救你。」
「你大膽!」
孟權被我的話惹氣,手中的弓再一次拉起。
我也毫不畏懼,挺直腰板對著他,大不了一死,反正被抓回去也是受罪。
箭矢飛向我,卻隻砸入我腳邊的土裏。
「世子若是箭法不好就回去多練練。」
沒能耐就少出來裝。
「你真當本世子不會殺你?」
「那您殺啊。」
我抬手指向心口。
「下一次對準這,讓我死的利落些。」
也省了我在這世間活的痛苦不堪。
可他卻收起弓,駕馬走到我身邊,一手把我撈回馬背上。
也不顧我的掙紮,又往京城趕回去。
我拚命捶打他的腿,卻隻捶的自己手痛。
「你再這般,本世子就把你丟下去,讓你摔死。」
「摔死也好過回去!」
「籲——」
在我瘋狂的反抗下,他終於拉停了馬。
「也是,你性子太烈,送回去也隻是氣宓兒,本世子要親自管教你。」
「什麼?」
不等我反應,孟權一個手刀把我打暈。
再次醒來,我發現自己在陌生的房裏。
條件還十分簡陋,像下人住的。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進門的婢女看我醒來冷著臉讓我醒了就跟她去伺候主子。
「什麼主子?我雖隻是江家庶女,但也不是誰的奴婢。」
那婢女卻不屑起來。
「江家不過一商戶,世子能許你來伺候已是天大麵子。」
「你口中的商戶可是出了世子救命恩人的,你這樣說,世子知道嗎?」
「你少拿這個壓我,那江家小姐不過是運氣好罷了,挾恩圖報,世子心好才寵她幾分。」
見我還在床上沒動,那婢女直接過來拉我。
我甩開她,自己起身。
「別磨磨蹭蹭的,一會世子怪罪。」
「怪罪能怎樣?我倒巴不得把他得罪滅了江府。」
反正那群人裏沒一個好的。
我所謂的爹,見色起義害了我娘一輩子。
嫡母渴求的專情破滅後,把一切都歸在娘身上,見不得我和娘得半分好。
奪了我的功勞還不夠,還要和江宓日日折磨我們,下人也為虎作倀。
全員惡人的局,我巴不得犯個大事把她們也連累進去。
*
來到世子書房,他埋頭寫字,沒看我一眼。
靜了許久,他才喚我磨墨。
我不耐煩的磨了幾下,一甩手墨汁飛濺到他臉上。
果然,他又要怒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
「是。」
我嗆他嗆的果斷,他臉色肉眼可見的陰沉下來。
「出去跪著,什麼時候能溫順了,什麼時候起來。」
「我為何要跪?我又不是燕王府的仆人。」
「這是你自己找難堪的。」
孟權一揮手,來了兩個下人就把我架到院子裏。
我不肯下跪,又踹了我膝窩一腳。
然後孟權隨手指了在一旁的丫鬟:
「青荷,你在這盯著她,沒認錯都不許起來。」
「奴婢遵命。」
我本來就沒錯,錯的是他們這群腦子不好的人。
因我不肯認錯,於是就這樣跪到天黑,連看我的婢女都打起了哈欠。
「你跟世子認個錯好好伺候他會死啊?累的我在這看你都沒得飯吃。」
還真不行,我看見那個白眼狼隻想送他和江宓一起下地獄。
認錯,想都別想。
「明明是他沒事找事,你怎麼不去怪你們家好世子。」
這個燕王府難道不是他莫名其妙帶我來的嗎?
我都要逃出去了,他把我抓回。
青荷實在受不了,偷溜去吃東西,留我一個繼續跪著。
我索性也不跪,往地一趟就是睡。
在江府住的差,我早就不挑環境了。
*
可惜,還沒歇息多久,又被孟權推醒。
「讓你思過你怎麼能在這睡覺?青荷呢?」
「青荷是人,人需要吃飯,世子沒有這點常識嗎?」
「你真是頑劣不堪,一點淑女該有的樣子都沒有。」
「我這樣也是你的親親江家大小姐逼迫的,倘若溫順,早在她手底下死了。」
我曾經以為順從可以減少江宓對我的折磨,換來的卻是她變本加厲。
她一邊更狠的抽打我,一邊說:「你這樣裝給誰看?」
從此,我也反抗起來,哪怕反抗無效,身上受委屈,心上不能一起。
江宓折磨我,我就罵回她,她折磨我卻不想弄死我,她擔心孟權覺得她是個惡毒之人。
哪怕她已經做了那麼多惡劣的事情,還是要裝這最後一點。
孟權居然還能被她所騙,也是蠢鈍如豬。
「再過半月就是你姐姐的生辰宴,屆時我會在畫舫為她慶生。」
我無語的白他一眼。
「所以呢?」
讓我給害死母親的凶手之一慶生?
「我會帶你去,你學乖點,才好跟她回家。」
那種地方,算什麼家?我知道拒絕不了,腦子裏開始構思起別的事情來。
江宓想好好過生辰怎麼行呢,我總得送她個驚喜。
在燕王府剩下的半個月,孟權還是堅持給我找不痛快。
起初讓我給他端茶倒水,手動扇風。
後來嫌我粗鄙,又把我趕去做粗活。
說我練練我的性子。
於是,讓我洗衣我就撕爛。
讓我劈柴,我就火燒王府。
最終,他受不了,求我別再鬧了,給我安排進更好的偏房住,讓我消停。
可我不會消停,我要做更大的事,讓他看看自己有多蠢。
時光飛逝,終於到了江宓生辰那天。
我沒穿孟權為我準備的衣服,隻穿著最樸素的婢女服,發無朱釵,用紅繩纏起。
而嫡姐眾星捧月,一身華服,頭上戴滿步搖珠翠,耀眼奪目。
過17歲生辰,當然是歡喜的。
可是我娘才過世,我怎麼能讓江宓這麼高興麼。
趁著她起身走到欄邊,和孟權一起看煙火的瞬間。
我衝過去就是一個飛撲。
把孟權推進河裏。
畫舫上的人顯然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
等他們意識到世子落水的時候,我已按住孟權。
光把人帶進河裏我也不解氣,又在水裏對著孟權心窩踹了一腳,讓他掉更深才轉身遊走。
既然把魚目當珍珠。
就讓他的魚目再救他一次吧。
江宓今日穿的光鮮,她本就不會水更不願意下去救。
周圍人看她不動也議論紛紛:「江家小姐以前救過世子現在怎麼不動了。」
她害怕被發現,也跳進水中。
然而不會水又穿得厚重的她在水中撲騰許久,壓根管不了孟權。
畫舫上的家丁奴婢又跳下許多人才把他們二人救起。
在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孟權和江宓身上時,我已經遊向對岸,開始逃走。
這一次,沒有人再能抓到我。
*
趕了許久的路,我終於到了江南。
娘親夢寐以求的地方。
以前阿娘還活著的時候,總是跟我說她在江南的故事。
我向往娘親口中念叨的煙雨行舟。
那時候江府的人隻是懶得管我,我就悄悄溜出府去,看碼頭船工的船想象江南是什麼風景。
後來又跟著工人學會了遊水。
所以才能在孟權落水時救他。
嫡姐一個深閨大小姐,向來怕水,是否是嫡姐救的其實再查便知。
隻是孟權傲慢,也看不起我的身份。
或許他覺得我這般人,也不配救他。
如今,他發現救命恩人是冒牌貨,會怎麼做呢?
隻不過後續如何我現在無心關注,身無分文的我,當務之急還是在江南找份活計。
當我還在繡樓裏當學徒,討碗飯吃的時候,京城裏,江府已經大變天。
江家庶女把燕王世子推入水中,謀害世子性命,聖上寵愛燕王這個兒子,對此事大怒。
下令要把江家全部打入天牢。
而燕王府世子發現救命恩人是假貨,也十分震怒。
不願再管江家事,任由江宓在燕王府外磕破頭,還被抓入獄中。
隻是為首謀害世子的江宓,那天一起落水後便沒了蹤跡,生死不明。
燕王世子信誓旦旦說江宓活著,下令必須把她找出來。
還把江家要被秋後問斬的消息貼滿城鎮,隻為引出江宓。
當我看見江家入獄布告時,我不但不悲傷,反而喜上眉梢。
那蠢貨世子難道覺得我會在乎江家人,主動投案自首嗎?
更何況我好不容易學徒轉正,成為梨花坊的繡娘。
京城,狗都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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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我人,我又看見我的通緝令和江家下大獄的公告貼一塊。
世子滿城搜人。
繡坊的好工友看見那懸賞50兩直接賣了我。
當孟權再次來到我跟前時,我還在繡娘曾經說的春山圖。
剛繡完雲,手已經被人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