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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在墉國皇宮懵懵懂懂地長到了十七歲,爹不疼娘不愛。

偶有一天傳來消息,戰敗了。

我本以為這與我無甚關係。

畢竟我是這墉國最不受寵的公主。

割地不會到我頭上,因為我根本沒有地。

高昂的賠款也不會過多影響我,因為宮裏不會有比我過的還落魄的主子。

所以當父皇傳召我的時候,我一臉莫名,我已經兩年沒見過他了。

不過我很快就知道原由了。

燕國要最受寵的二姐去和親為質,他不舍得。

「你與你五姐最為相像,為了父皇也為了你五姐,小七你可願意代你五姐出嫁?」

跪倒在這吃人的龍椅下,我平靜地說出女兒願意。

「好好好!小五,你和你二姐一樣都是我的心頭寶,隻是你二姐從小身體孱弱,爹爹實在放心不下啊。」

「你放心,爹爹一定為你準備豐厚的嫁妝,讓你風風光光出嫁。」

我明白他此時說出的好話,做出的承諾隻是為了安撫我,讓我牢記以後我隻是墉國的二公主。

但是我別無選擇,若我不從,父皇必定會選中七妹。

我也不舍得啊。

為免夜長夢多,事情辦得很急促。

那一晚我安撫好哭的說不出來話的小七後,就坐上了去燕國的轎攆。

過了大半個月,我才見到我的夫君。

對於他,我知之甚少。

隻知道名叫沈清晏,是威名赫赫燕國沈將軍的次子。

在漫天風沙的邊境,他噙著笑意衝我伸出手。

昏黃的落日將他的身影拉的模糊,我卻清晰地看見他明亮的眼眸。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這雙眼睛。

「沈家清晏拜見公主。」

他微微俯身向我行了一禮,嗓音溫潤。

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的對我行過禮,我有些無措。

他看出了我的憂慮,輕輕地握緊了我的手:「公主隨我來。」

我就這樣跟著他回了沈家,成為了他的夫人。

在我的預想中,質子的生活大抵是還比不上我原先的境地的。

不過,我看著眼前這已經連續送了好幾日的珍饈和綾羅綢緞,犯了愁。

這是正常的嗎?

預想中的夫君冷淡,公婆刁難完全不存在。

婆母反而每日來和我閑話家常,帶我出去逛鋪子買首飾。

把我介紹給家裏的女眷,哪哪兒都帶著我。

娘嘞,比我的親娘還像我親娘。

一到晚間,清晏就來娘的院子裏接我回去。

「今日又和娘去哪兒了?」

暖白的月光灑在院間的石子小路上,亮盈盈地。

我們緊挨著,他身上剛練過功的暖意也傳遞到了我身上,比他剛給我的湯婆子還舒服。

「去成衣鋪子了,也給夫君買了兩身衣裳。」

「哦?還有夫君我的嗎?」他笑著歪頭朝我看來。

我竟然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恍惚中好像心跳漏了一拍。

「…嗯,自…自然是有的。」

他看起來更開心了,非要現在就去換。

深夜,我困頓的看著眼前樂此不疲換著新衣的清晏。

疲憊的腦子說出了一句胡話:「你沒穿過新衣服嗎?」

搞不懂,我常年沒有新衣穿的破落公主看著近日來不斷的綾羅綢緞也沒有這樣啊。

「新衣是穿過,但是沒有穿過夫人給置辦的新衣。」

我耳朵有些子發燙,不愧是世家弟子,哄起人來真是一套一套的。

「趕緊脫了,夜深了休息吧。」

我慌裏慌張的想要去脫他身上的衣服,但是心急出錯。

竟扯著他的衣裳一起倒在了床榻上。

「夫人這麼心急嗎?」他的調笑聲在我耳邊響起。

我伏在他心口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突然覺得很安心。

伸手輕輕地抱住了他。

這是我第一次主動親近他。

他僵住了,猶疑著開口:「夫人?」

我輕聲開口:「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為什麼不討厭我?」

沈家世代為將,功勳累累,燕國皇帝卻要沈家娶敵國的公主。

這不是對沈家的羞辱是什麼?恐怕皇帝早就對沈家懷有芥蒂。

功高蓋主,皇帝疑心,沈家的處境怕是沒有表麵這麼風光。

所以我真的很不解,對於我這麼個用來敲打沈家的角色,為什麼還對我這麼好?

沈家是在做戲給皇帝看嗎?還是做戲給我看。

可是就算是做戲,沈清晏也應該和我處處保持距離。

燕國的小將軍和墉國的二公主,若是鶼鰈情深,燕皇會更加忌憚的吧。

可若是做戲給我看,我一無所有,或者說他是想從「二公主」身上得到什麼。

就在我越想越心亂的時候,他的手掌輕扶過我的頭發。

就像是在觸碰什麼心愛之物。

「小五走了這麼遠的路來嫁給我,我怎麼會討厭小五呢。」

他的聲音好似天外傳來,讓我心神劇震。

「你…你知道,我是…?」

我顫抖著,幾句說不出完整的話。

清晏歎息著,摟緊懷中的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小五是我求來的夫人,我珍惜你還來不及,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他有點無奈又有點委屈地繼續說:「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能認出我呢,小五當真不記得我了?」

我還迷茫於他透露出的信息中。

聞言將手支在他胸膛上,微微抬起頭來看他。

「我們當真見過?」

他顯得更傷心了,眉眼都耷拉了下來。

好尷尬,我是真的不知道。

「侍衛顧二,嗯?小五可還記得?」

顧二......

下一秒,我驚愕:「竟然是你?」

兩年前,有個侍衛夜半翻進了我的院子。

彼時我正餓的不行,在院裏拔我和小七種的蘿卜要生啃。

頭頂突然落下一人,四目相對。

「吃蘿卜嗎?」我呆呆地看著他。

他也愣住了,不懂我這是什麼套路。

最後我倆並排坐在廊下,一起啃著蘿卜。

我問他是誰,他說他是東宮的侍衛。

家裏出事了他想要回家一趟,但是侍衛長不許。

所以他隻能夜晚趁著防守薄弱的時候翻出去。

他抱怨著上司的不近人情,並拜托我不要說出去。

我默默點頭,啃著蘿卜不說話。

我這裏確實是防守最弱的地方。

一來二去,顧二經常在我這裏夜半出沒。

偶爾他也會白天出現,笑嘻嘻地給我帶來一些燒雞燒鴨。

有時是我喜歡的綠豆酥、糖炒栗子、鹽津楊梅。

總歸是我愛吃,但是吃不太上的東西。

多虧了他,我和小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再餓過肚子。

我沒什麼好東西,隻能在夜裏他來時給他煮一碗蘿卜青菜湯禦寒。

看著他大口大口地喝湯,我常問他家裏的麻煩解決了嗎,還需要再翻牆出去嗎。

他總是唉聲歎氣地說:「沒呢。」

我悄悄鬆口氣,平日沒什麼人會和我說話,確實是希望他常來的。

侍衛擅自出宮是要被殺頭的。

為了以後能經常吃上肉,我遣散了這裏為數不多的宮人。

自此顧二來去更自由了。

「你受傷了。」

這天,顧二又送來了我沒見過的珍饈,而我在他身上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我皺眉拽過他的胳膊:「你被發現了?」

「這倒不是,隻是前些天宮裏來了刺客,不慎被傷到了。」

還好,不是殺頭的罪。

顧二給我留了很多的幹糧,又給我帶來了一些作物。

我哭笑不得,問他這是幹什麼。

他說最近宮裏戒備森嚴,怕是不能經常來看我了。

我笑不出來了,問他那以後還來嗎。

他輕輕捏了捏我頭上的發髻,笑道:「當然。」

隻是後來,我無數次在夜晚拔蘿卜,再也沒有等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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