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中有病重的老母,有瘸腿的弟弟,還有嗷嗷待哺的幼兒。
她需要銀兩,需要我給不了她的銀兩;
所以在世子妃找上門來的時候,春蘭站在她身後時,我也沒覺得意外。
我沉默不發的跪在地上,任由夫人身邊的嬤嬤抽了我一個又一個耳光;
世子妃真美。
被打的時候,我想。
聽聞她是侯府的嫡女,閨名杜明月。
看著她身上淡藍色的絲綢錦繡華服,滿頭珠翠,和貴氣優雅的一舉一動。
皎皎明月,掌中之寶。
不像我,夭夭,連名字隨意都寓意了不詳。
4.
一連打了我二十個耳光後,杜明月讓嬤嬤停下了手;
她看著我的眼睛裏有厭惡,有不屑,和憤怒。
我知道,如果我想要保住性命,此時的我應該要叩頭求饒,也許為了世子妃賢德之名,她可能還會有所顧忌饒我一命。
可是饒恕我之後呢?
是把我賣給人牙子?
還是丟到煙花柳巷?
看著她目中無人高貴的眼神,我忽然覺得好累。
我這樣低賤的人,又何必苟活於世呢?
我不想掙紮了。
正當杜明月用帶著護指的指尖抬起我的下巴,朱唇輕啟時,顧珩來了。
他穿著來不及換下的朝服,從馬上翻身而下,急匆匆的走到院子裏,不動聲色的握住杜明月抵在我下巴上的手,擋在我麵前。
我跪在地上看不見顧珩的臉,隻聽見他拉著杜明月說著與我不同的溫柔嗓音,“明月,這是怎的了,發這麼大火氣?”
杜明月甩開他的手,指著我,充滿怒氣的眼裏夾雜著委屈,“顧珩,你說,她是你的什麼人?”
顧珩沉默了一下,然後低聲下氣的勸哄著杜明月,“她隻不過是我的一個奴婢罷了,你若是不喜歡,我以後再也不見了便是。”
可杜明月怎麼會信呢?
她勾了勾紅唇,斜了顧珩一眼,漫不經心道,“哦?隻是奴婢啊;罷了,既然夫君說她隻是一個奴婢,那不如就將她亂棍打死吧。”
顧珩似乎有些生氣,臉上的不耐煩也漸顯,“明月,她也是一條人命,怎麼能說打死就打死?”
杜明月冷笑著看我,“一個低賤的奴才,爬上主子的床妄圖攀高枝,就是打死也不為過。”
一聽到‘打死’二字,我的身子忍不住瑟縮的抖了一下,卻沒出聲,如果今天顧珩沒來,她可能隻是賣了我;可現在顧珩來了,麵臨我的就隻能是死路一條。
作為世子妃,她可以忍受一個早晚都會有的妾,卻不能忍受一個剛成親後就被夫君疼愛護著的外室。
5.
顧珩也沉默了一會兒。
最終他開口,把我許配給了他的馬夫,顧一;
我震驚的抬起頭,卻隻看見他晦暗不明的眼眸。
顧一,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跪在我身邊,臉上沒有一絲喜色的謝恩。
是啊,得了個人人唾罵的低賤外室,換做是誰也不會開心。
可既然今日僥幸沒死,我就得堅強的活下去;
我昏昏沉沉的跟著顧一叩拜跪謝。
杜明月雖然不是很滿意,但還是被顧珩哄得隻是跺了跺腳後就隨著他離開。
他們離開時,我再也忍不住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昏過去前,我仿佛看見顧珩遠遠回頭望我一眼,然後跟著他的妻子上了馬車離開。
這之後,我便病了,渾身酸痛,整個人好像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炙熱。
躺在床上,我昏昏沉沉的做了一個夢,夢裏我回到九歲那年。
那年大旱,莊稼地顆粒無收,為了生計於是家裏決定隨大流南下逃荒。
逃荒路上的災民太多了,食不果腹的他們連樹皮都啃沒了;
夢裏的娘懷中抱著一歲的弟弟,爹背著三歲的妹妹,我們一家五口,像是那些被扒了皮的楊樹一樣,枯瘦的隻剩最後一口氣。
終於有一天,弟弟餓的挺不住了大哭大鬧如何哄都不頂用;
他還小,吃不了樹皮,可是我們身上僅剩的糧食也已經吃完了。
爹沉默了一晚上,第二天,他不知從何處拿回來一碗小米,抓了一把給我,讓我熬粥。
也是那一天後,妹妹不見了,可我不敢問。
可是那一碗米,還是太少了。
很快,米便沒有了。
爹拍拍我,這次熟門熟路的帶著我找到了災民邊上的人牙子。
他們就像豺狼一樣,盯著那些走投無路的災民,準備隨時從他們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這一刻,我沒有反抗,我知道這就是命,因為就算是留下來,家裏也沒吃的了。
被賣了,也許還能吃上一口飽飯,尋得一絲生機;
好在爹沒有喪了良心,他沒把我賣給青樓,隻是賣給那些給大富大貴的人家挑丫鬟雜役的牙行。
我年紀比妹妹大了些,能幹活,所以我爹拿我換了半袋小米;
我想半袋小米,應該可以夠爹爹他們吃上好久了吧
我看著爹,爹沒有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