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不速之客
立秋之後,祥雲醫館很早就打烊了,這兩天甚至不到酉時,我就讓店裏的夥計關門謝客。
要知道,這個點兒天還沒擦黑,就算再延遲半個時辰,也總能進來一兩個客人,我若開著門多少也能賺點診金或者藥費以維持生計。
時日長了,難免引起了左鄰右舍的議論。
隔壁麵館的王大娘語重心長地教育我做生意要勤奮不可憊懶,二樓開胭脂鋪的徐娘子幾次瞧見我也是直搖頭,就連街頭算卦的王半仙也沉痛地掐著指頭說我這是敗家的行為、遲早要把我爹留給我的一份家業敗光雲雲,每每我想開口為自己辯解兩句,話到了嘴邊兒全咽了回去,換成了一聲無奈的歎息。
我也想多賺點銀子,讓日子好過一些的,可即使我再多賺幾文錢,於每年的五十兩房租來說,實在是杯水車薪。
關鍵是,多開一會兒門,反而會多增一分風險。
風險就是,我那個陰險的房東——霧城的少城主自從到外地遊山玩水一個多月回到城裏後,最近每到傍晚時分,就會溜達到這條街上來,萬一他突然瞧見我的醫館還開著門,想起我還欠他三年的租金,抬腳踏進來向我討債,我賺的那點銀子豈不都要還給他?
何況是一百五十兩銀子,一筆不小的數目,讓我一時半會兒上哪兒湊去!
思量再三,我決定——不能因小失大,寧可少賺點,也要躲開這個二世祖!
然而,沒多久,新的問題又來了。
提前打烊之後,我總能在醫館的後院裏,聽到外間傳來的敲門聲。
尤其是這一天,敲門聲像是要把門板震破似的,可憐我家這扇門還是爹爹在世時留下來的老古董,少說也值個三兩銀子呢!
一氣之下,我從後院衝到前頭,隔著窗子喊道:“哪個沒眼力見的,沒瞧見門上掛了打烊的牌子嗎?”
要不是店裏的夥計歇工回家了,我早就讓夥計提刀砍人了!
整條街上的哪個不知道,我家醫館的店夥計丁大壯可不止會算賬跑腿,那砍人的力氣也是一等一的,從名字也能看得出來嘛!
咳咳——當然,從我十二歲繼承醫館以來,十年了,倒也沒有誰真上門找事,畢竟,我可是一名醫女,救過的人若排起隊來,能排到城牆根兒那兒。老百姓們感激我還來不及,誰又會真跟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醫女過不去!
話說回來,今天外頭拍門的這位大爺大概是我命裏的煞星,我那麼一聲吼之後,對方非但不肯離開,反而變本加厲了,隻聽到喀嚓一聲,醫館的窗戶被一股大力震開了,接著,一條血淋淋的胳膊搭在了窗台上,嚇得我往後一退,驚魂未定之時,一張充滿了血汙的臉露出半個來,對方有氣無力地道:“姑娘,行行好,快開門,救命啊——”
我冷笑:“你既找上門來,想必應該知道,我這醫館有三不救,不救將死之人,不救江湖中人,不救身陷命案之人。我看你這模樣,必然占了其中兩樣。就算我的醫館明天倒閉了,我也不會壞了規矩。”
“沒想到一別四年,姑娘還和當年一樣沒變!不過,嘿嘿,這個性,我欣賞——”對方歎了口氣。
“你說什麼?!”我滿頭霧水地盯著他,隻見男子抹了把臉上的血汙,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他用力咳了幾下,費力地將窗台上的胳膊抬了抬,我這才看清楚那條血胳膊居然不是他的——原來,他背上還背了一個身負重傷的人。
“姑娘,你忘了嗎?四年前,你答應了我師父,隻要他湊齊了二百兩銀子,你就幫我治療耳疾的。就算你不救我師父,你總得履行當年的約定給我看病吧?”男子又把遮住眼睛的劉海往後撥了撥,露出了一雙漂亮的丹鳳眼來。
這雙眼睛我是認得的,又黑又明亮,帶著一絲攝人的光芒,真真是眸如寒星。
早在四年前就領教過葉寧這廝的臉皮有多厚,如若我將他拒之門外,明天他肯定還會找上門。再者,聽他的口氣,似乎是帶足了銀子——二百兩啊!剛好夠付三年的房租,還能餘下五十兩買藥材!
我尋思著老是這麼躲著少城主也不是個事兒,不如做了這一筆生意,早點把租金交了,也省得我每天過得提心吊膽的。
這廝一下捏住我的七寸了,我隻得皮笑肉不笑地道:“醜話說在前頭,放你進來治病,二百兩銀子,一分都不能少!少了一分,你都別想出醫館的大門!”
“成交!”
一聲悶笑之後,跟在我身後的葉寧低聲道,“還是那麼財迷。”
見我似要發作,他立刻抬手對著嘴巴做了個縫合的動作。
我哼了一聲,懶得理他,一邊往後院走,一邊道:“從後門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