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傳說中不老不死的魔女。
傳聞愛可以殺死我們。
於是我撿了一個男孩兒,養了他七年。
我對他無微不至,他卻怎麼也不肯說愛我。
後來,我不想死了,拋棄了他。
他和家人走的那天,連道別都沒有。
不知為何,我的魔力逐漸消失,不得已融入人類社會。
再次相遇,他已是人類世界萬眾矚目的總裁。
他把我堵到牆角,紅著眼圈說道:
「我要成為魔法少男。」
我:「?」
——————
江淮之離開我已經有一年。
他走的時候,我壓根沒想過能再見到他。
可現在他就在不遠處,和導演一起接受采訪。
「傳聞您先前被傳說中的魔女救助過,所以才選擇投資這部魔女題材的電影?」
江淮之抬起薄薄的眼皮,淡淡地回應道:
「童話故事中的人,我怎麼會見過。」
我心一怵。
是啊,他肯定恨不得不認識我。
對於長生的魔女來說,七年很短,恍若昨日。
可對於人類來說,七年,很漫長吧。
更何況是和一個走到哪裏都被人唾棄魔女待了那麼久。
江淮之不知道,在他離開的半年後,我發現我長高了,甚至還有了黑眼圈。
我的魔力在逐漸消失,變得和普通人無兩樣。
我不得已來到人類城市求生,尋找魔力喪失的原因。
好在憑借這張還算貌美的臉,被星探在街頭發現,成為了一名十八線小糊咖。
我心虛地看了一眼江淮之。
眾星捧月,他在中心,不動聲色就露出威嚴的氣息。
絲毫也沒有當初被我救下時,那副弱小無助的樣子。
我捏緊了衣角。
*
「風縈,發什麼呆?這女三的角色可是我好不容易給你爭取來的!別掉鏈子!」
經紀人李姐拿著台本拍了拍我的腦袋。
我回過神,慌忙離開,一不小心就被腳下的道具絆了一個踉蹌。
撲通一聲,撞翻了茶幾。
顧不上腿上傳來的疼痛,我跪在地上趕緊收拾起散落一地的文件。
因為在錄製訪談視頻,所以周圍的環境十分安靜。
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的身上。
「這人誰啊?敢打攪江總辦事,不要命了吧。」
「好像是帶資進組的新人,是想吸引江總的注意吧,惡心得嘞。」
「嘖嘖,這麼心機,怪不得沒啥資源,活該!」
導演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不去背台詞,跑來添什麼亂,滾出去!江總,您別介意哈,咱們繼續。」
「花瓶就是花瓶,除了臉好看,其餘啥也不是,隻會添麻煩。」
眾人斥責的話語不斷傳入我的耳朵。
這令我想起來了很久之前,我被村民綁在柱子上被火燒的記憶。
魔女注定要承受別人的冷眼與咒罵。
所以我向來不沾染人類的社會。
一時間,我身上仿佛爬滿了螞蟻,感到一陣眩暈。
李姐不耐煩地催促著我:
「愣著幹嘛?導演讓你出去,你就趕緊出去啊!」
我艱難地起身,扶著牆加快離開,生怕江淮之注意到我。
可他還是看到我了。
「小事而已,不必過度苛責,我們繼續吧。」
耳邊突然傳來江淮之清冷的聲音,眾人立馬噤了聲,重新開始工作。
我鬆了口氣,抬眼,卻對上他那冷酷的目光。
心中頓覺恍惚。
曾經,我也是這樣站在人群外,高高在上地注視著他。
亦如此時這樣,替他解圍。
*
我遇到江淮之的時候,他慘得像剛從地獄裏爬出來。
幾個不懷好意的人把他圍在了一個圈子裏,他緊緊拿著匕首與其對峙。
那天我剛好買了一本名叫《魔女自殺指南》的手冊。
上麵寫著,魔女想要獲得死亡,必須挑個人類養。
我正愁沒有合適的人選。
索性騎著飛天掃帚飛到空中,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江淮之雙眼通紅,衣服也被荊棘劃得破破爛爛的,嘴巴都咬出了血。
估計還栽了不少跟頭。
閑人不會來這種深山老林裏打架,恐怕,是要殺人滅口。
「你這野種還挺有骨氣的啊?但是沒用!不可能會有人來救你的!」
說話的那人一拳打在江淮之白皙的臉上,把他的鼻子都打出了血。
我覺得就他那白嫩書生的樣子,肯定會哭著求饒。
但我沒想到。
江淮之沒喊一聲痛,吐了一口血沫,拿起小刀就紮向那人的手臂,頓時血液四濺。
這下徹底激怒了那群人。
眼見落在江淮之身上的拳頭如雨滴般一拳接一拳,我終於看不下去了。
我召喚出巨大的火球飛向那群人,他們立馬捂著燒著的屁股逃跑了。
我飛到江淮之旁邊,朝他爽朗一笑:
「你好,我是這個森林裏的魔女,有沒有興趣讓我養一段時間?」
他警惕地看向我,往後退了幾步。
但在我眼裏,那時的他就像一隻眼神濕漉漉的小狗。
*
「等一下。」
回憶突然被打斷。
江淮之突然向我走來,他以命令的口吻向我說道。
我佯裝沒聽見,加快了離開的步伐。
今非昔比,我已經不是自由的魔女之身。
我可不想這樣見到他。
幸虧自己戴著口罩,他還看不清我的臉。
但江淮之三兩步就擋在了我的麵前。
「你叫什麼名字?」
燈光下清雋的身影卓然而立,不怒而威。
我的喉嚨緊了緊,不敢回應。
好在這個時候,電話響了。
「喂?對台詞是吧?我馬上來!」
女一程婉清叫我過去找她。
聽說她人很蠻橫無理,難以相處。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我也來不及多想。
江淮之伸出手想要攔我,沒攔住。
我一溜煙就跑了。
*
我迷路了。
因為是在拍電影,所以影棚大多采用了實景布置。
層層茂密的樹林遮擋住了來時的大門,我找不到出口,隻能給程婉清打電話求助。
無人接聽。
我靠在一顆大樹上,埋怨今天怎麼這麼倒黴。
不遠處的小路上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我覺得得救了,趕緊衝過去。
忽然被一雙大手扣在了樹前。
「風縈……果然是你。」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我抬頭,不出意料的與江淮之四目相對。
他抓住我的手腕,緊眯的黑眸中閃過一絲微慍。
然後吐出來一句讓我五雷轟頂的話:
「風縈,我要成為魔法少男。」
*
活了幾百年,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請求。
我有些錯愕:
「你發什麼瘋?」
江淮之不理會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我被他捏得有些疼痛。
「嘶...」
他一怔,放開了我。
「你怎麼不反抗?」
我揉了揉發酸的手腕,輕歎一聲,召喚出火焰。
當我試圖注入魔力讓指尖上漂浮的火苗燃得更旺些時,吹來一陣風。
它滅了。
我有些尷尬。
「江淮之,如你所見,我的魔力在逐漸消失。」
他愣在原地。
我得以近距離打量他。
眼前霸道蠻橫的江淮之沒了半點我記憶中少年的模樣。
*
江淮之說他父母已故,也沒有什麼親戚可以依靠。
所以跟著我回到了森林深處。
都說人類少年精力旺盛,可他連話很少講,比地精還悶。
「江淮之,我可是會帶來不幸的魔女,你不怕我嗎?」
睡覺前我忍不住問他。
窗外星星點點的光芒印在他的臉上,他揚唇一笑,竟笑得如同月光那般好看:
「你救了我,我怕你幹什麼?」
那晚,他呼出的溫熱氣息灑在我的眉心,如同輕若無物的羽毛在心頭撓過。
我也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不怕我。
我是活了上百年的魔女,對魔法格外依賴,做飯燒火,全都是動動手指的事兒。
江淮之經常皺著眉看我坐在椅子上把蘑菇、蘿卜、青菜一股腦的丟進鍋裏,指揮著木棒攪拌。
他不懂得如何使用魔法,隻能老實地生火,然後燒水,做飯。
我咯咯的笑他笨蛋,他起身給我呈上一碗熱湯。
「別吃那些半生不熟的東西了,以後我來做飯。」
那是我第一次吃到用手一步一步烹飪出來的佳肴。
好吃得我直掉眼淚。
江淮之就在旁邊看著我吃,也不說話。
我也沒興趣研究十七八歲的少年在想什麼。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我還是該幹嘛幹嘛。
反正養不死就行了。
他就像個跟屁蟲一樣,用人類的方式,囑咐我小心這小心那,聽得我耳朵都要起繭。
我堅信著,隻要我對他日久生情,我就會得到死亡,從永生中解脫。
他也從不多問,我也不會和他多講。
隻有一次,他問我:
「風縈,我沒有魔法,也不能幫到你什麼。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我笑了笑:
「我對你很好嗎?我活得太久了,就想好好養一個寵物在身邊,不需要什麼理由。」
江淮之不再多問,仍舊像一個木頭樁子,安安靜靜地待在我身邊。
森林裏的小動物都說,強大的魔女不要臉的拐騙了一個人類少年當保姆。
我們兩個就以這樣奇怪的相處模式,度過了七年時光。
*
「風縈,對不起,弄疼你了。」
江淮之有些不敢看我,低聲和我道了句歉。
我擺了擺手:
「沒事,你不知道。不過你為什麼突然說要成為魔法少男這樣的胡話?」
我不理解他為什麼這麼說。
記憶中的江淮之,可不是會隨便開玩笑的人。
他眸光一暗:
「你不是嫌棄我不會魔法,沒一點用,所以才不要我了麼?」
「你都不知道,離開你的這段時間,我有多想你...」
我先是一驚,接著冷笑一聲:
「嗬,想我?你走的時候不也挺幹脆的麼,連聲再見都不肯和我說。」
說到底,他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心裏終究還是會對不老不死的魔女產生芥蒂,隻不過他太會裝了,差點騙過我。
「不是你想的那樣。」
江淮之呼吸沉沉,眸子裏墨色翻湧,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我沒好氣的反問他:
「不然是哪樣?你家人找上門的時候,可沒見你多留念一下啊。」
「也是,畢竟我是一個會帶來災厄的魔女,哪裏比得上你回去繼承的龐大家業呢。」
說完又覺得不夠諷刺,補充道:
「我養隻小貓,走之前都知道叼隻老鼠來道別。江淮之,你可別隨便找個理由扣在我頭上,我受不起。」
一開始我確實是抱有目的性的把他留在身邊。
但隨著時間流逝,我發現我並沒有什麼變化。別說死亡了,連根頭發都沒有掉過。
甚至因為夥食變好,我的魔力都變得更加強大了。
我不再強烈渴望死亡。
也不再把江淮之當成我隨便撿來的東西。
江淮之欲言又止,剛想說些什麼,就被人撞向一邊。
*
程婉清不知從哪冒出來,飛撲到他的懷裏,含情脈脈地看著他:
「江哥哥,你來探場,怎麼也不提前和我說一聲?」
江淮之把她推開,她直接順勢挽住他的胳膊撒起嬌:
「別不好意思嘛,咱們兩個的關係人盡皆知。」
說完,還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翻,像是在向我宣示主權。
江淮之臉色不太好看,他把程婉清拉到一邊:
「風縈,你別聽她胡說。」
程婉清輕撇紅唇,滿臉不屑的看向我:
「你就是風縈?我說你怎麼這麼久都沒過來,原來是跑這裏勾引江哥哥了啊!」
我看了一眼江淮之,又看了看她。
「嘖嘖。怪不得急著回來呢,原來這裏還有個嬌妻在等你啊。」
我沒工夫和他們理論,轉身就走,當務之急是保住飯碗。
可沒邁出兩步,又被一根藤蔓絆倒在地。
臉上的口罩被揭開。
程婉清看到我的臉後,驚呼一聲:
「你怎麼長得和江哥哥屋裏那副畫像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