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進了小說。
矜矜業業扮演古人,生怕被當做異端。
女主是世家大族精心教養出來的貴女,這也是屬於她的時代。
我以為隻要我不招惹她,便可安穩度日。
直到那天,她抓著我的手。
「你告訴我,什麼是穿越者?」
.....
穿越到這個時代,實在非我本意。
封建禮教,皇權壓製,這都是壓在如螻蟻一般百姓身上的山。
我剛來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翻不出浪。
曆史的洪流能壓死每一個人。
更何況我一個身無長處的女大學生。
我矜矜業業表演一個地地道道的古人。
饒是如此,還是萬般的不適應。
我十歲那年,終於見到了小說的女主。
侯府的嫡長女,真真正正被精心教養的世家貴女。
不顧別人的詫異,她親親熱熱的牽著我的手說:「月白妹妹,我終於見到你了。」
我愣住,呆呆的任由她牽著我的手。
這劇情的發展,怎麼和我想的不一樣。
*
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不過三歲。
我叫柳月白,是七品司正的庶女。
這個世界應當是小說的世界,還是我通宵看完的大女主文。
小說是小說,等我穿進來了,才知道現實大不相同。
原來的柳月白被其他姊妹推進了湖裏,醒來就換了芯子。
睜眼看到古香古色的建築,我並不別的穿越女那樣激動,豪情壯誌要在古代闖出一番事業。
我隻覺得惶恐。
陌生的時代,陌生的家人。
一旁的小姑娘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我看到她渾身發抖。
她在求饒,可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原來,時隔千年,人們說話發音差別居然這麼大。
遠處坐著一個男人,生得高高大大,身上是我從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過的氣勢。
他眼中是我無法忽視的輕視,一屋子人在他眼裏仿佛隻是一群可以隨意被捏死的螞蟻。
還有一個比我大一點的小女孩,哭著抹眼淚,但我並未從她眼睛裏看到一絲一毫的愧疚。
記憶裏,那個男人是這具身體的父親,小女孩是這具身體的嫡姐。
陌生的父親揮揮手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地上的小姑娘哀嚎一聲,被人拖了出去。
我記憶裏,明明是這個小姑娘把柳月白從湖裏救了上來。
我突然起身,瘋了一樣往外跑。
小姑娘被扒了褲子,被幾個男人用碗口大的棍子以極快的速度捶打著屁股。
我的雙腳仿佛被釘死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幾棍子下去,眼前隻出現一片刺眼的紅,鼻尖是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叫我忍不住作嘔。
再然後,就是小姑娘慘白的臉和垂下去的手臂。
她死了。
我再一次失去了意識。
*
醒過來的時候,我好像個一個不會說話的木偶。
不說話,是怕被人發現我不是原來的柳月白。
我假裝自己被落水嚇得失了語,暗中觀察記住姨娘和丫鬟們講話的語調語速,趁沒人的時候偷偷練習。
我太害怕了,一條活生生人命就這麼消失在了我的麵前。
陌生的父親隻用一句話,就決定了她的生死。
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那是一條人命。
或者說,根本不會有人在意一個丫鬟下人的死活。
我時常夢見那個小姑娘跪著求我救救她,她滿臉淚,下身也全是血。
她說明明是她從湖裏救了我,質問我為什麼不能救救她!
可我無能為力,我連開口說話都不敢。
花了三年,我才能重新說話。
說得磕磕絆絆,但至少不會被懷疑。
這個時候,我不會說話的名頭已經傳了出去。
不過,一個啞巴庶女,也不會引人注意。
唯有柳月白的生母,這具身體的親姨娘每日痛哭,聲聲咒罵推人下水的二小姐。
我開口說話那一日,姨娘又是淚流滿麵。
她撫摸著我的頭發,手掌很是溫暖:「我可憐的月白,是娘沒能護住你,幸好,老天有眼,讓我的女兒還能開口說話。」
我把頭埋進她的懷抱,心中有些愧疚。
是我懦弱,才假裝了三年的啞巴,也叫她擔憂了整整三年。
可若是我不這麼做,一醒來便說些她們聽不懂的話。
那麼等待我的大概率是被當做妖孽,一把大火燒死。
*
閨中的這些年,我也時常聽到女主的消息。
女主沒有穿越,也並非重生,是真真正正的原裝。
她隻靠著自己的能力,就在這個對女子很是苛刻的時代收獲了所有人的尊敬。
最後,她成為了皇後,甚至是太後。
她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受了常人難以忍受的罪,才走到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所以我一早就知道,我比不上她。
穿越之前,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學的還是在古代毫無用處的計算機專業。
作為家中的獨女,爸媽幾乎把我寵上了天,讓我除了撒嬌賣乖什麼都沒學會。
雖然我從小就是個軍迷,對武器兵書有些了解,但到底沒有在冷兵器時代參軍的膽子。
穿越之後,我終於無比深刻的意識到自己隻是一個廢物的事實。
好在小孩的身體裏是一個成年人的心智,規矩禮數麻煩是麻煩,倒也不是學不會。
我在這府裏隱忍,女主也創造著屬於她的奇跡。
據說博望侯嫡女李央央,燦如春華,姣如秋月。
六歲的年齡,已經能做詩,琴棋書畫更是優秀,好幾位女夫子都將這李央央誇上了天。
我心裏隻覺得欣慰,曾在小說中敬仰已久的女子,如今竟和自己身處同一個世界。
我既敬佩羨慕,卻也有些遺憾。
遺憾此生都難以和她有交際。
我這一生,大抵隻能在這世道蹉跎。
或許我能靠著撒嬌賣乖為自己討一門好親事,然後囿於後宅,相夫教子。
這府裏的日子一天天過,姨娘卻唉聲歎氣起來。
*
詢問一番,才知姨娘是為了江哥兒的第一位通房丫頭發愁。
我愣住。
柳岩江,我的庶兄,與我同母所出,如今不過十歲。
十歲,放在現代還在讀小學的年紀,怎麼就需要通房丫頭了?
我小心翼翼的開口:「姨娘,哥哥年紀還小,興許還不急呢?」
誰知姨娘立馬斂了神色,正襟危坐看著我:「月白,你說什麼胡話,大夫人的鈺哥兒去年已經記了一位丫頭,是管花草劉嬤嬤的女兒,瞧著就是個好的。」
柳岩鈺,我的嫡兄,如今也才十二歲。
我沉默,姨娘卻自顧自說道:「江哥兒的通房我說不上話,也不知道大夫人會挑了誰去,若是那狐媚的可怎麼好?」
見我神色不似尋常,姨娘有些擔心的摸了摸我的額頭。
我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心中卻堵了一塊大石頭。
她們是瘋了嗎?一個上小學的娃娃,要娶比他稍長幾歲的通房?
我自以為已經適應了古代的各種規則,可當我直麵這些殘忍的現實,卻發現自己還是難以接受。
這世道,真的是如此嗎?
十三四的小丫頭,嫁給一個比他更小的男子,全心全意伺候他,把他當做自己的天,然後賠上一生。
人生還沒開始,就已經注定了結局。
那我自己呢?要被嫁給一個怎樣的男人?
一個人微言輕的庶女,身如浮萍,又能有什麼樣的前程?
我胸口悶悶的,沒和姨娘說幾句話就回了房。
回去躺了幾日,我還是見到了哥哥的通房丫頭。
俏生生的,頭上簪著素釵,臉上還有些嬰兒肥,問了年紀才知道也不過十三歲。
我看著她,還是沒忍住問出口:「你可是真心願意做哥哥的通房丫頭?」
那丫頭沒想到我會問的如此直白,麵上紅了一片。
「多謝三小姐關心,奴婢願意的,對奴婢來說,這是頂好的出路了。」
*
經了這事,我才發覺我從前的想法有多可笑。
我以為我適應的很好,我以為隻要我聽話懂事不出風頭,就能在這個世界生存。
但是,活下去和過得好是兩碼事。
我不該沉寂的。
哪怕是在古代,我也要抓住我自己的人生。
女子的人生不由得自己做主,但我總要讓我手上多些籌碼。
過了幾月,京中美名在外的女子,也多了一個柳家庶女,柳月白。
琴棋書畫,隻要我肯吃苦,總能出挑。
每逢天災,我便帶著麵紗,跟著哥哥在城中給窮人施粥。
父親對我的笑臉越來越多,對姨娘也多了幾分看重。
生出一雙優秀的兒女,自然有姨娘的功勞。
我的性子卻也越發嫻靜端莊。
若是上輩子的爸媽見到我,定然不敢想我竟然是他們那個活潑開朗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
我親手給自己製作了一個名為“賢良淑德官家女”的殼子,然後把自己裝了進去。
十三歲那年,我終於見到了我心心念念的女主,李央央。
*
長公主辦賞花宴,邀請了京中好些女子。
我的家世原本是夠不上的,但由於我這些年的鑽營,竟也收到了請帖。
作為侯府嫡女,李央央的位置離我很遠,隻見她秀雅絕俗,身量纖細,一張小臉兒宛若嬌豔的桃花,小小年紀便已經有了傾國傾城之姿。
我竟看的有些入神了。
長公主象征性地朝著眾人說了幾句,又叫了李央央上去說話,盡顯親近。
李央央笑語嫣然的和長公主說著話,一直盯著她的我竟看到她衝我眨眼睛。
饒是心中產生再多的疑問,麵上卻不顯,依舊是神態自若的模樣。
這也是我這些年修煉出來的本領,喜形不露於色。
宴席結束,各家女兒隨意在花園走動賞花,李央央竟然真的徑直朝我走來。
我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楞在原地,反應過來的時候仙女已經站在了我麵前。
「月白妹妹,我終於見到你了。」
她的聲音和我想象的一樣好聽,隻是說出來的話叫我嚇了一跳。
她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李央央湊在我的耳邊,輕輕拉起我的手:「月白妹妹,我是為你而來的。」
這話隻有我聽見了,心跳如雷,一時不知道該是什麼反應。
書中的女主,從不輕易與人示好,若是主動示好,定是有她的目的。
於我,李央央能有什麼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