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九月的天氣悶熱不堪，天空透藍，白雲也夾雜著一絲燥。昨夜一場雨下完，氣溫不降反升，蟬鳴聒噪，塑膠跑道都滾燙發熱。

操場上我尋了一處陰涼地百般聊賴的撥弄著地上的石子，這麼熱的天還要上體育課，看著高三會被各科老師爭先霸占的體育課倒是也不錯。

雖然在陰涼處，但是也被毒辣的太陽烤的暈乎乎的，我垂著頭數著時間想著趕快結束然後狂奔到班裏吹空調。

突然，一陣陰涼的風夾雜著淡淡的梔子花香佛遍我全身，我抬頭想尋找這股涼意，便看到一個瘦瘦高高高的背影，加上操場旁鬱鬱蔥蔥的香樟樹襯托，像跑進二次元的美少年。

方知遠就是從這天開始闖入了我的心中，在其後的時光裏紮根深處。

高三的第一節課，班主任正在講台上鼓舞人心。

「高三是至關重要的一年，相聚既是緣分，座位表已經排好，下課之後去看，不要占用課間時間調換。高三了，時間非常緊迫......」

一聽說座位表排好了，班裏頓時亂哄哄的，討論聲聲聲不止。

「好了，別討論了，把卷子傳下去，這節課小考。」

班主任嗬聲製止了吵鬧的同學，班裏瞬間又恢複了安靜。

我扭頭看向窗邊的方知遠，真幸運，和他分到了一個班級。

他揉著睡的朦朧的眼睛靜靜地坐在位置上，身體靠著牆壁，慵懶又隨意的支著腦袋。

他眉毛修長，一雙眼睛清澈透亮，鼻梁高挺，嘴角總是微微上揚，有一股不羈之氣。

還沒等我欣賞完方知遠的美貌，一個粉筆頭就落在了我的頭上。

「好好做卷子別開小差。」

不知道班主任扔粉筆頭的能力怎麼練的這麼爐火純青的，都快趕上百步穿楊了。

下課後，我去看了座位表。

“方知遠林青溪”

我和他的名字挨著，那我們就是同桌了...同桌！

我快速的收拾好東西，在課餘時間換好了座位，期待我的新同桌。

「林青溪，老師不怕我和你坐一起拉低你的成績啊。」

他把書放下，又趴在桌子上睡了起來，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想和他說些什麼，看他趴在桌子上也隻好閉了嘴，沒關係，來日方長。

「方知遠，起來了，上課了，你怎麼這麼困啊。」

他抬起頭依舊有些睡意朦朧：「昨天熬夜打遊戲了......」

我想了好幾個自我介紹的開頭和作為新同桌的寒暄，好像一個也沒用到，我們就這麼自然而然的成了同桌，好像認識了很久的老同學，也是，畢竟我是分班成績第一，認識我也不奇怪。

放學後，我看方知遠和我走的一個方向，便偷偷跟在他後麵。

他拐進了一個胡同，我考慮再三也鼓起勇氣跟了上去。

然後看到他蹲在牆角，掀開了一個紙箱，裏麵傳來一聲淒厲的貓叫聲，他難道在虐貓？

我忘記了自己在偷偷跟他，站出來說了句：「住手！」

他扭頭看了我一眼，然後一臉的莫名其妙，臉上好像寫著：“這位同學，你有病嗎？”

我也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唐突，燦燦道：「聽聲音還以為你在虐貓。」

他向我招招手：「過來。」

他拉開了紙箱，裏麵是一隻小貓。

「它叫團團，是隻流浪貓，嗓子受傷了，所以叫聲有點粗啞。」

「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你了。」

他從兜裏掏出了一根火腿腸：「我每天經過這裏會給它帶點吃的。」

這時夕陽剛好透過屋脊折射出來一束光，打在他的身上，溫馨的色調，柔和的夕陽，帥氣的方知遠。

我感覺自己的臉呼呼發燙，趕緊轉過頭。

「我回家了，明天給團團帶吃的。」

然後留下了一臉茫然的方知遠。

我想當時我應該就喜歡上他了吧，或許更早的時候。

因為團團，我和他的關係逐漸親近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他很愛喊我溪溪，我問他為什麼，他隻說喜歡。

「方知遠你看，我今天給團團帶了壓縮餅幹，你說貓貓能不能吃壓縮餅幹啊。」

「不知道，吃了總比餓著要好些吧。」

「那它吃了萬一有什麼問題怎麼辦？」

我剛說完方知遠突然湊了過來：「有你這麼善良的姑娘照顧它，它一定能健康成長的。」

話語間的熱氣噴在我的耳畔，距離近的我可以清晰的聽到他的呼吸。

「林青溪，你是不是喜歡我，我們在一起吧！」

心臟在狂跳，身上的暖流，陣陣的衝擊著理智，方知遠喜歡我。

「林青溪，我喜歡你！」

......

「林青溪..林青溪......醒醒。」

08

眼睛好沉重，我費盡力氣睜開雙眼，羅文州出現在我眼前，我努力的回想著發生了什麼，環顧四周，在醫院。

「林清溪，你終於醒了，發著燒還穿這麼單在外麵，餓了沒？我給你煮了粥。」

「羅先生，你怎麼在這裏？」

「你自己給我打的電話，不記得了，接通一直說對不起，還好聽見了站牌播報的聲音才找到了你。」

我大概是燒糊塗了，把他的號碼當成了媽媽的手機號。

「麻煩你了。」

他一邊給我盛粥一邊說：「不把我當朋友？朋友哪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叫我羅文州就行，這羅先生可太陌生了。」

「知道了，羅先...」

「羅文州！」

「羅文州，我不想在醫院待著了，剩餘的時間我不想被各種管子插著躺在醫院裏。」

「好，既然是你的選擇我不勸你，有什麼要做的我陪你一起，我可不放心你一個人，萬一再燒糊塗暈倒我收屍都找不到人。」

「不用麻煩你...」

「我都沒嫌麻煩，正好溜溜我的新車。」

「......」

辦完出院手續，羅文州已經停車在門口等著了，見我出來就喊：「別愣著了，快上車，坐前麵，可別隻把我當司機了。」

我不好再拒絕，跟著上了車。

「羅文州，你為什麼會從事殯葬行業啊？」

他好像是想到了什麼笑了笑：「因為之前有個人說我‘你怎麼這麼怕鬼，自己都是個膽小鬼’，我想告訴她其實我一點也不膽小。」

這句話怎麼聽起來這麼耳熟。

羅文州轉身問我：「你想從事什麼職業？」

「我當初想從醫的...」

羅文州看我滿臉失意，趕緊轉移了話題。

「你還有什麼想做的，我定當舍命陪君子。」

我還有一點事需要處理。

09

我把樂娛公司的股份出掉，那是我和方知遠一手打拚出來的公司，既然要走了那就不要再有任何牽連。

房子也是我們一起買的，不過寫的是我的名字，那時我以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他說那是我們的家，我滿懷期待等著他求婚，等了十三年終是一敗塗地。

我收拾了房中關於我的東西，把房子賣掉，把二分之一的錢打進了方知遠的賬戶。

羅文州一路陪著我，聽我這十三年的經曆一直沉默不語，從他的眼中我看到的無盡的心疼。

我把小金魚拿出來給他：「我自己都照顧不好，不能再替你養他們了，物歸原主。」

「養魚是麻煩了點，還要給它們換水，改天我再找些好玩的給你。」

「謝謝你，羅文州，陪了我這麼久，我還有點私事要處理，你累了幾天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不然下次我可不敢喊你陪我了。」

在我一次次的勸說下他才終於肯回去。

方知遠收到打給他的錢給我打電話，我自然是沒接，他又發來了信息。

“發什麼神經，這錢怎麼回事？”

“方知遠，這是我們一起買的房子，我把它賣掉了，你的部分給你，從此我們再也沒有關聯了，我聽你的，安靜的消失。下輩子，希望別再遇見你。”

發完便拉黑了所有的聯係方式。

拉著寥寥無幾的行禮來到了火車站，心情前所未有的輕鬆。

“羅文州，真的很謝謝你，我是一個將死之人，不值得任何人再付出感情，不麻煩你幫我收屍了。”

“我走了，勿找。”

編輯好短信，發出！好了現在可以好好想想去哪裏了。

「林青溪，你想一聲不吭的就離開嗎？」

羅文州衝過來抓著我的肩膀吼道。

「我沒有一聲不吭，不是給你發短信了。」

「不要狡辯，要不是怕你再暈倒在哪裏，在你的手機裏裝了一個定位器，你是不是就打算自己死在外麵了。」

我甩開他的手。

「你一個墓園總管理，那麼多事需要你管，總把時間浪費在一個要死的人身上上幹嘛。」

「那麼多人，我就是想管你你，你想幹什麼，我就想陪你...就因為我晚了一步，我錯過了你的十三年，我還怎麼能夠再錯過。」

「羅文州......」

感情就是一個神奇的東西，在羅文州送我去醫院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那股淡淡的梔子花香是他身上的，少年時那一股清涼的風是他帶給我的。

但是誰讓方知遠先闖進我的視線裏呢，讓我忽略他後麵那個青澀的羅文州。

看著成績榜上那個一直屈之我名字之後的羅文州，我想認識他來著，可是那時我的心裏好像裝不下除了方知遠以外的任何事。

有一天晚自習，我回去的路上，聽見了一聲呼救，一個少年在一棵樹下抱著頭一直喊有沒有人啊。我走到他旁邊問他同學你怎麼了，他說剛看到了鬼，我嘲笑他，你怎麼這麼怕鬼，自己都是個膽小鬼。但最後我還是讓他給我一塊走了，這個少年也是羅文州。

原來我們有過多次交集，隻是都被我忽略掉了，當我意識到的時候，當我回想起他每每心疼的眼神。

我想他或許是有一點喜歡我吧，可是我已經什麼都給不了他了，又怎麼能耽誤他呢。

他把我拉出車站塞到了車裏。

有點委屈又有點氣呼呼的‘警告’我：「簽過合同別想抵賴，你的餘生都歸我負責。不然賠償金你可還不起。」

「想去哪裏？我把我幾年沒請的假都一塊請了，有時間陪你好好玩了。」

我沒再推開他，因為我看出了他神情中的堅定。

「我想去西城，那裏是我父母生活過的地方。」

他打開導航：「西城好啊，聽說那裏風景很美，可以待一段時間。方知遠那邊......」

「他...我和他已經沒有任何關聯了。」

打開手機，上麵有多個認識的人發來消息。

“青溪，你在哪？方知遠找你找瘋了”

“他花了兩倍的價格把那個房子又買回來了，所有你去的地方他都找了個遍，公司也不管了，你趕快回來吧。”

“方知遠召開發布會澄清了和阮西西的關係，他說他未來的老婆隻有你林清溪一個人。”

......

嗬嗬！方知遠，你早幹嘛去了啊，現在我已經不需要你了。

10

西城。

在這生活也有些時日了，最近身體好像越來越差，倒杯水都要費盡全身的力氣。

嘔~

「病情又加重了，我們去醫院吧，最起碼開些止疼針止疼藥...」羅文州神情憔悴滿目心疼，看上去仿佛他是個病人。

我安慰他：「沒事，今天天氣真好，去陽台坐會吧。」

「清溪，方知遠找來了，哭著鬧著要見你，我沒讓他過來，你想不想見他一麵，聽說他為了找你大病一場，樂娛公司也交給別人管理了。」

「不見，如果方知遠後麵再來找我，你就把我的骨灰給他...不，不能給他，把我撒了吧...山野間應得自在。」

「......好，不見。」

快過年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吃上除夕的餃子。

我躺在羅文州身上，意識逐漸的模糊。

「羅文州，謝謝你沒有說出口的喜歡，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先去找你...」

「清溪...」

聲音好像越來越遠，腦子中閃過無數的畫麵。

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夏天，淡淡的梔子花香裏跑進一個青澀的美少年。

羅文州獨白

我在係統上看到了林清溪的名字，那個一直刻在我心裏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我立刻跑出去想要確認，但是瞬間的欣喜轉變成害怕，這裏是墓園接客中心，來這裏辦業務怎麼可能有什麼好事。

我躊躇不前，糾結了許久還是走向前去，看到你熟悉的背影，我激動的喊了你的名字。

你轉身看我，從你的神情中我知道你不記得我了，但是沒關係，我終是見到了那個心心念念的人。

還沒來得及開心你下一秒就告訴我呢快要死了，要來選一處墓地。

我沒辦法控製情緒，紅了眼眶，我才剛剛重遇呢，呢就處以我極刑。

高中時，總有一個人名次考的比我好，我暗自較勁，可是始終不能超越，我對她的好奇心越來越重，直到有一天，我們兩個班同一節體育課，我才知道那個人是你。

你坐在樹蔭下無聊的發呆，我欣喜的跑過去想要認識你，可是你拉著一個同學問我前麵的方知遠。

我停下了腳步，沒敢上前，如果我當時勇敢一點是不是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對不起，晚了十三年才認識你。

從那天起，你所有的關注都放在了方知遠身上，經過你班級時，我悄悄的看你，可是你在悄悄的看他。

記得有一天，我被人惡搞，以為自己看見了鬼，害怕的不敢前行，沒想到來的人居然是你，那是我年少時唯一一次和你獨行，那條明明很遠的路不知為何突然變得很近，真希望能和你一起走下去。

到了高三我還是沒能和你分到一個班級，但幸運的是，你和方知遠分到了一個班，真是替你高興，得償所願。

又過了一段時間，聽說你和方知遠在一起了，看到你開心我也很開心。

悄悄的關注不知在何時變成了喜歡，能遠遠的看你一眼我也很開心。

可是突然有一天，你不見了，你爸媽找到了學校，學校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裏，因為你是逃課出去的，沒有和任何人說起你的行蹤。

我去了所有你常去的地方，可再也沒有找到你，你就這樣消失在我的生命裏。

在日複一日的想念中，你終是刻進了我的心裏。

隻是沒想到，再次相見會是這種結局。

你一次次的把我推離你身邊，你又不是我，怎麼能明白我對你的喜歡，在最後的時間能遇見你陪在你身邊，我想已經用盡了我半生的運氣，我又怎麼可能離開。

你躺在我的懷裏說：羅文州，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先去找你。

我聽見了，也記在了心裏。

如過有下輩子，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奔跑，搶先出現在你的視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