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爸媽發了年終獎後，興奮計劃著帶妹妹出去玩。

可看到我時，臉色陰沉地可怕，像是野獸吃人的表情。

我鼓足勇氣。

「爸媽，能不能給我三百塊錢?我想看個病。」

提到錢，他們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小白眼狼，還知道說謊了，你能有什麼病？」

「張口閉口就是錢，你能不能向你妹妹學學，生了你真是晦氣。」

可是，三百塊錢連做一次三成把握不到的手術都不夠，我隻是想在死前，親眼看看他們曾帶妹妹看過的雪山。

我沒想到，就這三百塊錢，竟然讓爸媽後悔了一輩子。

1.

大年三十，我死在無人的街道上，煙花在夜空綻放，大家都在吃年夜飯，沒有人注意到我。

爸媽記得帶妹妹吃她最喜歡的大蝦，卻忘了在臨走前給我一把備用鑰匙，等我買完菜回家，他們已經離開了，留給我一扇緊鎖的門。

死後的我，變成了一縷孤魂，無法控製的飄在爸媽身邊。

爸媽一左一右的坐在妹妹身邊，變著法的哄著妹妹喝一口蔬菜湯。

妹妹一臉驕橫，不耐煩的打翻了媽媽遞過來的碗：「我要吃大蝦，要不然我就絕食。」

爸媽絲毫沒有怪妹妹，反而擔心的詢問妹妹有沒有被燙傷。

咚咚咚，新年的鐘聲響起，媽媽連忙對著綻放的煙花許願：「祝我的寶貝女兒能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長大。」

爸爸眉頭一皺，聲音沉沉：「隻祝冉冉就好了，就當沒有安安那個女兒。」

我就是他們口中的安安，妹妹是他們口中的冉冉。

一瞬間，我心如刀割，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爸媽，我再也不會花你們的錢了，因為我已經死了。

你們真的就那麼討厭我嗎？我無力的哽咽著，可惜他們聽不到。

2.

兩個月前，爸媽發了年終獎，給妹妹買了一整盒大蝦。

飯桌上，他們爭先恐後的給妹妹夾肉，卻暗暗的把上一頓的剩飯往我這邊推。

妹妹麵前的碗已經盛不下了，她猛的把筷子往飯桌上一摔，捂著耳朵搖頭，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啊啊啊啊啊，你們都不要給我夾肉了!」

「其他的肉都給姐姐吧，我隻吃蝦肉!」

正要伸筷子夾剩菜的手頓了頓，我對著那盤紅燒肉咽了咽口水。

媽媽暗戳戳的把那盤紅燒肉往妹妹那邊拉了拉，防賊似的盯著我。

爸爸好脾氣的哄著妹妹，：「冉冉乖，再吃一口，吃完爸爸就帶你去玩兒。」

我窘迫的縮回了手，強撐著一抹笑：「爸媽，我吃飽了，先回屋了。」

爸媽在我走後抱怨：「安安也真是的，吃個飯還給我們摔臉子，一點都不如冉冉。」

「當初就不該生下她，她走那麼早，八成就是不想刷碗!」

我躲在門口，看了看長滿凍瘡的手，再也忍不住，無聲的哭了起來。

不能讓爸爸媽媽聽見我的哭聲，要不然他們會打我的，我好害怕，我想奶奶了，可是奶奶已經不在了。

自打我記事起，我就跟奶奶生活在一起。

聽隔壁鄰居阿奶說，我半歲的時候就被爸爸媽媽送回了老家，要不是奶奶每天幹活給我買奶喝，我早就餓死了。

我很喜歡奶奶，盡管鄉下的日子很苦，奶奶還是會變著法的給我驚喜。

爸爸媽媽從來沒有回老家看過我跟奶奶一次，直到我五歲那年，他們突然提著好多我從未見過的好吃的回家了。

我很開心，奶奶卻很生氣。

「媽——」爸爸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屋門口。

「別叫我媽，我沒有你這個兒子!」奶奶拿著掃帚打爸爸，還把媽媽帶來的好吃的全扔到了屋外。

3.

我怔怔的看著，不明白奶奶為什麼這麼生氣。

「媽，小雪她懷孕了，你別嚇著她。」

眼看奶奶就要把爸爸媽媽趕出門外了，爸爸連忙吼道。

奶奶佝僂的身子晃了晃，還是讓爸爸媽媽進了門，不過依舊冷著臉。

「你們來幹什麼？」

媽媽聞言，捂著臉哭了起來：「媽，我知道我跟大軍對不起安安，也對不起你，可我們真的養不起兩個孩兒，還請媽再照顧安安一段時間......」

奶奶深深的歎了口氣：「我老了，不中用了，村裏的小孩都上城裏讀書了，安安......哎......」

說完，奶奶把我喊了出來，爸爸媽媽拉著我的手，眼眶裏都淚：「委屈安安了，等到爸爸媽媽掙到錢了，就把安安接回去，給安安買很多好吃的。」

當時的我還小，不懂什麼是分別，但我還是追著爸爸媽媽的車跑了好久好久，哭的看不清前麵的路......

隔壁阿奶說我奶奶傻，辛苦了一輩子，原本可以過個安省日子，現在倒好，還要替那個不孝子養女兒，一點錢都舍不得花在自己身上，那件破棉襖補了又補，穿了一年又一年，就這還不忘給我買糖葫蘆......

每當這時，奶奶總會吹胡子瞪眼：「你個老婆子懂啥子，我孫女最好了，又孝順又聽話，還說長大後要給我買大房子呢。」

可是奶奶終究是我沒等到我給她買大房子......

我十歲那年，奶奶去世了，死在了老家那個小破屋，臨死前，奶奶從枕頭低下掏出一個塑料袋，顫顫巍巍的遞給我：「安安，這是奶奶給你存的錢，你拿——」

「我不要錢，我要奶奶一直陪著我。」我大聲哭喊著，外麵暴雪翻飛，奶奶的手垂了下去，再也沒有抬起來過。

我一遍又一遍的給爸媽打電話，可始終無人接聽，後來我才知道，那晚妹妹生病了。

4.

爸爸媽媽急匆匆的趕回來，把奶奶安葬後，就要把我帶走。

我扒著車門，哭著喊著要留下陪奶奶，媽媽把我推搡上了車，惡狠狠的看著我：「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以為我願意把你領回去啊！」

爸爸也嫌棄的看著我，抽了一路的煙。

車子一路顛簸，不知過了多久，我來到了一個跟奶奶家一點都不一樣的地方。

那裏遍地都是香味，有好多好吃的，我努了努嘴，眼淚啪啪的往下掉，奶奶再也吃不到了。

爸爸媽媽把我領到了一個陌生的家，家裏有個小女孩，她穿著一身漂亮的公主裙，在牆上塗塗畫畫。

「變豬，變豬!」看見我後，她驕橫的指著我。

看見妹妹後，爸爸媽媽寵溺的笑了笑，看向我時，眼中的笑意全無，隻剩嫌棄。

他們倆人在一旁商量，「這房子我們三住著就很擠了，那還有她住的地兒?」爸爸語氣裏滿是抱怨。

「要不然，讓她跟冉冉住一起?不行不行，冉冉會不高興的。」媽媽搖著頭否定了剛才的提議。

「咱家不還有個雜物間嗎？」爸爸恍然大悟。

「那哪能住人?」媽媽狐疑的看了爸爸一眼。

猶豫了一會，爸爸媽媽朝我走了，看著他們為難的樣子，我懂事的開了口：「爸爸媽媽，我喜歡住在小的地方。」

最後，那個狹小的儲物間，就成了我的房間，我也喜歡妹妹的公主房，可是我不能說，我怕被趕出去。

5.

小時候，我最喜歡的就是過年，那一天，我會跟奶奶圍在小火爐旁一起烤紅薯。

我怎麼也沒想到，我會死在過年的這一天，小小的我蜷縮在街道的角落，就讓我默默死掉吧。

爸爸媽媽，我再也不會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我就要那個——」妹妹的哭鬧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媽媽為難的看了一眼爸爸，爸爸咬了咬牙：「既然冉冉喜歡，那就買!」

不一會兒，妹妹抱著一個小天鵝蛋糕喜笑顏開。

妹妹開心，爸爸媽媽就開心，從來如此，這個家中，隻有我是局外人。

「這幾千塊錢花的值，爸爸掙錢就是給冉冉花的。」

爸爸在一旁笑的慈祥，可是妹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滿心滿眼都在蛋糕上。

媽媽連忙在一旁附和，笑著打哈哈：「就是，咱倆也是脫冉冉的福，能嘗一嘗這麼好吃的蛋糕。」

說完，媽媽就想要去切蛋糕。

「別動!」妹妹大叫一聲，連連把蛋糕護在了懷裏，「這個蛋糕都是我的，你們誰也不準吃!」

媽媽想要切蛋糕的手僵在了半空，片刻後，她扯著了笑了笑：「也是，這麼貴的蛋糕，我吃了就浪費了，都給冉冉吃。」

爸爸也在一旁找補，笑著摸了摸妹妹的頭：「冉冉以後可是要考名牌大學的，是該吃點好的。」

妹妹抱著蛋糕大快朵頤，爸爸媽媽在一旁笑的寵溺。

看著爸爸媽媽的樣子，我心如刀割，他們願意花幾千塊錢給妹妹買一個蛋糕，卻不願意拿出幾百塊錢給我看病。

奶奶是騙人的，人死後，還是能感覺到疼呢。

6.

「媽，我要吃糖醋茄夾裏脊。」妹妹刷著視頻，頭也不抬的衝媽媽喊。

媽媽搗鼓了半天手機，眼神中滿是不安：「冉冉，叫不到外賣，酒店裏也沒買的，要不然先隨便吃點，回家後媽再給你做?」

一聽這話，妹妹頓時就不樂意了，手機一關，在地上撒潑打滾：「媽媽不愛我了，我就知道，媽媽隻會愛姐姐。」

媽媽頓時慌了神，趕忙上去扶起妹妹：「媽媽隻愛冉冉，你看，這次就沒帶你姐出來玩。」

「既然冉冉想吃，媽就出去給冉冉買，親自做給冉冉吃。」

妹妹這才停止了哭鬧，繼續刷視頻去了。

寒冬臘月，外麵大雪紛飛，又是大過年的，壓根沒幾家店鋪開門。

媽媽穿著大棉襖，裹著圍巾，還是被凍的直打哆嗦：「這麼冷的天，怕是能凍死人呐。」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又小聲嘟囔：「也不知道安安在家開沒開空調，她應該是感冒了吧？」

我苦笑一聲，原來媽媽以為我說的生病是感冒，不過那些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我已經死了。

不知走了多遠，媽媽終於遇見了一個賣茄子的，那是一個推著車的老奶奶。

終於買到了茄子，媽媽顯得很高興，在付錢的空擋，隨口問了一句：「大媽，大過年的也不歇歇呐？」

那老奶奶哀歎一聲：「沒辦法呐，兒子打小被我慣壞了，現在還得考我這個老太婆養著。」

「我真後悔生了他呐，哎，大過年的，逼得老婆子我出來賣菜......」

媽媽同情的看了老奶奶一眼，急匆匆的趕回去做飯了。

在受盡白眼後，媽媽終於借到了一個廚房，卻因為切菜切的太急，不小心切到了手。

「嘶～」媽媽倒抽一口涼氣，用衛生紙簡單包了包後，又繼續做飯了。

7.

好不容易做好了飯，媽媽滿心歡喜的端到妹妹麵前，誰知妹妹嘗了一口就直接吐了出來，滿臉嫌棄：「這個一點都不好吃，我要的是糖!醋!茄!子!裏!脊!」

媽媽被吼的怔了怔神，也是，妹妹喜歡的糖醋茄子裏脊是我做的。

妹妹知道有我這麼個姐姐後，大聲叫嚷著要把我趕出去。

爸爸媽媽好聲好氣的哄著她：「冉冉乖，讓她留在這，爸爸媽媽就帶你去迪士尼。」

我害怕被趕出去，就小心翼翼的討好每個人，搶著做家務活，慢慢的，刷碗，拖地，洗衣這些事都好像成了我的責任。

爸爸媽媽會心疼七點半還睡不醒的妹妹，卻獨獨忘了看一眼六點就起來做飯的我。

「下次，下次把你姐也帶上，你愛吃的飯都是你姐做的。」

「說了多少遍了，她不是我姐，一個鄉下的土包子也配當我姐!」妹妹不滿的嘟囔著。

媽媽連連安撫，陪著笑道：「是媽說錯話了，冉冉別生氣。」

突兀的手機鈴聲堵住了媽媽想要說的話。

「喂，王嬸兒，怎麼了？」

媽媽拿著手機出去了，似乎是怕打擾妹妹刷視頻。

「小雪呀，原本是打算給你家送點桂花糕呢，敲了半天門沒人應，就想著問問你們是不是出去了。」

媽媽客氣的笑了兩聲：「謝謝王嬸兒啦，我們一家人也算趕了回時髦，趁著過年出旅遊了。」

媽媽又狐疑的問道：「家裏沒人嗎？安安在家呢。」

「大過年的，你們把安安一個人留在家裏了啊？」王嬸詫異道。

媽媽握著電話的手僵了僵，隨即尷尬的笑了笑：「安安說她生病了，不願意來。」

王嬸默了默：「行吧，安安可能出去了，下午我再去一趟吧。」

掛了電話後，媽媽生氣的抱怨：「真不讓人省心，大過年的還亂跑，還以為住在鄉下呢。」

一陣冷風吹來，媽媽打了個哆嗦，

「也不知道病好了沒？」

媽媽，我再也不會給你添麻煩了，好想哭，卻哭不出來，魂兒是沒有淚的。

就在這時，爸爸突然踉蹌著推開了陽台的門。

8.

「是冉冉出什麼事了嗎？」媽媽趕緊上前攙扶爸爸，焦急的問。

爸爸搖了搖頭，顫顫巍巍的開口：「不是冉冉，是安安，安安她好像死了......」

媽媽一下子呆滯在原地，滿臉難以置信：「不可能，前兩天她還好好的，怎麼會死了呢？一定是假的!」

「是警察打來的電話......」下麵的話爸爸沒有說下去，默默的閉上了眼睛。

媽媽身形一晃，大喊不可能，一遍又一遍撥打著家裏的電話：「安安，你快接啊，快接啊......」

我浮在半空中，怔怔的看著媽媽：「對不起，我已經接不了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