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時期的校花,此時跪在我腳邊。
哭著讓我原諒她過去不懂事,讓我放她一馬。
我拿起桌子上老舊泛黃的鋼筆,甩到她的臉上。
「你吃了它,我就放過你。」
.....
我打開門,屋外露出一張楚楚可憐的臉。
即使是素顏,林棲若皮膚白,五官清秀,一雙鹿眼清純無辜,十年過去了,歲月沒舍得在她那張令人豔羨的容顏上留下印記,她跟我記憶中一模一樣,除了上麵沒有了當初張揚跋扈的表情。
她剛入職的時候,我第一眼就認出了她。
林棲若把上班前畫好的精致妝容都卸幹淨了,我看著她,還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側身從門縫裏擠了進來,二話沒說,“撲通”一聲趴跪在我的腳邊。
她的手緊緊拽著我的褲腿不放,我嫌臟,皺著眉向後收回了腳。
過去被我們學校奉若神明、高高在上的校花,如今像狗一樣的在地上爬,抱住我的腿:「江渺,你放過我好麼,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而我麵無表情的低頭注視著她。
「你不用這樣,公事公辦,能不能留下來,看你的表現。」
她不信,咬著下唇,忽然狠狠在地上給我磕頭,力度大得像是要把我辦公室的地板磕碎。
再起身的時候,我見林棲若的額頭上多了一塊淡淡的淤青,見我沒說話,她猶嫌不足,甚至左右開弓的扇了自己兩耳光,在我辦公室裏劈啪作響,光是聽這聲音,我就覺得頭皮發麻。
林棲若淚眼朦朧:「我懲罰自己,可以了嗎?」
她扇自己的時候十分狠心,看得出是下了重手,不過片刻,嬌嫩的臉頰迅速就紅腫起來,令人很難不去矚目。
此時此刻,林棲若滿臉青紫,她眼眶裏啜著淚,看起來十分清麗可憐。
「過去是我不對,我現在已經遭了報應了,江渺,如果沒有這份工作,我和我的女兒就活不下去了——」林棲若還想伸手拽我,我已經退到桌後,她沒有機會,聲線幾度哽咽。
「你現在是人事主管,我一個已婚婦女,怎麼都越不過你頭上。」
「江渺,你就當可憐可憐我,行嗎?」
可憐?
這個詞從林棲若的嘴裏說出來,我隻覺得嘲諷。
我眯起眼睛,嗤笑了一聲:「我實在沒想到會有這天,雖然過去十年我做夢都想殺了你。」
望向桌麵上那支老式的英雄鋼筆,我隨意的拿了起來,在指間轉了一圈。
不夠,不夠,怎麼可能夠!
「我從沒想過要假公濟私,是你非要來求我的。」
下一秒,我劈手將鋼筆甩到林棲若的臉上。
墨管裏的汁水濺了她一臉,她一愣,墨水順著她高挺的鼻梁滴到地麵上,林棲若白皙的臉上盡是漆黑汙漬。
我想起她蹲在我麵前,舉著鋼筆對我露出惡魔般笑容的模樣,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
「你吃下去,我就放過你。」
「畢竟你以前也是這麼對我的。」
*
「……輕度撕裂。」
年輕的女醫生眼神裏帶著探究:「需不需要我幫你拍照……留證?」
我失神地望著她,雙腿抑製不住的打著顫,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第二天,我手裏拿著診斷報告,失魂落魄的站在老師辦公室門口,林棲若從屋裏走出來,用甜膩膩的嗓音跟老師道別,然後穿著漂亮的小皮鞋,頭也不回往前走了。
接觸到班主任冷漠的眼神,我心生膽怯,有一瞬間想要奪門而去。
可是醫生告訴我,教師是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老師一定會幫我的。
「你來得正好,聽林棲若說昨天看到你在醫院,你去沒去?」
「去了,但是,是因為她……」
她聽到我的肯定以後,不耐煩的拿起桌麵上默寫本狠狠抽了我的臉,後半句話在我的喉嚨裏截然而止。
「你這樣的學生,以後不用再來找我了,我真是懶得管你那些破事!」
她甚至不想聽我說原因。
回到班上,看到我手裏破損的書本和被扇紅的臉,所有人都在開心的笑。
我聽到男生大聲的說我上學的錢都是坐台來的,昨天還去打了胎,然後他們扯住我沾著血的校服外套,拉上講台,展示給所有人看我“打胎”的證據。
眾目睽睽之下,我幾乎喘不上氣來,直到上課鈴響,走進門的數學老師用力一推,我摔在地上,才反應過來。
坐在位置上,我還在捂著胸口喘息,同桌把我放在桌麵上的水杯擰開了,拍拍我的後背,我看她一眼,感激的接過,喝了一口,殘留在舌根上的味道很奇怪,她問我有什麼不對嗎,我點頭,她高興的跟旁邊人說,江渺嘗出來了。
他們都扭頭看我,林棲若也在看我。
她手裏把玩著一支英雄鋼筆,彎彎的像小鹿一樣的雙眸裏,流露出明媚的笑意。
同桌捧腹大笑:「這是男廁所坑裏的水,你竟然真喝了!」
我衝進廁所裏趴在洗手池邊上吐了,然後因為破壞課堂紀律,被老師罰站了一個上午。
我藏在衣服裏的診斷證明永遠都無法拿出來了,我甚至能想象到男生會怎樣拿著照片侮辱我,隻是為了博林棲若一笑。
他們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子裏踐踏我,而這普通的每天,變成了我在地獄煎熬的每一天。
沒想到過去十年,我們位置倒換過來了。
我笑眯眯地說:「林棲若,我還記得這支筆是你送給我的,因為你最討厭我跟你用一樣的東西了。」
林棲若驚恐的丟下筆,她看起來很狼狽,但遠不足我受到過的百分之一。
「江渺,如果你願意原諒我,我可以賠你錢,隻要你能讓我在公司裏安穩度日。」
我歪著頭,不太明白什麼叫做安穩度日。
「我說過了,公事公辦。」
「隻要你表現得好,你的組長和同事對你的評價好,我會客觀打分的。」
她一愣,捂著臉走了出去,回到工位上,小聲啜泣著。
我站到門口,安靜地看所有人圍到她的身邊,不明所以的安慰新來的嬌花,連幾個平時不識情趣、隻懂得埋頭工作的男同事都遞出了紙巾。
林棲若放開手,露出被墨水浸染的臉,他們露出錯愕的表情,回頭看向我。
「沒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到的,跟主管無關,大家不用安慰我。」
她這樣的楚楚可憐,讓我在公司幾年靠好脾氣積攢下來的名聲,也為之動搖。
「江主管人很好,她應該不是故意的……」
和我關係不錯的下屬小聲為我辯解,話音剛落,林棲若的眼眶看起來更紅了,她的表情讓在場所有人默默的閉上嘴,鴉雀無聲。
我笑著搖頭,關上了門。
*
林棲若是真心想呆在公司裏。
公司實習時長三個月,每周一次同事綜評,每月一次組長評價,林棲若人緣很好,和高中一樣。
為我解釋過的那名下屬坐在我對麵。
透過會議室的玻璃門,我們可以同時看到林棲若在工位上一刻不停的敲打著鍵盤,她比身邊很多人都要忙碌,看上去兢兢業業。
「林棲若人挺好的,工作的時候,很多小事都會幫忙,打印文件或者去開發票什麼的。」
「組長任務也都是一起完成的嗎?」
「……她畢竟也脫離職場幾年,不過挺好學的,剛上手的工作可能不太熟練,不過我們都忙得過來。」
我在檔案上打個勾,抬眼指了指林棲若身邊的小女孩:「那個是她女兒嗎?」
其實任都能一眼認得出來,那個女孩跟林棲若長得一模一樣,精致漂亮,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玩著一台型號很老的手機。
她低著頭的樣子,像個洋娃娃。
「是啊,她經常帶女兒來上班,但是那個小女孩挺乖的,就是不愛說話。」下屬露出八卦的表情。
「聽說林棲若的老公家暴,她為了養活自己和孩子,所以才那麼需要這份工作的,拚了命的擠進麵試,現在還會做一些直播來賺錢,好可憐啊。」
我笑了笑:「我和林棲若是高中同學。」
「她嫁得很好,老公還是我們公司的大客戶,大家都見過的。」
下屬驚訝地張大嘴,眉頭瞬間皺了起來,我點頭微笑,然後揮揮手讓她回去工作。
午休的時候,我和同事遇到了獨自一人的小女孩。
聽說她叫尹盼,於是我蹲在她麵前:「盼盼,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她一下攥住了自己的裙擺,眼神看起來很警惕,我看到她手腕上有一小塊淤青。
我從包裏掏出一盒剛出爐的蛋撻,想要給她吃,尹盼眼睛一亮,卻又不敢收下,遲疑半晌,弱弱地搖了搖頭。
「哪有小孩不喜歡吃甜的。」我覺得奇怪。
「盼盼!」
聲音從身後傳過來,我回過頭,是林棲若和她那個傳說中的富豪老公。
我和富豪見過一麵,他點頭向我示意,然後把目光轉移到自己的女兒身上,臉上雖然沒有多少的慈愛,但也算不上非常冷漠。
小女孩聽到林棲若的聲音,嚇得一激靈,瞳孔猛地縮小,趕緊從椅子上下來,邁著碎步跑到他們身邊,乖乖地叫了一聲爸爸。
林棲若手裏拿著一份素麵,不著痕跡地抬眼看了看我:「別隨便亂吃別人給的東西!」
然後她就拉著女兒,頭也不回地走了,我對著微妙的夫妻關係有些好奇,而尹雲隻是禮貌的笑著,也離開了。
同事有些驚訝,隨即說道:「尹家嘛,家大業大的,女兒隻能說是不愁吃穿,但肯定不受重視的,隻是我沒想到他竟然會打老婆孩子……」
「之前聽老板說他是奉子成婚,估計對林棲若沒多少感情,說不定還簽了協議,離了婚分不到錢的。」
「難怪林棲若要來上班……可是她老公竟然還跟她一起過來,真是猜不透。」
我若有所思的看著林棲若,她牽著小女孩往休息室去,我看著她的背影,與回過頭的小女孩對視了幾秒。
她明明是喜歡的,可偏偏在媽媽的眼皮子底下裝作不在意。
同事安慰我:「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確實要多注意,更何況她比較特殊,哪有當媽的不心疼孩子的。」
下班的時候,林棲若加班到最後,和我一起進了下樓的電梯。
「江渺,孩子是無辜的,你有什麼衝我來,放過我女兒。」
我微笑地看著女孩:「萬事皆空,因果不空,你做過的事,就算不報應在你身上,也會報應在你女兒身上的。」
「我會毀了你最在乎的東西。」
我們肩並肩的站在一起,她在一樓出去了。
關門前,林棲若衝我揮了揮手裏的錄音筆,露出了一個我熟悉的,狡黠而又奸詐的笑容。
「隨便你。」
「反正無論如何都不會輪到我的。」
她絲毫不在乎的說道。
*
不久後,一份錄音在公司內部郵箱傳開。
裏麵那道女人的聲音,陰沉的說:「會報應在孩子身上。」
很多人認出來是我,早晨例會的時候,望向我的,多了不少探究的猜疑的目光,但是我不在乎,反正眼神是殺不死人的。
林棲若第一次實習期綜合評價下來了,公司規定,結果是匿名的。
公司高層聽說有一個帶著孩子來上班的實習生,非常重視,甚至提出要用林棲若來製造已婚女性在職場兼並母親身份的話題,而林棲若並不知道這件事。
總經理給予了厚望,今天特地在公司裏巡視,他一直在林棲若的周圍,看了很久。
「你平時的工作都做些什麼?」
林棲若還沒見過總經理,但知道來人身份不低,很是謹慎:「我剛來不久,平時都幫大家做些事情。」
「幫大家做事情?」經理的表情很奇怪,「你所謂的做事情,就是把客戶發給你的東西,都發給你的同事來做嗎?你是什麼中轉站嗎?」
林棲若頓時慌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同組的人為她解釋。
「經理,林姐也是剛來,這些事情我們幹就行……」
「你們什麼都能幹,公司還招什麼人,再招個行政不就好了,每天給你們端茶倒水做些雜活!」
他拿起手裏的報告扔到組長臉上:「在組裏養個花瓶,工資讓你來發就好了,是你寫她能獨立完成工作的,分也是你給打的!」
「裝作忙碌有什麼用,我在這半天了,該幹的一點也沒幹!」
林棲若頭一回被劈頭蓋臉的罵,瞪大了鹿眼,一臉無辜,她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麵前的人是經理,忙追過去解釋。
「經理,我平時很努力的。」她向我瞟了一眼,「是不是江主管跟您說了什麼,你對我可能有一些誤會,你問問各位同事就知道了……」
說話之間,林棲若的眼眶瞬間就泛了紅,可憐兮兮的,再度小聲啜泣了起來,活像是被人欺負了似的。
她總是一副嬌弱的小白花的模樣,見過的男人無不為之動心。
「我和江渺主管以前有過一些誤會,可能她不太相信我的工作能力,才跟你這麼說的。」
經理停下腳步,冷冷地看著她:「我有眼睛,隻相信我所看到的。」
他將手裏的文件夾摔在地上,我前腳從辦公室裏出來,林棲若後腳撿起了她的審評報告。
看見上麵大大的“A”,她瞬間望向我。
我語氣可惜:「知道林棲若在公司又要工作又要帶孩子,我才酌情給了林棲若這一批實習生裏唯一的A,而且也是綜合了組長和各位同事評價的考量,是我的問題,沒想到會這樣。」
幾個實習生平時要幹的雜活細活很多,堪稱任勞任怨,一聽自己的等級還比不上渾水摸魚的林棲若,有個年輕的男孩子的眼神滿是忿忿不平。
「帶個孩子就能得A?那我改明也把我妹給帶過來上班好了!」
「裝什麼裝啊,下班都是坐著卡宴走的呢,咱們的工資就算幹十年也買不起。」
林棲若人緣再好,也改不了她幾乎沒做過什麼工作的事實,她隻能彎腰道歉,然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等級從A變成C。
我用力摁下印章,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林棲若篤定我不會給她高等級,覺得我會暗中使絆子,那我就反其道而行之。
畢竟這是她教過我的——在新來的數學老師麵前吹捧我成績很好,但數學是我最弱勢的科目,絞盡腦汁才勉強及格。
後來數學老師誤以為我不喜歡他才故意考差,漸漸地開始無視我,我讀不下書,也沒有人給我解答,我的數學變得越來越差,數學老師也越來越討厭我。
林棲若笑容明媚地告訴我,這叫捧殺。
隻是如今,被人指點脊梁骨的角色,成了她。
我隻是難得鬆快了一些,可是過去的記憶仍然揮之不去。
一切還沒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