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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尾何簁簁魚尾何簁簁
刺蝟餅餅

1

公司上市那一天,我正式辭去了CFO的職務,同時退掉了與傅淮舟的婚約。

有人暗嘲,說我親手助他麻雀變鳳凰,卻成了他迫不及待抖落的羽毛。

還有人說,我就愛陪窮小子創業。

養了一個傅淮舟不夠,又養了個沈斫。

*

我拿著文件夾走進28樓時第一次被秘書攔了下來。

新招進來的小姑娘滿目慌張,站起身叫我:“您找傅總嗎?他不在。”

我頓住腳步,點點頭表示理解:“是,公司剛剛上市,又剛搬遷,忙也正常。”

於是拎著文件袋靠在一旁,回複手機上的消息。

那小姑娘明顯不知道我和傅淮舟的關係,倒還與我講起八卦來。

“倒還真不是因為工作上的事,是一個女生把傅總叫走了,非纏著傅總陪她吃午飯呢。兩個人剛才在這裏鬧了好大動靜!”

她說著湊過來:“誒姐妹,你知道那個女生嗎?個子不高,卷發,眼睛很大的,看起來跟傅總關係可不一般。”

我不動聲色回想了下,人事部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應該不至於讓這般工作能力的年輕畢業生直接坐到這個位置上。

那大概就是傅淮舟直接聘用的了,說不好是哪家的女兒或是侄女。

總之自從傅淮舟在外被人叫得上一聲傅總開始,這樣走後門的拜托就時有發生。

傅淮舟每次都皺眉抱著我抱怨,說跟酒局上那些老油條打交道累得要命,受製於人的感覺真不好受。

可直到漁舟的總市值突破九位數,酒會上人人都要將酒杯磕在他杯口下兩寸,我仍會在他的辦公室中隔三岔五看見一些被安排進來的年輕可愛的“關係戶”。

那也是我與他爆發最激烈的一次爭吵的原因。

現在我屢次回想,仍覺得當時的爭吵十分不必要。

除了讓我明白我們之間的確已經沒有感情可言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我了然一笑,伸手指向窗外。

在漁舟大樓正對麵,是一整麵曲型玻璃幕牆,由意大利某位國際著名的設計師親自設計,那是乘風的總部辦公樓。

坐落在整個暉城的中心地帶,是多少有錢人有錢都買不到的地界。

“那棟樓的主人姓程,你說的那個女生,是他的獨女。”

她含著金湯匙出生,十八歲那年的生日禮物是乘風20%的股份。

她比我和傅淮舟小五歲,正是研究生畢業的年紀。

學金融,國內頂尖大學碩士畢業。

小姑娘用崇拜的眼神看我:“你怎麼知道這麼多?難不成,你跟傅總是親戚?”

我莞爾,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小魚?”

我回過頭,傅淮舟正從電梯裏出來。

那小姑娘調皮地吐了下舌頭,假裝乖巧地站直問好:“傅總。”

我走上前,將文件夾遞給他。

“這是上季度的財務報表,以及新漁舟的股份結構,我看過了,沒什麼問題,你再檢查一遍。”

“不用了,你都說沒問題,我就不看了。”

他笑中帶著一絲苦澀:

“小魚,你一定要走嗎?漁舟才做起來,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

他看向我時的挽留如此情真意切,讓我都幾乎忘了,他已經為我的位置找好了最佳接替人選。

“是,董事會那邊的程序今天全部走完了。”我踩著高跟鞋站在一旁,默契地與他保持得體的距離,“還有一件事,關於我們的訂婚宴。”

傅淮舟抬手看了看腕表:“你說了算,沒空的話就交給策劃師去做。”

眼前這個人,不隻是漁舟的CEO,也是我的未婚夫。

他忙得連與我多說兩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卻願意特意陪程霜降下樓用餐。

我搖搖頭:“不用了,我已經通知他們取消了。”

這場訂婚一推再推已經兩年多,我從滿心歡喜等到厭煩疲倦,實在是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傅淮舟顯然沒明白我的意思:“你之前不是一直說想要儀式嗎?怎麼又不辦了?”

沒等我回答,他自顧自點點頭:“不過簡單點倒也好,最近正是關鍵時期,我也忙——”

“我的意思是,我們分開吧,不需要訂什麼婚了。”

高跟鞋踩久了小腿酸脹難忍,我後退一步打斷他,轉過身。

“知道你忙,後續事宜我會找你的律師商議,不打擾了。”

路過那個已經震驚到幾乎靈魂出竅的小姑娘,我回答了她上一個問題。

“不算親戚。如果一定要說的話,現在看來該是陌生人了。”

至於我為什麼對程霜降了解甚多。

因為她喜歡我的未婚夫,追了他快兩年了。

我按了下行電梯,門開時我與裏麵的人打了個照麵,相互點頭,隨即錯身。

我走進電梯,看著程霜降越過我熟稔地踩著小高跟,一蹦一跳挽住傅淮舟的手臂,搖晃著撒嬌。

電梯門一寸寸關合,將傅淮舟錯愕而不甘的視線阻隔。

從始至終,他沒有挽留。

下至8層,我剛踏出一步,便被人堵了個正著。

來人身高腿長,低頭笑著問我:“小魚怎麼去了這麼久,是不舍得了麼?是不舍得漁舟,還是他呢?”

我將掉落的碎發挽回耳後,聽見一邊茶水間裏傳來同事的閑聊。

“你說李總是不是傻?陪傅總創業辛苦這麼多年,眼看著剛有起色,怎麼這個節骨眼上離職了?”

“是啊,這不是給別人做嫁衣呢嗎?喏,對麵那家的小千金,就等著位置空出來辦入職了。”

“嗐,你們知道什麼。”

某位老員工了然的聲音響起:“我看李總啊,這是玩養成係上癮了。養了傅淮舟一個不夠,又養了個沈斫。”

被養的沈斫本人站在我麵前,垂眼看著手機再次發問:“是嗎?我也能讓小魚養,好大的福氣。”

下一秒,我口袋裏的手機震動,顯示入賬五萬二。

他搖著手機:“預付些工資。小魚太搶手了,可別被人搶走了。”

從剛剛上市的漁舟跳槽到僅有幾間辦公室的斫玉,退掉與商界新星的婚約,在外人看來我或許的確打爛了一手好牌。

但隻有我知道,自從認識沈斫那天起,又或者更早,我已經在漸漸不愛傅淮舟了。

*

若說漁舟這兩年來發展迅速的功臣,一定逃不開沈斫的名字。

沈斫入職時的漁舟還沒有這麼大的規模,忙起來時我和傅淮舟都常常身兼數職。

那天麵試進行到一半,就有與我相熟的同事跑進辦公室來拉我。

“小魚!聽說今天有個名校畢業生把簡曆投到我們公司來了,現在正在麵試呢!”

我到時會議室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正七嘴八舌討論著這人的來曆。

有人遞給我張簡曆,上麵寫著他國內TOP2大學本碩畢業的學曆和國外鍍金的履曆。

可最讓我驚訝的,是他的高中,與我和傅淮舟是同所。

竟是位素未謀麵的校友。

屋內的麵試已經接近尾聲,負責麵試的同事問:“請問你想來我們公司的原因是什麼呢?”

一般情況下,這個問題意味著麵試結果八九不離十,對方隻需要象征性地說一些場麵話,便可順利入職。

可對麵卻沉默許久。

再抬頭時,我看見那人眼尾一顆好看的淚痣。

“我曾有一位仰慕追隨了許久的前輩,聽說在貴司就職,我慕名而來。”

眾人理所當然將他口中那位前輩與傅淮舟對上了號,散去時還對他的赤誠嘖嘖稱讚。

隻有我站在原地良久,然後將簡曆交給了一旁的同事:“入職後,讓他進我的項目組吧。”

那陣子我正忙得焦頭爛額,卯足了勁要談下乘風的合作機會。

那是漁舟第一次踏入乘風的第一道門檻,勉強夠上了乘風的最低線。

其實在招標會上,我們原以為沒有希望了。

可會後,程立平竟主動讓人找到傅淮舟,特別叮囑要給漁舟一次機會。

我知道後與項目組的同事互相擁抱著歡呼,都以為是熬了幾個大夜做出來的投標書得了程總青睞,抑或是漁舟的誠意感動了對方。

那時的我更年輕些,還有著“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韌勁,不懂得放棄為何物。

那天半夜,我拉著關係要好的同事在寫字樓天台上開了一整箱酒,一邊歡呼一邊立下遠大誌向。

“要是不拿下與乘風的合作,我就不是那個李漁了!”

一旁有人附和;“等那位帥哥海歸進了項目組,這項目非咱們漁舟莫屬。”

我拿著酒瓶登上護欄旁的台階,隨手一指。

遠處那棟曲型玻璃幕牆大樓一旁,有一座同樣高聳的寫字樓,此刻正燈火通明。

“看見那座大樓了沒有?總有一天,我要把那棟樓都買下來!等到時候,我要把漁舟開到他乘風眼皮子底下,我要讓他乘風求著咱們合作!”

同事們都笑,說到時候不知是該叫我李總,還是傅總夫人。

我也跟著他們傻笑,直到傅淮舟加班結束過來揪我。

我喝醉了,不願意乖乖回家,非要拉著傅淮舟看我的商業帝國。

還朝他邀功說:“我的投標書厲害吧?連乘風都拿得下。你以後要是娶了我這麼能幹的老婆,可太有福氣了。”

我醉得太厲害,沒有注意到他躲閃的目光,和無言的沉默。

第二天沈斫入職,我將他的工位安置在我旁邊。

眾人打趣,說我還是這樣,一遇到好苗子就不放手,必須自己親自帶才放心。

還有人作勢要打電話給傅淮舟,告狀說我快被勾走了魂。

沈斫正收拾東西,將一張相片放入電腦旁的相框,聞言抬起頭:“傅總與李總這麼多年,感情還是這麼好。”

同組的女生起哄,問他怎麼知道。

“附中有名的金童玉女,誰又會沒有耳聞呢?”

明明是祝福的話,他卻看起來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別叫我李總了,公司一共也就這麼點人。”我在他的工位上帶著他熟悉流程,隨口道,“我叫李漁,同事都叫我小魚。”

“小魚。”

他乖巧地跟讀,咬字卻讓我耳根一熱。

這天傍晚下起雨,傅淮舟發消息給我,說他要參加一場酒會,不能與我一起回家了。

我獨自在家等到十二點過,傅淮舟才搖晃著進門。

我過去攙他,卻在他身上聞見一股好聞的梔子花香水氣味。

很少女的味道,卻不刺鼻也不甜膩,一定是大牌子做出來的昂貴貨品。

這個氣味,我不是第一次在他身上聞到了。

上一次,是他說乘風願意給漁舟一個機會那天。

我沉默著將他安置在沙發上,打濕一條熱毛巾來給他擦臉。

還沒等我俯身,腰便被抱住。

傅淮舟將臉埋進我柔軟的睡衣前襟,嘟囔著:“小魚,我不想跟那些人喝酒了。合同不簽,就知道灌我……”

我看著他精心抓出的發型,聞見上麵的香波氣息,很好地蓋住了酒氣。

鬼使神差地,我開口詢問:“酒會上,有女生嗎?”

話音剛落我便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多麼愚蠢的問題。

這樣的場合,不說各方老板,就是秘書也有十多個,怎麼可能沒有女生?

而傅淮舟卻像是睡著了,沒有回答,隻是一個勁朝我身上蹭。

窗外的雨聲蓋過了屋內的沉悶,情緒如同陰暗潮濕處滋生的苔蘚,煩悶蔓延著。

“叮——”

手機信息聲響起,我手忙腳亂地翻出查看,竟是沈斫的消息。

“小魚,今天你發我的PPT找不到了,方便的話可以再給我一份嗎?”

文件保存在公司電腦上,我沒怎麼思考就揣了車鑰匙和手機,甚至來不及換掉睡衣便奪門而出。

身後,傅淮舟似乎恢複了一絲清醒,口齒不清地問我去做什麼。

關上門的那一刻,我留下兩個字:“加班。”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屋外帶著潮濕的空氣,腦中隻有逃離的想法。

逃離傅淮舟,逃離那個我忍不住想要去探究的真相。

夜深了,高架前所未有的暢通無阻。

直到坐在辦公室裏打開了電腦,我才回過神,發現一雙拖鞋已經被雨水浸濕,冰冷地黏在腳上。

如同那股梔子花香氣一樣,如影隨形。

手機信息聲再次響起。

沈斫回複:謝謝小魚,晚安。

*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再見到過傅淮舟。

因為和乘風的合作進入到了關鍵時期,我和整個項目組都被迫加班,甚至通宵。

而傅淮舟,更加頻繁地出入酒會應酬,再沒有發消息向我報備。

我們的家中冷冰冰的,沒有絲毫人氣。

項目結束那天,傅淮舟給我打了電話,嗓音疲憊。

“小魚,乘風那邊沒問題了。這段時間你們辛苦了,今天好好慶祝吧。我還有應酬,晚點回去。”

拿了尾款,同事們起哄讓我請客。

吵鬧之中,沈斫坐在電腦前,安靜地注視著我,跟著眾人一起鼓掌。

我特意走過去,開玩笑道:“你可是大功臣,一定得來啊。”

為了這個項目,沈斫熬了半個月,幾次險些推進不下去,都是他提出了關鍵想法。

說得誇張些,這個項目說是沈斫拿下來的也不為過。

沈斫笑了下:“那冒昧問一下,能不能蹭小魚的車?”

我愣了下,點頭。

那段時間是暉城的雨季,夜晚的雨又急又大。

包廂裏,沈斫作為此次不可磨滅的功臣,坐在我右手邊。

不停有人敬他的酒,他來者不拒。

或許是太開心,我喝了幾杯後就有些頭昏。

臉頰好像很燙,我抬手用手背降溫。

又有同事過來敬酒,我伸手去拿酒杯,卻被蓋住了杯口向下推。

轉過頭去,沈斫舉杯磕上那人杯口:“李總有些不舒服,我替她吧。”

我條件反射地掙動逞強:“沒關係,我可以的。”

他仰頭一口喝盡杯中所有的酒,不看我:“小姑娘家家,喝這麼多做什麼。”

我想我或許真的有些醉了。

視線中的光線逐漸暈開,朦朧中我想起第一次與傅淮舟一起參加一場應酬。

對方見我是女生,便一直灌我酒,直到我忍不住跑到廁所吐了個一幹二淨,胃裏反上酸水。

散場後我質問傅淮舟,為什麼不幫我擋酒。

他按著太陽穴擺手:“小魚,生意場上,你早晚都要學會的。喝點酒而已,又沒什麼。”

後來那場合作真的談了下來。

和對方簽署合同時,那家經理笑著拍傅淮舟的肩膀:“李小姐是個爽快人,酒桌上不比男人差。這個項目交給這樣的人,我們放心。”

為了這句話,我練了很久的酒量。

從三四瓶就吐,到一個人喝掉半箱仍能談笑風生,簽合同時遞過去的筆杆都不帶一絲顫抖。

從始至終,傅淮舟沒有說過一句心疼。

數年過去,已經沒有人會在生意場上把我當成小姑娘一樣對待了。

在他們眼裏,我是傅淮舟的女伴,是漁舟的半邊天,是酒桌上千杯不倒的拚命三娘。

可如今沈斫告訴我,我仍然保有著當一回小姑娘的權利。

醉了,喝不下,不喜歡,可以不喝。

熱鬧的氣氛中我轉過頭,看見他眼尾的淚痣。

不知怎得,突然覺得眼熟至極。

同事又將玩笑開到我身上:“小魚,看什麼呢?被咱們帥哥迷住了?”

沈斫看向我之前,我移開視線。

像被紅酒灼燒一般。

*

站在酒店門前將同事們一一送走,我回到車裏。

沈斫坐在後座,安靜地垂著眼,不知道睡著沒有。

叫來的司機繞著轉盤開至酒店門前的中央噴泉,我看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身影。

傅淮舟與程立平相對而立,交談著什麼。

而他身側,臂彎裏挎著個女生。

眼睛很大,栗色卷發,曾幾次與程立平共同出現在財經雜誌的封麵圖上。

那女生滿眼興奮和崇拜地看著傅淮舟,讓我回想起十七歲的自己。

那時第一次在光榮榜上看見那個人人口中傳頌的年級第一,卻長著一張與書呆子完全搭不上邊的臉。

後來在醫務室醒來,第一眼看見那人守在床邊時的春心萌動,此刻回想仍然清晰可查。

這般情景,直接離開看起來未免有些像是落荒而逃。

我讓司機停在三人麵前,降下車窗,點了點頭:“好巧。”

傅淮舟看起來有一瞬間的失措,隨後一言不發地緊緊盯住我。

最後是程立平笑著出聲:“這位是?”

那女孩也轉過頭來看我,無比自然又落落大方地遞來名片。

“你好,我叫程霜降。”

在那張名片上,我聞見熟悉的梔子花香。

她看上去,倒是比我更像是傅淮舟的戀人。

我指了指她身側的傅淮舟,微笑著回應:“我和他……”

“是同事。”

傅淮舟接住了我未完的話語。

程立平立刻在一旁笑得開懷又欣慰,問我:“傅先生這樣年少有為,這位小姐想必也不會差。依您看,我女兒和這位傅先生般配嗎?”

雖然是問句,但我們都心知肚明,答案隻能有一個。

於是我點點頭:“很般配。”

這倒不是句違心話。

捫心自問,程霜降比我更年輕,也更漂亮。

他們二人站在一起,若要讓人說句不配,也是很難的。

車外兩人都笑起來,傅淮舟卻仍是一言不發,看向我的眼神複雜難辨。

配合出演這場鬧劇讓我的頭更劇烈地疼起來,維持笑容也愈發困難。

麵前伸出一隻手臂,筋骨分明,當著眾人的麵升起車窗。

下一刻,一道帶著酒氣的呼吸噴灑在我頸側耳根。

我被禁錮在沈斫和車門之間的狹窄縫隙裏,是一個轉頭就可以接吻的距離。

“你做什麼?”

話語隨著呼吸顫抖。

雖然明知車窗是單項可視,我卻仍錯覺三道視線落在頭頂。

剛剛車窗升起得並不算快,傅淮舟究竟有沒有看清?

他現在究竟是盯著深黑的玻璃企圖窺探自己女友與另一個男人的旖旎景色,還是攬著自己的新歡與未來嶽父周旋寒暄?

沈斫大概醉得很厲害,聲線都摻上沙啞:“那邊的抽紙沒有了。”

一窗之隔,傅淮舟與另個女生親密交談宛如戀人。

而我,被人困在懷裏,姿態親昵又曖昧。

我多希望自己也喝醉了,可以在這場荒誕中理所當然地保持坦然自若。

我慌亂伸手想替沈斫抽紙,卻在車門手扣裏與他十指胡亂地糾纏。

肩頸處一沉,是沈斫將下巴枕在了上麵。

我轉頭的功夫,手就被人握成拳,包進了手掌裏麵。

簡直腹背受敵。

喝醉的人掌心滾燙,帶著與窗外寒冬不相符的溫度,以一種強勢到近乎不講道理的力道,緊抓著不放。

我試探著叫他:“沈斫?”

出口的嗓音令我自己都臉紅心跳,慌忙閉緊了嘴,用另一隻手推他。

“沈斫,我男朋友在外麵。”像是怕人發現,我用氣聲叫他。

抵在我肩胛骨上的喉結上下滾動一周,背上的人發出一聲輕笑。

“小魚,我看他把手放在那個女生腰上,笑得挺開心的。”

車窗外旖旎璀璨的燈光下,酒精帶來的眩暈中,心臟跳得像是要壞掉。

我知道,我完了。

*

我以為傅淮舟不會回來的,卻在淩晨三點聽見了引擎聲。

我也沒睡,坐在沙發上盯著那張薄薄的名片,哭了笑笑了哭。

或許我該慶幸,輸給程霜降這樣的人不算狼狽。

傅淮舟的一邊肩頭有水痕,是為人撐過一把傾斜的雨傘的後果。

“坐在你車裏的是誰?”

一片沉默中,他先發問。

我報以相同的回答:“同事。”

一室寂靜被破開一個口子,之後的爭吵、埋怨、歇斯底裏似乎都變得合乎常理。

在感情中,我一向將追問和挽回視作恥辱,是失敗的象征。

而如今,我終於還是開口問出那個看似毫無意義的問題:“你和程霜降是怎麼回事?”

傅淮舟低頭點燃一支香煙:“你以為,乘風是為什麼把項目交給我們?”

他抬起頭,一半臉頰被窗外的月光打亮,神色竟令我陌生。

“靠你的項目組嗎?靠你們一紙項目書一場談判會嗎?李漁,那可是乘風。”

傅淮舟比誰都更了解,我是多麼要強、不肯低頭。

也知道我為這次項目熬了多少夜,廢了多少版文件,掉了多少頭發。

可他還是用輕飄飄一句話,將我的所有努力貶得什麼也不是。

而我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沒錯。

按照如今漁舟的知名度,即便將項目計劃書遞到程立平桌上,也絕不會被多看一眼。

那多出來的,本不該屬於我們的機會,不過是因為程霜降對傅淮舟一見傾心,哄得程立平鬆了口。

今晚與程立平對視一眼,他仿佛在警告我。

若我執意不肯放手,即便他當即撕毀合同,漁舟也絕不可能拿他如何。

我突然笑出聲來:“那我現在,是不是該為程小姐騰地方了?”

“她就是小孩心性,一時新鮮感上頭,胡言亂語說什麼追求。小魚,你我八年,你怎麼能不信我。”

傅淮舟按滅了煙,走近兩步,似是妥協:“小魚,我知道,你為這個項目費了不少力氣。你放心,到時獎勵和名頭都算在你身上。”

我搖頭:“項目組的每個人都出了力,沒有這麼算的道理。”

他走近,挑起我的下巴。

“小魚,你記性不好,我幫你回憶回憶。漁舟的股份我占百分之四十五,要怎麼算怎麼獎,都該是我說了算。”

第二天會上,我坐在傅淮舟右手下第一個位置,聽見他將原屬於沈斫的功勞全部加在我身上。

我屈辱地緊握住拳,指甲幾乎摳破椅子的皮麵。

傅淮舟掃視一周,朝我笑了:“小魚,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

我緊抿住唇,不出聲。

我知道,如果我說不滿意,代替我遭殃的可能會是沈斫,或是項目組裏的某個同事。

但絕不會是我。

“散會。”

傅淮舟對我的順從十分滿意。

會議室中人來人往,我垂著頭,不敢去看沈斫的目光。

“抱歉。”

聲若蚊蠅的道歉,我甚至沒資格對他說出。

我像個等待審判的無恥之徒。

緊攥的手掌被人掰開,塞入一個小小的圓柱形物體。

我展開,是一顆大白兔奶糖,不知是被從哪裏掏出來的,邊緣都有些褶皺。

沈斫看著我,笑得像是雨後初晴夜晚的月亮:“沒關係啊。小魚多拿錢,我也開心。”

我不知道,十七歲那年與現在,究竟哪一刻心臟跳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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