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通天之能。
主人命我下山,輔助太子登上皇位。
六年後,收留我的定國公府一夜覆滅,罪魁禍首囂張的站在庭院內妄言。
「世子,我定能助你奪取皇位,一統天下。」
世子?不是太子嗎?
我疑惑的藏在樹上問天。
咋的,這皇位還能換著坐唄?
.....
司天監成立後,第一次在聖上麵前吃了掛落。
西南旱災泛濫,無數難民流離失所。
大殿內,聖上穩坐皇位,句句刺耳,詰問得司天監主渾身顫抖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除了皇後,朕養你們這群廢物何用?」
他氣得扔下奏折,力道極重的砸在司天監主後背上,使其身形更加佝僂。
殿上官員無人敢多言,噤若寒蟬,各各明哲保身。
司天監在本朝早已取消,是被當今皇後沈鈺重啟,打著「觀星問天命,推算喻天言」旗號,為聖上鳴示天意的機構。
然而除了皇後,其他觀星解意的監生都做無用功,連最基本的地動都無法預測。
這司天監的命數,怕是要倒在今日了。
我穿著不合身的監生袍站在官員隊伍的末端,低垂頭顱,無人在意。
明眼人都知道,這時的司天監,需要出來一位替罪羊,攬過這場禍事。
我隻覺身後一股力道傳來,後背不由自主向前傾倒,連帶著身子站不平穩,摔倒在眾官員隊伍之間的寬敞大道上。
頭頂的目光瞬間聚集在我身上,我急忙把姿勢從伏道變成跪姿,頭磕在地上,揚聲道。
「臣有一計,可減災撫民。」
我的後背仍隱隱作痛,一道銳利的目光盯向我,冷汗隨之而來。
「講。」
「臣夜觀天象,西北星辰密聚呈瑞雲狀,有隱泄西南之勢,可大觀。」
上頭半晌未出聲。
司天監主轉頭看向我,嚇得麵色慘白,準備開口斥責。
側列有位工部官員站出來俯首道。
「陛下,涼州襄城附近確有雨水連綿,已持續數日不止。」
聖上沉吟,令我啟壇為災區祈雨。
祈雨舞畢,沒隔兩三天,我便被叫到大殿上論功行賞。
西南天降甘霖,災情減緩,流民也均往西北富庶地區流動,一時間,我風頭無兩。
解決了心頭大患,今上心情大好,笑眯著眼問我想要什麼獎賞。
「臣不敢居功,常聞皇後娘娘能通達天命,臣隻願能有機會跟在娘娘身旁學習,再無他求。」
皇上撫掌大笑,誇皇後有通天之能,準了我的請求。
「你叫什麼名字?」
「臣名拾羽,是司天監的三等監生。」
他命我抬頭,露出女相不禁一驚。
「竟是女子!拾羽,你果真同皇後一般,能助朕偉業大成。」
其他官員相繼應和,我恭順垂首,殿內明亮的地麵映射出我藏起來的神情。
陰毒的勾起唇角。
偉業大成?
真是天真。
西北本就是軍事要塞,鎮北侯帶兵駐守,因難民遷徙,賑災款項也送至西北。
有錢有兵,鎮北侯的狼子野心難保不會壯大。
而我,也並不是第二個皇後。
她隻不過是個冒牌貨罷了。
*
我是個棄嬰,被苗蠱族作為藥人養大。
苗疆深山七十二座,年紀幼小的藥人都需要被主人放進深山,名為煉蠱,從兩千多名幼童中廝殺,脫穎而出。
因我出生時紫氣自東雲來,被親生父母視為不祥,苗蠱族找上門來,他們二話不說便把我送走。
主人將所有蠱毒和蠱蟲悉數放進我的體內,練就藥人,每次我痛得快要受不住,她都會猙獰著麵孔,對我說。
「拾一你要忍,忍過這些,你將成為無人能敵的天運之子。」
她沒有騙我。
六歲時,我能在夢境推演未知,預言未來。
星辰構圖,在別人眼中不過點點星子,我卻能推算出天旨。
九歲時,主人告訴我。
「該出世了。」
她把我送進簪纓世家定國公府。
忠門名將,滿門忠烈。
定國公肖敬禕有三子一女,嫡女肖嬙還比我小一歲,個頭體型卻像是大我三四歲。
初來乍到,她對我極其好奇,看著常常麵無表情的我,她總願意調戲。
我曾小孩心性,浪費天命每日推算肖嬙如何觸黴頭,等到她倒黴,我便在一旁笑的開心。
下人們都懼怕我,隻有肖嬙信我,三天兩頭纏著我問如何做到。
除了肖嬙,肖家全家人對我的看重,就像是家裏的另一個女兒。
肖家兒郎出門,必定會為女眷帶回些小玩意,肖夫人緊著我選,肖大郎見我沒個喜歡的,時常把我打扮成小廝帶出門玩。
肖夫人嫌棄他把我帶野沒閨秀的樣子,卻也會因為我帶給她的不值錢首飾眉開眼笑,為我下廚做湯。
她總是擔心我的身體,每日都要抱起我來試試,到底重了幾兩。
抱怨道:「怎麼輕的像支羽毛似的,肯定沒有好好吃飯!」
我在定國公府生活了六載,是我最快活,和親人在一起的時光。
我曾以為,這樣的日子可以無限延長。
直到,一個冰冷的雨夜。
無數鐵甲衛兵披甲執銳,雨與血糾纏不清,血水滿地,整個定國公府一夜被屠戮殆盡。
悄無聲息,隻剩一張定罪的聖旨。
*
皇後久居鳳鳴宮。
她本是農家女,在皇上還沒上位前,找到皇上說出自己的黃粱夢,種種預言皆得到兌現,預先拔除掉皇上的潛在危機,助他順利登基。
又在登基後多次準確預言到大戰及災禍,被百姓稱為神女,請天旨。
如今,無人可撼動其地位,哪怕是當今聖上,仍要退讓三分。
此刻,我跟隨她的婢女前往鳳鳴宮,她斜倚榻上,眼眸輕閉。
四周熏香襲人,一片放鬆祥和。
沈鈺不急不慢啟唇。
「你便是在殿上大言不慚的女子?」
聲音嫋嫋,像罌粟般迷人,音調上揚,帶著獨有的發音習慣。
我垂首答是。
不動聲色緊攥起了拳。
熟悉的嗓音,在這三年間,不斷衝刷我的耳畔肌膚。
「你想留在本宮身邊,要讓本宮看到你的價值。」
站在兩邊的侍女走到我身側,把我雙膝壓倒在地,架起我的胳膊。
此時沈鈺才睜開眼,隨著我被押送到她身前,她伸出手,撫摸著我的臉頰。
鋒利的甲片不斷滑動,像是劊子手在挑下手的位置。
「惠妃太礙眼了。」
「你能幫幫本宮嗎?」
沈鈺抬起我的頭,強逼著我與她對視,如蛇般冰冷的眼神敵對的盯緊我。
*
沒過幾日,皇宮內便傳起了皇後娘娘喜愛下廚的趣聞。
珍貴藥膳如流水般不斷往皇上寢宮送去。
可今上身體卻每況愈下,大毛病沒有小毛病不斷。
禦醫診治多次均沒有效果。
一日,皇上來鳳鳴宮中用膳,沈鈺親自為其布菜,我站在一旁不言不語。
隻聽皇上話裏帶著暗示,提起藥膳一事。
「鈺兒,宮事操勞,你也不必再為朕洗手作羹湯,唉,對朕的身體也無大用,朕心疼你。」
沈鈺哪能聽不出他的畫外音。
藥膳裏並未有毒,皇帝背人耳目使禦醫查了無數次,但他起了疑,就不能隨意放任。
沈鈺眼中凝著情深,感動地點頭,小鳥依人的靠在皇帝肩膀上,笑得羞澀。
兩人看似甜蜜,實則步步驚心。
他又注意到了我,朝我招招手,喚我到跟前。
「拾羽?和皇後學的如何?可有裨益?」
我福了福身。
「臣受益匪淺,昨夜娘娘剛與臣一同觀星,才能之廣博非臣所能及。」
「哦?」
皇上果然起了興致。
「皇後,快同朕講講。」
沈鈺嬌笑著先給他夾菜,這才暼我一眼,「原不是什麼大事,陛下身體有礙,便想找找是否有小人作祟。」
後麵的話便不適合從她的口中說出,我小心地接上話頭。
「龍體西處似有氣暈盤旋不動,沼氣澎湃,內有月華之光,大盛,恐為主位霍亂。」
皇帝意動,沒再提起,隻是碟中的飯菜,剩了許多。
寢殿西側,隻有惠妃的寧月宮。
但他並不信賴皇後,沒有聲張。
沈鈺至此遠了庖廚,補品停止,而皇上的身體並沒有大好,之前用藥膳吊著,好歹還無病無災,如今剛入秋便染上風寒,低熱數日未止。
此時再不信任沈鈺,皇帝仍派人前往寧月宮暗暗搜索,果不其然在庫房內發現了幾個浸滿鮮血、紮滿銀針的巫蠱娃娃,全是今上的模樣。
皇帝大怒,質問惠妃,從其宮中找出七八人,均為前朝餘孽,一並屠了幹淨。
盡管惠妃在大殿前跪了兩夜苦苦解釋,他仍不願聽信,打入冷宮,送去三尺白綾。
事畢,沈鈺興致勃勃叫我前去伺候。
她正在宮中浴池泡澡,一池水紅得刺眼,入室便能聞到腥氣,水隨著她的抬手動作在皮膚上滑動,黏膩一片。
是一池人血。
苗疆舊書記載,侵染人血四十九日,便能知天命,定古今。
沈鈺趴在池岸邊,笑得嬌媚,在人血的映襯下,如同一隻攝人心魄的妖。
「拾羽,你果真厲害,本宮沒有看錯你。」
「你在藥膳裏給皇上下了什麼毒?竟無人能知,不如,再幫我一次?」
*
她想要一副助孕湯藥。
昔日今上還是異姓王世子時,沈鈺隨他南征北戰,推翻前朝統治,身子受損,難有身孕。
聖上登基三載有餘,妃嬪無數,卻無一人有孕,靠的都是沈鈺的手段。
皇帝心裏明白,仍不敢動她。
於公,皇後是百姓心中的神諭者,通天本領,民心所向甚至高於皇位。
於私,沈鈺知曉天命,可為他減災避禍,一統亂世。
盡管兩人已經麵和心不和,但無人願意戳破。
可如果,皇帝發現,沈鈺失去了預知未來的能力呢。
畢竟她知道的一切,都是偷來的。
*
那場顛覆了我人生的雨,停在了打更人的棒子聲中。
萬籟寂靜的庭院內,橫屍遍野,隻在中央站著四五個人影。
一道男聲響起,威嚴肅穆,一聽便是久居上位。
「沈鈺,如此便可?」
嬌柔女聲笑著許諾。
「自然,世子。定國公府忠心赤誠,若您此時不滅,謀逆時將成大患。」
「您的偉業,隻剩下這一隻攔路虎,今日就算處理完畢了。」
男子背著手未再言語,踢了屍體兩下,轉身離去。
惟餘兩女子。
「主子,您還能記起上輩子的其他事嗎?」
其中一位焦急的詢問。
「著什麼急,哪怕隻記得些大事,也能糊弄過去。」
「畢竟我是重生之人,隻有我才能幫他登上皇位。」
我藏匿於肖嬙出生時肖夫人為她種下的榕樹上聽著她們低語,在這血雨腥風中,肖嬙又救了我一命。
原來沈鈺並不是如我一般的天運之子,她亦承天運,不過重生歸來而已,她毀天運改命數,憑借著重生,提前站隊,將本不應該上位的異性王世子推上皇位,隻為了自己能當上皇後。
可天命怎會輕易覆滅,而她上輩子也僅僅多活了三年。
我卜卦推演,以觀星象,躲藏三載,終於在上京司天監招人時揭榜,重新回到了棋盤上。
蛇占龍巢,該到了還回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