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由於身體原因半隱退的時候,接到一個富二代的單子。
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他詳細地描述了他在夢境中的她,讓我務必把他所說的一比一複刻下來。
我說好,心臟卻傳來一陣鈍痛。
我沒想到,我人生中最後一單生意裏,男主是我相戀七年的男友,女主是他剛回國的白月光。
而我,就快要死了。
.......
在我以為要和周正陽修成正果的時候,他的白月光回國了。
「宋涵菡這人真是陰魂不散,人家都要結婚了她跑回來,當初是她要去追求自由,現在看著周正陽發達又眼巴巴地貼上來,真是孩子死了她來奶了。」鐘瑛聽說這個消息後,罵罵咧咧道。
我猛地咳了起來,拿起麵前的紙巾捂住嘴,很快紙巾就被血跡染紅了。
她連忙站起來,拍著我的背幫我順氣。
「我沒事,瑛瑛。我相信周正陽不是這樣的人。」
我話雖然說得肯定,但心裏一點底都沒有。當初是我追的周正陽,他被我煩的沒辦法才和我在一起試試,這一試就是七年。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待在周家小少爺身邊時間最久的女人,大家都說他對我和對其他女人不一樣。
連我都差點信了。
周正陽溫柔體貼,他做什麼都可以做得最好,做別人男友也不例外。
直到有一天我不小心進入了他的書房,他大發雷霆把我趕了出去。雖然事後他哄我說是自己沒控製好情緒,但我的確被那個歇斯底裏的周正陽給嚇到了。
在書房的那幾分鐘裏,我瞥見了他桌上和一個女孩的合照。照片裏女孩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得很甜,而他的眼睛一直落在女孩身上,溫柔地可以滴出蜜來。幾乎是一眼我就認出來了,這是周正陽的白月光,宋涵菡。
我第一次恨自己這樣好的視力和記性。
但我不敢捅破這層紗窗紙。我心裏清楚地知道,他一直喜歡的是宋涵菡,卻始終希冀著能夠在日複一日的陪伴中超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我連吃醋的資格都沒有,因為我害怕我一開口就會失去他。
我再沒進過他的書房,他也再沒對我發過脾氣,又恢複了其他人口中好男人的形象。這件事就好像沒發生過一樣,但我清晰地知道,這是我心口的一根刺。
隨時都可以打破我們之間的平衡。
我完全不受控製,咳得停不下來,血也止不住了。這是我身體透支後最嚴重的一次。
鐘瑛被嚇得夠嗆,無論我說什麼她都不聽,一定要帶我去醫院看看。
我拗不過她,去醫院做了一整套體檢。
鐘瑛幫我去報告,回來就眼眶通紅。
「怎麼了?」我很少見到她這幅嚴肅的樣子,心猛地一顫。
她不肯說,我歎了口氣,從她手中取過檢查單。
胃癌。
醫生說我活不過三個月了。
鐘瑛眼裏含淚:「我們凝凝才二十六,真的沒辦法嗎?請務必盡最大努力救她好不好,我們不計成本,求求你了醫生。」
醫生搖了搖頭,眼神中都是憐憫與無奈。
我拉住鐘瑛的手,和醫生道謝後去取藥離開了。
沒有想象中的歇斯底裏,我的內心出奇地平靜,甚至於還能開玩笑安慰起鐘瑛來:
「沒事的,人總歸有這麼一個過程。或許是平日說想死的頻率太高的報應,以後瑛瑛說話要注意一點,多說些喝彩的吉利話。」
她還是哭:「凝凝,我們去別的醫院看看好不好?肯定能救好你的。」
這家醫院是全國最好的醫院,這個醫生是院裏最好的醫生。連他都無能為力,還能誰有辦法呢?況且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沒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了。
「周正陽知道嗎?」鐘瑛沉默了片刻,然後讓我給他打電話。
我垂下眸子,猶豫半天還沒按下通話鍵。
鐘瑛急躁地把手機從我手中搶過去,我的呼吸窒住,可惜,對方沒接。
鐘瑛也惱了,又打了好幾個過去,沒想到對方直接關機了。
她被氣得打抖:「凝凝你哪裏都好,就是找男友的眼光太差。連女朋友出這麼大的事情還敢關機!我要是見到他,非得扇他幾巴掌!」
我沒說話,胸口悶悶的,有些喘不上氣。
打開朋友圈,宋涵菡發了一條「和世界上最好的周先生」,並且還附上了和周正陽十指相扣的照片。
我如墜冰窖,頭暈目眩。
原來,周正陽不回我的消息,是在陪著更重要的人。
*
「凝凝,今天來了個大單子,指名道姓讓你來做。」老板娘李岑給我打電話。
「算了,我現在身體不好,不工作了。」我淡淡開口。
「可是……他實在給的太多了。」李岑說,「他說隻要你能一比一複刻他的夢境,他的預算無上限。」
「真不接了。」畢竟以我現在的狀況,給我再多錢我也沒命花啊!
李岑猶猶豫豫半天還是開口:「凝凝,對麵好像來頭挺大的,讓我們無論如何也要完成,否則我們公司會完蛋的啊!我知道你現在不太願意接單了,但是你名聲在外,他隻讓你做。看在我們這幾年的情分上,你就幫幫我好不好?」
李岑對我幫助挺大的,和我的姐姐沒什麼區別。我咬了咬牙說好,不過無論如何這是最後一次了。
我是一名繪夢師,可以將人的夢境繪製下來。這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遇到難纏的客戶的話。
我大學是學畫畫的,後來外婆生病了,我就想著找一個相對自由的工作,也有更多時間能陪她。也就是這個時候,我遇到了李岑。她發現了我的繪畫天賦,讓我留在她的公司,我就以sn的代號接單。
李岑為了擴大知名度,會將我們的作品發布至社交平台,我的作品熱度始終是最高的。尤其是我去年一幅作品《心海》發布,全網突破千萬播放量,下麵更是叫好聲一片,自此sn的名聲算是打開了。
因此,很多人指名道姓地讓我接單。但後來外婆病逝,我也不太需要錢了,就推掉了很多合作。之前為了外婆的醫藥費,我沒日沒夜地繪圖,身心俱疲,出了很多毛病。或許也是我得癌的一個原因吧。
我接過李岑給的客戶的電話。
「sn是嗎?我要給我的朋友一個禮物。她剛從國外回來,是對我很重要的朋友,所以請你務必做好。至於報酬不會少的。」
我猛地清醒,這個聲音,我一聽就知道是誰。
周正陽。
我呼吸一窒,手緊緊攥住:「方便說一下具體情況嗎?」
「嗯。兩個月後是她的生日,她比較喜歡童話型的風格,畫麵內容是她在蕩秋千,我在後麵推她。我待會會把詳細的要求發至你的郵箱,內容會有點多,但我相信你的能力。」
他頓了頓補充道:「大致和《心海》類似的風格就好。」
我的心臟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針戳中,留下千瘡百孔。
隻有我知道,《心海》之所以那樣成功,是因為它不是客單,而是我自己的夢境。
是我夢中,和周正陽的未來。
那時的我,沉浸在自己給自己編製的美夢之中,夢裏隻有我和他,沒有其餘任何人的打擾。所謂的曠世神作,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我苦笑,原來,作為繪夢師的最後一單,是親手粉碎自己的夢。
*
我的夢裏是他,他的夢裏是她。
多麼諷刺!
我打開周正陽發來的文檔,裏麵詳細記錄著他的要求。
看著看著,我的眼淚忍不住往下掉。我終於明白,愛與不愛,從來都不需要太多的言語,會從一個人的言行舉止中跑出來。
他記得她所有的喜好,記得他們相遇與分別的重要節點,記得他們在一起度過的每一個重要時刻。
就像我記得我和他的每一件事情一樣。
我會記得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個紀念日,給他準備好驚喜與禮物。他從來都不記得。當時的我隻是想,或許是他工作太忙了,況且男人,總歸是比女人要心粗一些。
其實,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如果想要記住的話,又怎麼會記不住呢?
唯一的可能,不過是他不願意在我身上花心思吧。
我有些難過,又覺得有些可笑。
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居然快要死了才明白。
舒凝真是個笨蛋。
我一邊畫一邊哭,哭得渾身都在抽搐。幸好我在單獨一間畫室,沒有人會看見我的窘迫的樣子。
愛了一個人將近十年,我這一生也不過會終止在二十六歲,一半多的時間都放在一個人身上。要徹底接受現實,無異於剝骨抽筋。
我剝開一顆檸檬糖,酸酸的,甚至還有點苦,和我印象裏的一點都不一樣。
我的記憶裏,在我被爸爸家暴後,一個人跑去雨裏哭,哭了很久,直到一個少年出現在我的麵前,遞給了我一顆檸檬糖。
「別哭了,吃顆糖就會好的。」
吃顆糖就會好的,舒凝。
我對自己說。
我把眼淚擦幹,拿起邊上的畫筆,一筆一劃地勾勒出他和她的輪廓。
夕陽下,男孩為女孩推著秋千。女孩俏皮地扭頭與他對視,兩人的眼神曖昧而美好。
我一晚上沒睡,就一直坐著畫布前,要麼畫,要麼畫累了就拿出周正陽的照片看看,哭完了繼續畫。
我感到太陽穴嗡嗡地疼,在太陽升起的時候,我突然不受控製地狂咳起來,紙巾中又多了一些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