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能自殺!一定是有人害死她!」一個中年婦女在裏三層外三層圍著的記者麵前,叫得氣竭聲嘶。
她,是大熱女星班婷婷的生母。在班婷婷身亡的事情剛被發現時,趕在警方對外公布之前,媒體已經把長槍短炮對準了這個失去體麵的母親,試圖更快挖掘更獵奇的消息。
這位母親不屈不撓,在鏡頭前放下狠話,讓凶手自首,並賠償她一家的損失。
「班婷婷玉隕」一詞條衝上熱搜,服務器崩潰,班婷婷身亡的消息在網絡上不脛而走。
一時之間,這個消息轟動了整個娛樂圈,關於她的一切先後占據了各個平台的熱搜榜。
人們在替她惋惜之前,都在震驚和好奇:是什麼原因,讓這個在人前完美樂觀的女青年,生命停留在昨天?
網友自發地變成了福爾摩斯,深挖班婷婷的過往,不放過一點被鏡頭記錄的班婷婷的神態表情想要訴說的內容。希望通過這些蛛絲馬跡,能找到她的真正死因。
而討論度最高的,是一周前班婷婷直播中表現詭異的狀態。這個從直播中截取出來不到兩分鐘的視頻,看起來,她確實不像一個人正常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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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死了,可能對大家都好些吧......」被網友從直播截取出來的片段,班婷婷在酒店裏穿著睡衣,不曾妝發,聲音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情緒看起來相當低落,不停地看向身後,說的話也讓人聽不懂。
我按掉手機屏幕,爭相用手揉揉眼睛,突然想起早上為了第一天上班化的妝,無奈地放下手。
「新來的,來活了,走。」坐我隔壁的大叔起身收拾了一下,我憋見了他手臂上的刀疤。
「幹啥?」
「班婷婷的案子。」
我便跟著出去。
路上,大叔看向我,「女孩子怎麼進來刑警隊了?」
我白了他一眼,「走進來的。」
他笑了笑,「今天進門打掃衛生的阿姨有什麼特征?」
「你在搞笑嗎?偵探小說看多了?」我有些不耐煩。
「沒啥,就是問問。剛畢業?紮高馬尾的不是學生就是剛畢業。」大叔聳聳肩。
「阿姨熟悉每個人的工位,認識你們每一個人,知道你們哪個工位需要打掃,她在這裏工作的時間不短。中長發型、臉色不佳,應該是家裏還有孩子,讓她一整天不能好好休息。一手拿抹布、一手拿拖把,拖地的時候習慣用左手,是個左撇子。」我回頭望了望大叔,「需不需要我分析一下你?」
大叔笑了笑,朝我舉起他的證件,「史富,你可以叫我師傅。」
「那你到哪裏都很占便宜啊,師傅?這年頭長得醜的才叫師傅。」我沒忍住笑出聲,「仲夏,第一天來刑警隊。」
「班婷婷的案子,你有什麼想法?」他突然嚴肅了起來。
「沒想法,先去看看。但她母親倒是挺有意思,自己女兒出事了,關注的重點卻在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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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下了車,麵前是一家五星級酒店。我跟在史富身後,穿過警戒線進入房間裏的浴室。
史富朝那裏的工作人員點了點頭,用大拇指朝向我。「仲夏,新來的。」
「老顧,法醫。」史富向我介紹道,這位老顧看起來,腰挺得板正,銀框眼鏡下的眼鏡充滿正氣。
「怎樣?」史富沒有抬頭,邊戴手套邊問,看起來跟法醫老顧之間因為長期一起工作,形成了不少默契。
「受害人是女明星班婷婷。昨天下午辦理房間入住。今天早上她助理餘艾南發現屍體報的案。」
「目前有什麼發現?」史富眼睛一直盯著屍體。屍體趴在浴缸旁,頭埋在裝滿水的浴缸裏。
「房間沒有其他掙紮後留下的痕跡,屍體未被搬動。推斷浴室就是犯罪現場。」老顧指了指受害人的頭部,「脖子有被掐的勒痕,有抵抗傷,為他勒。額頭紅腫,死亡之前受到撞擊。從位置看,是撞擊浴缸上方置物架所致。」他看向浴室門,「現場沒有發現足跡和泥土,門窗沒被敲過的痕跡,推測是熟人或者酒店人員作案。目前看來,脖子勒痕、額頭紅腫不是致死原因。口鼻孔有泡沫,不排除是溺亡。具體細節要等待進一步化驗核實。現在看來,初步推斷死亡時間是昨晚1點到淩晨1點之間。」
屍體浴袍被上翻至腰部,地麵有水漬。我環顧現場,示意老顧把地上的頭發也去送檢。
「馬上查一查酒店監控、班婷婷的通訊記錄和人際關係。」史富摘下手套,示意我可以跟他一同離開了。
出來的時候,看到門口受到驚嚇的一個女孩,坐在臨時搬來的塑料凳上。
「班婷婷的助理,餘艾南?」這個女孩身穿白衣牛仔褲,中長頭發中分披下來,手提一個特大托特包,是一個明星助理日常裝扮。
她看著我,點點頭,橙紅的眼睛充滿了委屈和傷心。
「跟我們去一趟警察局,了解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麵對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我的語氣也溫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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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警局,史富眉頭緊皺,捂著肚子,「你先跟她了解了解情況。」準備轉身離開。
「等一下,我一個人......」我右手停在半空,「......也行,你去吧。早去早回。」我深呼吸兩口氣,走進隻有我和餘艾南兩個人的房間。
「不用緊張,我來了解一下情況,你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我們昨天下午入住的酒店,因為今天婷婷有拍攝任務,我早上九點打電話給她沒有接通,就下樓敲門,好長時間沒有回應,便用房卡打開了房門,到處走了一圈沒發現她,出來的時候看了一眼浴室,看見她......」她控製不住情緒,掩麵哭起來。「出事了......出事了......我怎麼辦啊......」
「昨天你在哪裏?做了什麼?」我沒有抬頭看她,繼續做記錄。「別多心,循例問問。」
「昨天下午,我和婷婷一起辦理的入住,我住在樓上的房間。因為拍攝前一個晚上婷婷不會吃東西,所以我去婷婷房間打點好後就再沒去過她的房間。昨晚7點到晚上12點,我和藝人團隊視頻溝通工作安排,到12點就去睡覺了。」
「班婷婷最近有沒得罪哪些人?」
「沒有,我在她身邊這麼多年了,身邊的人都很喜歡婷婷。」餘艾南突然抬起頭,「但有些人就是會利用她的善良來傷害她。」
「誰傷害她?」我把身子往前傾。
「這個爭名奪利的圈子,看不慣你好的大有人在。婷婷普通出身一步步往上爬,看不慣的人那可多了。」她的眼神開始有些閃躲。
「具體有......誰?」
「警官,我說這個你得保證我人身安全。萬一我有三長兩短......」
「今天的談話內容,警方不會對外透露半點,你大可放心。如果覺得自己人身受到威脅,你可以向警方尋求幫助。」
「那個李導,覬覦我們婷婷很久了。最近又找上婷婷,說是可以幫她當選最佳女主角。昨天,他好像找過婷婷。」
「她有跟你說她對於李導的想法嗎?」
「沒有,婷婷估計是抗拒吧。初中我就和她認識了,我了解她。那時候她媽媽離婚重組家庭,她也是自己這麼撐過來的。」餘艾南歎了口氣。「自從李導又來騷擾她,她的抑鬱症又開始嚴重了,要天天吃藥。」
「好的,你先回去,晚點有需要警方會再跟你聯係。」
還沒等餘艾南走遠,史富便出現了。「這個李導,是該第一個會一會了。」
「你剛剛在觀察我兩的對話,為什麼不進來?」
「兩個小姑娘的談話,來了個大老爺,她可能就不會那麼沒有戒備心了。」他拿著筆記本,邊走邊說,「走吧,有新線索。酒店監控顯示,昨天下午餘艾南離開班婷婷房間後,那個李導確實來過。8點李導去找她,9點班婷婷的弟弟去了她房間。」
「兩位,等等。」一位同事叫住了我們,伸手把手機屏幕舉到我和史富麵前。
「不要再人肉我女兒的隱私了,請大家尊重死者。這些天我一直暴露在公眾下,我能體會到她的壓抑,她是自殺的不無可能。大家放過我們家吧......」是班婷婷生母拍的視頻,被發布到網上。這個麵對女兒剛離世的母親,相比起第一回出現在鏡頭麵前,要為女兒的死討回公道的狀態對比,現在顯得出奇的冷靜和決絕。
「她被威脅了嗎?還是收了捂嘴費?目前來看,最有可能給她巨額捂嘴費的就是李導了吧。」
史富略有所思,但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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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感到非常的痛心。班婷婷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女演員......」
史富和我找到李導的時候,他正在房間裏接受娛樂記者的采訪。不得不說,他在鏡頭前還是那個德高望重的前輩模樣。
采訪結束後,他的助理在他耳邊咕噥了幾句,他朝我們這邊看了看點點頭,助理示意我們過去。
「來啦,兩位警官請坐。」他挪了挪屁股,坐姿比剛剛更為舒展了,右手抬起撐著額頭,左手擺出一個請的動作。「我早猜到你們回來找我,畢竟班婷婷出事那晚,我去找過她。」
「你為什麼去找她?當晚發生了什麼?」
「別著急啊小姑娘。」他喝了口水,「我去找她談合作。」
「可最後你們是不歡而散的。」
「那是她不懂事!」他冷笑了聲,聲調提高了許多,「當年她入行拍的第一部戲,就是我給她拋的橄欖枝。沒有我,能有今天的她嗎?在製作人麵前,是誰給她說的好話?她現在的經濟公司,不是我給她打點的?大家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在做事,不是做慈善的對吧。要是她懂事,該知道有些人情總得還吧。」他這番話想都沒想便抖了出來,「那天晚上我們是吵了一架,可什麼都沒發生。我知道你們警察也是講證據的。我李某人為人敞亮,在圈裏大家都知道。違法的事,更不會做。要是沒什麼其他問的,二位請回。要是再有什麼事,我也會好好配合。」
「我還有活,就不陪二位了。」沒等我搭腔,他起身作出送客的手勢,便走開了。
「老奸巨猾。我們真不應該打沒準備的仗。」我嘴裏咕噥道。
史富急匆匆地上了車,丟下一句話,「讓同事幫忙查一下班婷婷母親的住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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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高檔住宅小區,「班婷婷對自己的家人真不賴,剛出道不久就重金買下這座半山腰的豪宅,據說頂層得上億」。
「平時八卦新聞沒少看啊。」史富看到我笑了笑。
我們站在門前,按下了門鈴,但好久都沒有人來應門。
「沒人?」
史富搖了搖頭,把耳朵貼在門上,喊道:「警察,請開門協助調查。再不開門,後果自負。」
門開了,是班婷婷的母親,她臉色蠟黃,眼皮耷拉,像是沒睡好。
「警察,我們來了解一下情況。」史富亮出證件。
班母沒有開門請我們進去的意思,「該說的我在記者麵前已經說了,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她眼神閃躲。
「李導有沒跟你聯係過?」史富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誰?不認識。」班母準備關門。
「哦?那你的兒子,目前嫌疑很大。這更需要你協助警方調查。」
班母眼睛瞪大:「我兒子不可能殺人!你胡說!」
「班婷婷出事當晚,你兒子去找過她。」
「沒有!不會的!」
「現在還讓我們走嗎?」
班母開了門,轉身走進客廳,癱坐在沙發上麵。
「班婷婷剛出事那天,你大聲叫喚要找出真凶。你知道些什麼?」我打開筆記本做記錄。
「我什麼都不知道警官。出事那天我太難過所以說話衝動了,後來冷靜下來了。」班母雙手在胸前不斷搖晃。
「你在害怕些什麼?」我試圖找突破口。
班母低頭,「沒有。」
「你兒子,也就是班婷婷同母異父的弟弟,跟你女兒之間發生過爭執嗎?」我繼續做筆錄。
「沒有,他們好的很。都是懂事的孩子。」
「哦?據我們調查,這位弟弟高中畢業後就閑賦在家。三年了,一直由姐姐供養。」史富說。
「不是這樣的,他還沒找到自己想做的事而已。兄弟姐妹之間相互扶持不是很正常的事麼?況且婷婷掙的不少,分點給弟弟也很正常啊。」班母解釋。
此時,史富的手機來了信息,他看了一眼,拿過來讓我看。是從班婷婷右手指甲裏提取到的皮肉組織碎屑找到了主人,是屬於這位弟弟的。
我們把信息如實告訴了班母。
班母撲通跪倒在地,哭了起來:「要是出了什麼事,也是意外。我兒子本性不壞的啊,那天他跟我說了他也很害怕,是無心的。警官,他是無心的」。
「所以你是知道你兒子做的事情,為了要幫他隱瞞才拍的視頻。我告訴你,你這麼做,也是違法的。」我合上本子,起身離開了班母家。
「班婷婷指甲裏的組織是她弟弟的,那就是他們發生過身體對抗,脖子的掐痕應該就是弟弟造成的。」我推斷,「原來班婷婷是個扶弟魔啊。他們發生爭執的原因,可能跟錢有關」。
「老顧這邊有了新的進展,班婷婷的肺臟、腸胃有溺液體,死因是溺亡。體內有迷藥成分,但沒有被性侵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