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日我客客氣氣將皇使送走，聽了他許久 “如今戰事凶險，聖上是為了讓祝家有後才賜婚二位。薑二小姐可莫要辜負聖意和良辰吉日” 的陰陽怪氣。

身虛力乏，我也隻好認真保證 “臣女今夜就披上嫁衣去前線嫁給祝三公子，爭取一夕即可延續血脈，絕不讓聖上憂心。”

正犯愁怎麼讓誓言應驗，沒想到青鋒就衝進來急切道 “三爺回來了，快為小姐整理。”

同樣深受皇使折磨的無憂，登時亮起雙眼，利落為我打扮起來。

在眾人精心的準備中，我微弱的掙紮了一下 “戰事當前，我們一切從簡。”

無憂歪頭考慮一秒，鬆開我脆弱的脖頸，將那兩隻金蓮巨釵拔下來，爽快道 “一切都聽小姐的”。

而祝府唯一的掌事嬤嬤在聽到這話時，不露痕跡的鬆了口氣。

薑家陪嫁皆是好手，上下打點備至，倒顯的祝府眾人有些局促。

我拍拍無憂欲蓋簾頭的手，側臉看向掌事嬤嬤 “嬤嬤，不知京中與朔北風俗是否一致，還望你瞧瞧。”

她微微一怔，隨即帶著和順笑意走來。仔細為我檢查過妝容衣飾後，伸指虛點我眉頭 “朔北女子成婚，要描繪花鈿。”

我順著她應道 “勞煩嬤嬤。”

她細細為我描繪，輕聲細語的絮叨起 “小姐莫要憂心，我家公子端正沉穩，不像傳言那般。”

“小姐容貌極盛，可這眉眼間總浮著些病弱，瞧著倒叫人心碎。這花鈿也有保平安的意思，定能護佑小姐康健。”

就這樣在一片紅色暈影中被人牽著完成婚儀，有些昏沉的我不由想起嬤嬤的話，這花鈿真的能護佑我康健嗎？

不知誰家幼子的撥浪鼓跌了出來，正巧落我腳下，層疊的婚裙纏住小鼓，勾的我直直向前摔去。

落地前，我心中暗念祝府地磚粗糙的很，傷胳膊傷腿還好，可莫要摔到臉。

猝不及防間，指間紅綢拉緊，我在這力道下轉了個圈。勁風貼身而過，隨即我被人微攬在懷中，免去皮肉之苦。

那人虛扶我肩膀，幫我站穩，陌生的溫熱氣息隔著蓋頭垂落在我耳畔，低沉的聲音聽著似有緊張 “薑小姐可還好？”

我靜下心神，點點頭道 “還好，多謝你。”

他似乎怔了怔才答 “我走慢些，你若跟不上，隨時喚我。”

“好。”

後院比之前廳，要安靜些。但因祝府多年未辦喜事，闔府上下也盡了全力做熱鬧。

吃過嬤嬤備好的甜湯，我端坐在床邊，思緒紛飛。遠處兵荒馬亂，前廳賓客喧鬧，這一隅倒是安穩平和，叫人忍不住打起瞌睡來。

“累了嗎？”低沉的聲音攜著未散的冷風，將我的瞌睡蟲通通驚走。

我努力睜開眼，卻不想被沉重的花冠壓晃了頭，男人眼疾手快，微俯身便穩穩托住我後頸，沒叫我仰躺過去。

大概常年行軍，祝澤州掌心指間，布滿粗糙厚繭。貼在我柔軟頸間，無緣由的，令人想到礫石地麵。

“還好嗎？”他聲音裏仍有一絲說不明的緊張。

我不懂他心思，隻好答“沒事。”

房間安靜下來，男人立在我身前，頓了許久，才再次開口 “薑小姐，我能掀蓋頭嗎？”

這是，在問我麼？一片紅色朦朧中，我輕聲道 “好。”

雙手各執一角，他小心又鄭重的掀起我的蓋頭。燭光盈室，亮在眼前，我笑眼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