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皇帝的黑蓮花貴妃。
囂張跋扈,惡毒,且二嫁。
每一個攻略者都想踩著我上位,成功攻略病嬌皇帝,成為這故事裏的女主角。
可她們不知道的是,
真正樂此不疲和她們鬥來鬥去的人,
從來都不是我——
*
真可憐。
又一個攻略失敗的任務者,倒在了我麵前。
係統沒有給她們選擇死法。
可在她們眼裏,一個區區虛擬世界——這個世界的掌權者卻給了。
每每碰上那麼一位自以為是的所謂任務者,
起初李珩和我一樣不理解。
後來,他甚至開始興致勃勃地帶上我一道欣賞。
欣賞他眼中這群自不量力又心懷叵測的奇怪女人結局淒慘的模樣。
可她們明明應該恨的另有其人,
卻總是用一副十分滲人的目光盯著我:“薛頤真。”
“我不甘,我不甘心,為什麼每次死的人,都不是你呢?”
我因此感到十分奇怪。
“明明動手殺她們的不是我,下令折磨她們的也不是我。”
“為什麼,她們會這麼恨我呢?”
我問李珩。
李珩說不知道。
但他饒有興味地補了一句,“興許,等到下一位攻略者到來時,琬琬應當可以從她口中得到答案?”
*
“陛下怎麼會知道,還會有下一位呢?”
我滿頭霧水,十分不解。
在李珩和這些攻略者之間,我就像一個被耍得團團轉的傻子。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明明和她們當中的每一個人都無冤無仇。
但每每碰上她們這些人,我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名聲總會變得愈發糟糕。
比如,頂著教坊司舞姬身份的第一位攻略者。
最初我隻知道,那位舞姬,曾以一曲《驚鴻舞》響徹天下。
宗親裏不乏有上趕著想要討好李珩的紈絝,因此,有人替她贖身,將她養了起來好生調教著,就等著宮宴之上,為天子獻上那一曲成名舞。
然而。
李珩對這支舞和她這個人都興致缺缺。
攻略者認為,這都是我的緣故,全責在我。
倘若不是我端著張晚娘臉坐在李珩身邊。
他絕對不會隻顧著照顧我的心情,而全程不往她身上多看幾眼。
這位攻略者,形容我是大晉的“褒姒”。
因為——
李珩非但始終對她興致缺缺,甚至為了博我一笑。
命她在我的上陽殿那樣私人的場合,
跳了一曲她原本別出心裁隻想要跳給他一個人看的《極樂淨土》。
*
一曲罷,鼓聲止,琴聲停。
瞧著殿中被數名歌女圍繞著、穿著霓裳羽衣的窈窕美人。
我不由得擊掌而笑,不吝讚美。
“不愧是天下第一舞姬。這支舞確然十分出色。”
她跳得真的很好。
這是我觀完舞後,心中唯一的念頭。
那支舞也很好,很新奇。
我不是沒看見,舞姬流連在李珩身上的目光。
遂多嘴問了李珩一句,
“陛下以為如何呢?”
我想,假若我是李珩,我一定會記住這舞姬的模樣和名姓。
說不得一見鐘情亦未可知。
但我轉過臉去瞧李珩的反應,他卻神色淡淡,意簡言駭:
“能討得朕的琬琬一句讚賞,看來也還算有點子用。”
聽了這句話,我下意識抬起手,擰了他一下。
“陛下真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
“你不是不知。”李珩滿不在乎,“朕一向不喜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
我隻道他是粗莽武夫出身,注定山豬吃不了細糠。
卻沒注意到,那舞姬,在見到李珩這樣的反應後,臉色煞白的模樣。
*
可令舞姬心碎的點,遠不止於此。
我本欲賞賜於她,李珩卻阻住了我,對我道:“賞賜就不必了。朕記得你的私庫也不是那麼豐厚。區區一介卑賤舞姬而已,琬琬,你要知道,朕能給她到你麵前獻舞的機會已算莫大的恩賜了。”
我心梗了一下,正要開口。
李珩麵色如常地補了一句:“國庫更窮。”
我並不知道,世間有所謂‘攻略者’和‘任務對象’這一說法。
世間男子多薄幸,不溺享樂者真是少有。
而這是攻略者一直以來的想法。
或許傲慢刻板,但絕對不算錯誤。
但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她全靠係統加持下引以為傲的美色和舞姿,在李珩身上遭遇了所謂的滑鐵盧。
李珩待她十分吝嗇刻薄。
這一點,不隻是她自己,我也很是敏銳地察覺到了。
李珩性子固然不算寬和,卻從不吝嗇刻薄。
但在舞姬一事上,李珩的做法,十分怪異。
他不許我賞賜舞姬,卻將對方留在宮中,令其隻為我一人獻舞。
舞姬匍匐在地,輕聲唯唯,聲如三月黃鸝:“多謝陛下隆恩。”
若我是男子,隻怕當場也要身酥了心化了。
可我不是,我慢慢收起麵上的笑,看向依舊神色淡淡的李珩,心中寒意頓生。
那個舞姬卻不明白,等待著她的命運,到底是什麼。
*
李珩說叫舞姬隻給我一人獻舞,便是真的將她困在上陽殿後的千秋閣,派去數名教引姑姑盯著她日日修習新舞。
待我想得起來亦或有那個心思看時,她方才能得以踏出那間院子。
有時千秋閣的姑姑來稟舞姬近況時,我真是憐憫她。
隻因我一句誇讚,這女子從此便被困在了皇宮這樣大的一座樊籠,既沒有人前風光,又隻能日複一日做著同一件事。
但,被扼住咽喉的黃鶯,真的還能發出悅耳的歌聲嗎?
她獻上的第二支舞,遠不如那《極樂淨土》來得驚豔亮眼,整個人更沒有我初見她時的驚豔。
“把她放了吧。”
我是真的憐憫她,因此向李珩提議。
作為天下第一舞姬,她在哪裏混不開,唯獨不該是因我一人而埋沒這一身好本領。
“陛下,她隻是一名舞姬。”
“是,她隻是個舞姬。”
但,李珩卻麵色怪異地讓我自己去問舞姬,她願不願意出宮。
最後,我把舞姬召到了跟前來,和聲和氣地跟她講會給她一筆豐厚的賞賜,放她出宮。
她卻低頭泣訴:“奴婢心甘情願留在宮中,為貴妃娘娘獻舞,請娘娘不要趕奴婢出宮。”
麵對她的反應,我有些茫然,但還是允了她。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她寧可忍受千秋閣日複一日的生活都不願意出宮是因她的攻略係統告訴她,她隻有留在宮裏,留在千秋閣,才能獲得成功攻略李珩的機會。
而我提出放她出宮的建議,無疑是阻擋她完成任務的一塊絆腳石。
可是,就像她的係統說的那樣,留在千秋閣,日日被嚴防死守地看著,又真的能成功接近李珩嗎?
*
沒多久我便知曉了,李珩待她當真是不一樣的。
宮人來稟:“陛下召見了千秋閣美人,美人一夜未歸”時,我微怔,下意識合上了手中書卷。
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滴答聲總是令人煩躁的。
“娘娘?”
宮人擔憂地瞧著我。
可我想想李珩待那舞姬不同尋常的苛刻冷待,竟然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很意外嗎?我怎麼覺得,早就該如此呢?”
我說。
“娘娘,不生氣嗎?”
“有什麼好生氣的。”
李珩是皇帝,他想要做什麼,難道還有人攔得住嗎?
我以為,不久便能聽聞那舞姬封妃的消息。
可第二日一早,負責看守舞姬的教引姑姑來向我稟報,舞姬被全須全尾地送回了千秋閣。
李珩是召見了她,可一沒有叫她獻舞近身伺候,二沒有碰她,過後亦沒有給她施恩。
很多人,包括舞姬自己,始終不明白李珩這樣做的原因。
直到我主動傳召舞姬到身前,和聲和氣地問她願不願意給李珩做妃子,成為皇帝的女人。
舞姬的反應大出我意料。
*
“娘娘將奴婢當作什麼了。”
“是您拿來邀寵的工具麼?”
那舞姬道。
我緊皺眉心。
身側的宮人不悅地出聲叱喝舞姬:“大膽,你一小小舞姬,竟敢如此對貴妃說話?”
舞姬口呼知罪,可我看她匍匐在地,再抬起頭時,臉上俱是不卑不亢的神情。
宮人看向舞姬的眼神,卻充滿了不屑和厭棄。
“算了。蘭微。”
我叫住宮人,好脾氣地笑了笑:“既然,美人無心,此事便就此作罷,日後不必再提。將美人送回千秋閣去。”
舞姬沒有再抬頭看我一眼,直直地起身,跟著教引姑姑出門去了。
“娘娘,她可、她可真是無禮!”
宮人氣得又是朝我擠眉弄眼:“還說您需要靠獻出她來邀寵?哈,真是一點數都沒有,若非有您在,陛下怎麼可能多看這種女子一眼?”
我抿了抿唇,沒有說什麼,有些悵然的看向門口,舞姬離去的方向。
其實,我是真的不在乎李珩納不納這舞姬為妃,我的寵愛是不是會被分去。
李珩的後宮並非沒有其他妃嬪。
可好像,我有心拔苗助長反而弄巧成拙了。
就連李珩,知道我召見舞姬所為何事後,亦趕來上陽殿不由分說將我訓斥了一通。
“薛頤真,朕不需得你如此賢良淑德!”
*
我賢良淑德嗎?
不。
可是李珩並不需要我的答案,他隻是到我這裏發了一通無名怒火,拂袖而去,一連數日未再踏足上陽殿。
我自覺無錯,亦從未矮下身段去尋李珩賠罪。
於是,滿宮闈便都傳開了,我開罪李珩的事。
昔日門庭若市的上陽殿,今朝門可羅雀。
又過了數日,不知從何處開始傳的,所有的傳言都指向我,是我善妒不容人,導致天子相中舞姬而遲遲不允其妃位,隻能將人養在上陽殿後的千秋閣中。
我身邊的宮人實在聽不下去那些難聽話,背著我抱怨那些道聽途說之人不辨是非。
“不過都是一起子嫉妒娘娘得寵的小人罷了。”
“我們娘娘開罪陛下,是因舞姬不錯,可何時竟被他們扭曲事實,穿成了是娘娘不許陛下納妾。娘娘隻是個貴妃,不過是得陛下偏愛了些,怎麼就人人都覺得,什麼事都能怪到娘娘頭上來呢?”
她們以為,她們私底下的抱怨嘟囔我都沒聽見。
李珩幾日不來上陽殿,宮裏的傳言便要將整座上陽殿給壓垮一般。
但其實,外麵傳得再難聽,同我又有什麼幹係呢?
他們說歸說,隻要李珩一日沒廢我,他們一日都得精心照料著上陽殿的一切,我依舊吃喝不愁,穿戴不少。
我將幾名躲在廊下拌嘴的宮人叫了過來。
“外麵想說什麼,由著他們說去好了。本宮都不在意這些,你們一昧氣個什麼勁,別把自己身子給氣壞了。”
“娘娘。”
“奴婢等,隻是為您不平而已。”
宮人們大多欲言又止。
我不過是一曬,“有什麼好不平的?”
難道我不是二嫁入宮,不曾獨占李珩?
既然這些都是事實,我自巍然不動,又何懼旁人閑言碎語?
*
這場鬧劇,來得快,結束得也快。
李珩同我置氣前,我本就不愛搭理外界,偶爾舉辦個宮宴,若非他一再好聲相勸,我是絕對不會沾手,更不會去參加的。
李珩同我置氣後,我索性直接停了宮內宮外接待宗親命眷的那些宴飲茶話。
直到許多時令花期過後,亦無人去賞。
尋常無事不知道,那些宗親命眷總有些恩典需得宮中開恩。
可因李珩中宮無主,我雖是貴妃之名,卻有皇後之實。
雪花一樣的求見折子從宮外遞進上陽殿來。
我以開罪天子、不敢越矩之由悉數拒了。
他們便都求到了李珩跟前去。
李珩置了小半月的氣,那熱火喧天的流言蜚語終是通過一道道嘴巴傳到了他耳朵裏。
“那些人說得如此難聽,為何不來告訴朕?”
他又怒氣衝衝地來了上陽殿。
這次,甚至把伺候我的那些宮人都趕了出去。
我手上的丹蔻堪堪染了一半:“陛下是來廢了妾身的?”
見到我如此閑情逸致,不受閑言碎語影響的模樣,李珩麵上的怒意更重了。
“胡說什麼,難不成你當真就想同朕置一輩子的氣?”
我不喜也不怒地看了李珩一眼。
很淡定地糾正了一個事實:“陛下是忘記了,是陛下自己在置氣,不是妾身。”
“朕...朕置氣你就不能來哄哄朕嗎?”
自知沒理,李珩依然厚臉皮地擠到我身邊坐下來。
我側過身去,沒有理他。
李珩隻好放軟了聲調道:“莫生氣了罷,琬琬。這件事,朕會處置好的。”
*
後宮幾名常年無寵的嬪禦跟前的掌事宮人挨了板子,連累她們各自娘家也都得了教女不嚴的申飭,本人雖沒得到什麼懲罰,跟進了冷宮,又有什麼差別呢?
而那曾經名動天下的第一舞姬。
隻因獻舞媚上不成,觸了天子逆鱗,便被囚進內宮的詔獄之中。
可惜了。
我後來再也沒有見過第二個跳極樂淨土比她跳得好看的人。
但這些事明明都是李珩自己幹的。
能怪得了我什麼嗎?
可滿天下的人都見識了開罪我這個寵妃的後果。
我不知道李珩究竟對舞姬做了什麼。
以至於這位名動天下的第一舞姬,臨死前更是恨我入骨。
她嗓音淒厲、一字一句地詛咒我:“薛頤真,你這個毫無人倫道德、寡廉鮮恥的毒婦,我詛咒你和你父兄一樣,被人五馬分屍、不得好死!”
我會不得好死嗎?
我不知道。
但是我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舞姬竟然敢提及我已逝的父兄。
*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舞姬瘡痍滿布的屍身。
原本我是憐憫她的。
雖然並不喜歡她很多時候的言行舉止。
可她出身教坊司,半生身不由己,想要往上爬,改變自己的命運,我想那並沒有錯。
但她千不該,萬不該,牽扯我悲壯殉城的父兄。
我不知道她攻略者的身份,也不知道她恨我的緣由,更不知道,她喊出那句話是攻略失敗後,係統操控她的身體說出來的。
死亡,在她的係統那裏,隻是輕飄飄的‘抹殺’二字。
但怎麼死,死後她的屍身怎麼處理,是她和她的係統都無法選擇的。
李珩伸手攬過我,語氣森然地開口,“朕已下令,將這口出妄言的賤民挫骨揚灰。”
他不但是天子,是武將,曾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場戰役的慘烈程度。
我有些茫然,不明白應該給出什麼樣的反應才合適。
明明李珩已經幫我出了氣。
我心中卻猶嫌不夠。
但此時的我並不知道——
舞姬隻是個開胃菜。
在不久的將來,等待著我的那些人和事。
遠比舞姬這口頭詛咒更刻薄誅心千百倍。
*
第二個攻略者,是南朝一位戰功赫赫的女將軍。
南朝戰敗後,將她送至大晉和親。
少年時的她,曾是李珩最欣賞的一名女將軍——
可是,
李珩少年時,認識過什麼女將軍麼?
除了戰場上廝殺那些細節,又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呢?
我有些茫然,竟不知曉究竟是不是我的記憶出了差錯。
但我親眼看到和親隊伍到來,女將軍在見到高座上坐著的李珩這一刻,脫口而出的一句:“阿珩?怎麼會是你?”
我下意識轉頭看向李珩,他卻眉心緊皺,給出的反應渾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他冷冷淡淡地說了一句:“南國公主怕是認錯人了。朕不是什麼阿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