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大皇子梁衡青梅竹馬,宮裏的賞花宴上,我含羞帶怯,隻等著他請旨賜婚,做他的皇子妃。
他卻說:“南小姐容貌絕絕,理應入宮伴駕。”
我傻了眼,他一句話,我就從他的青梅變成他的後娘。
他以為我會一死保全名節,我卻屁顛屁顛進宮當了皇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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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花宴上,大皇子梁衡說:“南小姐音容絕絕,理應入宮伴駕。”陛下就坡下驢,啊,不,是順水推舟,當場下旨冊封我為繼後,擇吉日入主未央宮。
這本是天大的恩賜,阿娘被驚的哭出了聲兒。因為梁衡是跟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起長大的,全京城都知道我們兩個是一對兒。
我看著陛下略帶不滿的神情,連忙一掌劈在她脖頸子上,阿娘軟軟地暈了過去。
“國師夫人可是身體不適?”上首的陛下把玩著酒杯,語調淡淡地問。
我斂襟行禮,“回稟陛下,阿娘感激陛下隆恩,興奮的暈過去了。”
大殿上首龍椅上坐著的男人,臉色很是玩味:“啊,竟是開心地暈過去了麼。”
我叫南如許,小字卿卿,是當朝國師的幺女。自小便跟大皇子梁衡青梅竹馬地……嗯,情同母子地長大。
阿娘常常埋怨我,說我神經大條,一點都不像其他女孩子那般心思細膩。此刻阿娘卻抹著眼淚跟阿爹說:“妾身倒真希望卿卿神經再大條一些,這般局麵,這外麵的風言風語,她可怎麼受的住啊!”說罷,哭的更凶了。
我擠出個笑臉,推門而入。“阿娘,我從大皇子的妻,變成他的後母,還長了他一輩,我又不吃虧,您哭什麼啊。”
阿娘一愣,隨後緊緊抱著我,“卿卿,阿娘知道你難受,你想哭就哭吧,可別憋壞了自己。”
我不是,我不想,我真的哭不出來,一個負心漢而已,哪裏值當我再為他哭上一場?
我扶著阿娘的肩膀勸她說:“阿娘,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再說,能嫁給最尊貴的男子,是我的榮耀,也是整個南府的榮耀。阿娘應當開心才是。”
話音剛落,阿娘哭的更凶了。
阿兄揚言要去揍梁衡一頓,叫囂著:“欺負我妹妹,我定要打他一頓,就算是皇子又如何!”
“放肆!”阿爹嗬斥道,“君臣之禮不可廢,你要犯上作亂嗎!”說罷,又轉頭看向我,“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孩兒醒得,”我垂下眸子,不敢直視阿爹眼裏強忍的哀痛,也掩下自己滿眼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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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我的院子,我看著屋子裏的擺設。
青梅竹馬,不單單是個形容詞,更是一日一日耳鬢廝磨的光陰。
臥房裏到處都是梁衡的痕跡。
他送的屏風,他送的硯台,他送的香包,他送的盆栽,他送的木雕,他送的玉石,他送的琵琶和古琴…
我深吸一口氣,猛然意識到我在梁衡眼裏好像跟這些稀奇的物件兒沒什麼不同,主人喜歡了,便日日擦拭愛不釋手。有朝一日若是煩膩了,要麼隨手丟在一邊置之不理,要麼拿去送人,博個好感與前程。這不,我也被他拿去送人了。
越想心裏越發堵,我喚來婢女搬空臥房,心裏才舒服一些。
可是我剛舒坦一些,就有人前來添堵,梁衡來了。
他站在院子裏,看著滿院子的物件兒,神情很是哀傷。他戚戚地問我:“許許,我們這麼多年的情誼,你竟說斷就斷嗎?”
嗬,這話問的,好像是我自己主動勾搭他爹似的。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梁衡,是你說我應該入宮伴駕的?”我冷著嗓音問他。
他眸子一暗,又努力做出悲傷的樣子:“許許,我以為,你會懂我,若非迫不得已,我怎麼會把你拱手送人?那個人,還是梁晉!”
梁晉?哦,筆下的名諱,怎麼梁衡竟然直呼陛下的大名,而且聽起來好像不是父子而是冤家一樣。
不過僅僅一瞬,我便看膩了他這副惡心做作的樣子,“大皇子,我是未來皇後,實在不宜跟大皇子有諸多糾纏,若無事,莫要再來見我。”
“許許!”梁衡喊住我,“許許,我們之間的情分,難道就因為我逼不得已的選擇,就這麼散了嗎!”
“哪裏會呢?”我嬌笑著回頭,“我年方二八,日後我們母子倆的情分,還長著呢!下次見到我,大皇子可就要磕頭請安喚我一聲娘親了。”
梁衡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半晌後低低地笑了:“許許,我知道,你是在跟我鬧氣,我哪能真的讓你進宮呢?這是假死的藥,溫水服下,氣息脈搏會變得微弱,三日後無需解藥就會蘇醒。你若是不願進宮,可以死遁脫身,以全名節,我定然會保你無虞。”
我接過梁衡遞來的小小一包藥,垂下眼簾思索了許久,都不明白為什麼梁衡要這麼做,算了,不重要,還是先把這個王八蛋打出去吧。
他娘的,他把我獻給他爹,卻讓我一死去保全名節,這是什麼鬼道理?!
此後的日子,我照常吃吃睡睡,除了要跟宮裏來的嬤嬤學規矩,生活無甚變化。
隻要我不出去應酬,任憑外麵的閑言碎語吵翻了天,也傳不進府裏半句。
阿兄依舊整日憤憤不平:“難道卿卿就這樣白白被梁衡欺負了不成?他當我們國師府沒人了嗎?”
阿爹垂眸不語,終是歎了一口氣,“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梁衡他可不是那個君。”
哥哥聞言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招呼著一眾家丁趁著夜黑風高,把梁衡堵在巷子裏狠狠地揍了一頓,專往臉上招呼,聽說梁衡半個月都沒能出門,我樂開了花。
我又想到梁衡種種反常的舉動,還有那一包假死藥,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決定對阿爹和盤托出。
阿爹大驚失色:“我本以為,讓你進宮是梁衡另有新歡才出此下策,他竟給你送來這假死藥,這恐怕大有深意,”
阿爹結果假死藥仔細辨認了一番,怒火更盛:“這哪裏是假死藥,分明是見血封喉的毒藥!梁衡他到底要做什麼!”
阿爹說他會仔細追查背後緣由,讓我安心待嫁即可,我點頭應下。
*
帝後大婚的禮儀流程複雜又繁瑣,我被送進未央宮時已經累的腳都抬不動了,可是我不能四仰八叉地躺在喜床上休息,我得坐的端端正正的,等著陛下前來。
陛下姍姍來遲,我第一次仔仔細細地看他,他年長我很多,卻也正值壯年。就是不知道怎麼會接受他兒子那麼荒唐的提議,竟然納了我這個差點成他兒媳婦的女人入宮。
我好奇地打量著陛下,他輕笑:“又不是沒見過朕,怎麼還看呆了?”
我立刻做出天真活潑的樣子,捧著臉回答,“以前是臣女看君父,今天是卿卿看夫君,如何能一樣?”
陛下沉吟半晌,“卿卿,你的小字嗎?朕也這般喚你可好?”
我羞澀地點點頭,紅燭小帳,滿室旖旎。
我主動非常,把嬤嬤教的規矩都扔到一邊,盡情地享受著一次次歡愉。
陛下也詫異於我的舉動,他摩挲著我的肌膚說道,“滿宮妃嬪,無一人如你這般大膽,不似你伺候朕,倒像是朕伺候你一般。”
我乏乏地問道,“那陛下喜歡嗎?”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卻沉了臉,“滿京城人人都知道,南府大小姐與衡兒青梅竹馬,依著朕看,這傳言忒是離譜了,卿卿你說對不對?”
我起身跪在塌上,“陛下明察,臣妾與大皇子情同母子地長大,絕無半點逾矩之處。臣妾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魂。”
說罷,我認真想了想,然後真誠地問陛下,“臣妾可以割破手掌起個毒誓。”
陛下卻目瞪口呆地看著我,“你說,你要做什麼?”
“割破手掌心,”我拿右手兩根手指虛虛地比劃著左手掌心,“把血滴在酒碗裏,然後喝掉,發個毒誓。”
陛下問道:“是不是還要把碗摔了嗎?”
我想了想,“好像是的。”
陛下無語了,“那是結拜用的,不是發誓用的,皇後記錯了。大婚之日見血不吉利,這毒誓留待以後再發吧。”
是嗎?無所謂,不用割破手掌就好,畢竟也挺疼的。
被我這麼一打岔,陛下似乎也放棄了探究我與太子往事的打算,隻是一把拉起我,輕歎一聲,“睡吧,明日早起妃嬪和皇子公主還要來給你請安呢。”
哎呀,明日就能看到梁衡了啊,想想他得跪在我麵前叫我母後的場麵,我更睡不著了,簡直迫不及待呢!
*
看著滿屋子姹紫嫣紅環肥燕瘦的女人們,我不禁感慨陛下身體真好,不過轉念想想陛下有這麼多女人竟然隻有梁衡一個皇子並一個公主,看來身體也不怎麼好嘛,得讓太醫好好給陛下調理調理。
“給皇後娘娘請安。”眾人給我行禮。
“免禮,賜座。”
我揮揮手,賞出去兩支赤金步搖,四個琺琅掐絲手釧,並六對珍珠耳環,還有給孝和公主的紅寶項圈,心裏為破財一陣陣抽痛,麵上還得笑得和藹可親。
眾人謝了賞,我繃緊了腦子裏的每一根弦,環視四周,隨時準備接下不知道誰會射過來的冷箭。
最先開口的是嫻妃,“皇後娘娘跟大皇子殿下情深義重,倒是沒想到如今跟咱們做了姐妹。”我聽出來了,這是嘲笑我朝秦暮楚呢,這女人,本宮剛賞給她女兒一個項圈,她竟還好意思來給我找茬?這怎麼能行?!
我不假思索,笑著開口:“是啊,本宮也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喚嫻妃一聲妹妹呢。”她也聽出來了,我在諷刺她位分低,臉色登時變得難看非常,我卻還不過癮:“這算起來,嫻妃比本宮年長,嗯,年長多少歲來著?”我側頭問夏至。
夏至清了清嗓子:“娘娘,嫻妃娘娘比您年長七歲呢。”嫻妃的臉色更難看了,我趁火澆油:“呀,才七歲?看起來我還以為……這聲妹妹本宮倒是叫不出口了,夏至,賞嫻妃一盒子珍珠,讓她拿回去磨成粉每日裏敷臉用,這個延緩衰老有奇效!”嫻妃再不情願,也隻能黑著臉起身謝恩。
眼看著嫻妃都在我這裏吃了鱉,一時半會兒倒也沒人來觸我黴頭,眼看著氣氛就要涼下來,小宮女適時進來回稟:“皇後娘娘,大皇子前來給您請安了。”
我能明顯感覺到,剛剛要涼下去的氣氛,蹭蹭地高漲起來,不少妃嬪宮女的眼角甚至都抽了風一樣,迫不及待等著看熱鬧。
正好,我也迫不及待了呢。
“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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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衡被宮女引進來,衝我拱拱手:“參見皇後娘娘。”
我皺著眉看了他一眼:“大皇子的規矩是跟著誰學的?夏至,去回稟陛下一聲,就說大皇子規矩學的不好,一定是師父們憊懶了,需得狠狠罰一罰。”
梁衡惡狠狠瞪了我一眼,不情不願跪在地上給我磕頭,嘴裏還喊著:“兒臣參見皇後娘娘。”
我卻依舊不滿意:“本宮昨兒剛進宮,可是哪裏得罪了大皇子?大皇子竟然連一聲母後都不肯喊?”
梁衡額角的青筋跳得歡快,嫻妃又匆匆出來找存在感:“想來是大皇子還不適應娘娘您的新身份吧,畢竟您跟大皇子從小一起長大……”
“嫻妃說的是,本宮跟大皇子從小就情同母子,大皇子也願意跟本宮親近,”我打斷她,“本宮是大皇子早已認定的後娘,大皇子,你說是不是?”
嗬,我就不信梁衡敢說不是。
梁衡憋了半晌,抖著下巴回了句:“母後說的極是。”說完朝我一拱手,“兒臣還有要事處理,先告辭了。”說罷轉身就要走。
“慢著!”我叫住他,“夏至,快把本宮給大皇子準備的見麵禮拿出來。”
夏至趕緊捧出早已準備好的文房四寶,梁衡陰著臉接過去轉身要走,夏至連忙提醒:“殿下,您還沒謝恩呢。”
梁衡額角的青筋跳的更歡快了,喘息聲都大了起來,我戲謔地看著他,最終梁衡隻能再次跪在地上給我磕頭:“兒臣謝母後賞賜。”
一句話,說的咬牙切齒的,不過我聽著怎麼就那麼悅耳呢。
好戲看完了,我看著這滿屋子的環肥燕瘦實在頭疼,便推脫乏了打發了眾人,順便免了妃嬪每日的請安。
夏至說道:“娘娘,這不合規矩。”
我但笑不語,陛下雖給了我貴妃之位,協理六宮之權卻仍在嫻妃手中,六宮請不請安的,又有什麼意義呢?還不如多睡一個時辰來的自在。
可是宮裏本就無風三尺浪,逍遙度日又豈是那麼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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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陪我逛禦花園的時候,好巧不巧,聽到小宮女在嚼舌根。
“咱們這新入宮的皇後娘娘,來頭大著呢!聽說呀,原本跟大皇子殿下青梅竹馬,卻不知為何,又攀上了陛下,一入宮就是貴妃,真不知道修習了什麼狐媚子的功夫,引得陛下和大皇子都為她神魂顛倒。”
夏至氣衝衝地罵道:“放肆!背後編排皇後娘娘,還有沒有規矩了!”
小宮女們跪了一地,嚼舌根的那個卻一臉不忿,“奴婢隻是說了事實而已,娘娘何必動怒?”
許是這皇城裏沾了龍氣兒,宮婢都比外麵的家仆硬氣了幾分。
夏至扶著我坐好,我好整以暇地點了那個宮女,問道:“你說本宮與大皇子殿下青梅竹馬?”
“滿京城人人皆知。”小宮女答道。
“那你可知,本宮入宮侍奉陛下,乃是大皇子舉薦?更是陛下金口玉言親自下旨召本宮入宮。你既說全城皆知本宮與大皇子殿下青梅竹馬,那陛下與大皇子本人豈會不知?”
“這……”小宮女頓時說不出話。
“你說大皇子送自己的意中人進宮侍奉君父,可是指大皇子居心不良,心懷叵測?”我接著問。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非議皇子!”小宮女已抖如篩糠。
“噢,既然不是非議皇子,那就是說陛下罔顧人倫了?”我步步緊逼。
小宮女已經徹底被嚇傻了,一個勁兒磕頭求饒,“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我側頭對夏至說道:“本宮初入宮闈,對宮規還不甚了解,夏至,你去請教一下嫻妃,奴婢非議陛下與皇子,該作何處置?”
夏至屈膝一禮,帶著人去嫻妃宮裏請教了,不過一盞茶時間,嫻妃匆匆而來。
“娘娘恕罪,都是臣妾管教不力,竟縱的這些下人如此無理。來人,把這個無法無天的宮女送去慎刑司,等娘娘消氣再放出來!”
很顯然,嫻妃想要放過那個宮女,我怎能讓她如願呢?
“嫻妃果然仁慈,夏至,去請陛下!”我冷聲吩咐。
“等等!”嫻妃慘白著臉喊道,“汙蔑陛下,非議皇子,把這個賤婢,拖下去杖斃!”
“嫻妃娘娘!嫻妃娘娘!奴婢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啊!嫻妃娘娘!”小宮女見大事不好,也不管不顧起來。
“還敢攀咬本宮,還不趕緊堵住嘴,拖下去打死!”嫻妃一迭聲兒地吩咐下去。
“且慢!”我出聲喊道,“本宮不過來逛逛園子,都能聽到小小宮婢大放厥詞,可見這宮裏該好好立立規矩了,嫻妃覺得呢?”
嫻妃咬了咬嘴唇,欠身行禮,“皇後娘娘說的是,這賤婢還是當眾打死的好,以儆效尤,以正宮規!”
“嫻妃如此鐵麵無私,難怪陛下把協理六宮之權交給嫻妃。”我噙著笑誇道,眼見嫻妃的臉又白了一些,才踱步回宮。
“娘娘威武!”夏至狗腿子一樣誇我,“讓大家都看看,這就是為嫻妃做事的下場,看誰以後還敢為嫻妃做事!隻是不知道陛下是否會生氣。”
我輕輕笑了,可憐嫻妃這麼大年紀的人了,編排我的閑話就等於傳陛下和大皇子閑話,這麼淺顯的道理,她竟然不懂。我逼著她處置了嚼陛下舌根的宮女,陛下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生氣呢?
想來今晚陛下又會來我宮裏了。結果陛下還沒來,阿爹的消息卻先傳進了宮。
隻一句話,梁衡與京畿營將軍往來密切。
看著這句話,我突然明白了梁衡想要做什麼!
梁衡他,可能想要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