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仰慕太子。
他卻在登基那日將我賜給了得勝歸來的將軍。
所有人都看著笑話,太傅之女單相思新帝,為其擋過劍,奄奄一息。
還為其在太子時期就養在東宮的白月光親手縫製嫁衣,沒想到竟是這個下場。
他說,「隻有你能幫我。」
可目的達成,我卻徹底死在了他封後前夜。
再醒,我穿成了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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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綰綰……」。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我皺了皺眉,可我不叫綰綰。
我努力地想睜開雙目,卻發現怎麼也睜不開。
也是,我被那個狗皇帝一劍刺死了。
那我現在,是還存著聽覺,但其實我已經死了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不甘心,一道忽隱忽現的光出現了。
我好像看見了那個狗皇帝。
他喚我「綰綰」。
綰綰,是他心愛的女人的名字。
雲綰。
我頓時心中惡寒,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脆響地巴掌聲在整個殿內貫徹。
我想,這次使得力氣著實大了些,手心都有些火辣辣地疼。
可是那男人沒生氣,反而一臉欣喜地將我緊緊摟入懷中。
「綰綰,你嚇死朕了!」
熟悉的龍涎香,我惦念了許久。
*
我叫林晏初,我爹爹是太子的太傅。
而我總喜歡黏著我爹爹,是以,我和太子也稱得上青梅竹馬。
他性子張揚,不喜束縛。
時常拉著我逃出宮看各種新奇玩意兒。
他總對我說,「晏晏,你是本殿最喜歡的女子。」
「日後,你就當本殿的太子妃。」
我看著他那般真切的笑,我的心也會因此跳動。
於是我常常陪著他,不管是今日去賭坊,還是明日去楊柳院。
雖然有時我會覺得吃味,但我也知曉。
上位者,哪有一生一人的?
可我沒想到,他會為了雲綰,將後宮徹底的解散。
*
我的視線漸漸回籠。
那織金龍袍映入眼簾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此時太子正抱著我。
我懵了懵,還以為話本子中的重生回到過去發生在了我的身上。
可我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覆以琉璃瓷瓦的殿頂,殿壁以椒飾塗,彩繪裝飾。珍珠為簾,紫琉璃為帳,陳設十分華麗。
而那內柱上竟還刻著盤旋回繞、栩栩如生的金龍!
我默了默。
這般裝飾,我生前隻見過一次。
*
「陛下,這是答應你的虎符。」
我舉著一個精致的小盒,笑吟吟地看著景律珩。
他從前說,將我賜給時聞瑾實則無奈之舉。
新帝登基,將軍得勝,功高蓋主。
我歎他不易,心甘情願地嫁入將軍府。
將那象征權力的虎符高高地捧給他。
景律珩摸了摸我的頭,「晏晏,朕就知道你一心一意地待朕。」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可他卻在拿走虎符的下一秒,抽出一旁的劍直直地插入我的心臟。
*
我忽地覺得心臟一痛,便下意識地痛哼出了聲。
景律珩緊張地鬆開問,「綰綰,可是我抱得太緊,弄疼你了?」
我抬眸,看著他一臉緊張的模樣。
忽地冷笑一聲,「景律珩,你真讓我惡心。」
他抓著我手臂的手一頓,一臉不可置信。
「朕為了你,除掉了林晏初,」他一向麵不改色的麵容幾乎震怒,「你竟然覺得朕惡心?」
一瞬,我的心似乎跌倒了冰穀。
我變成了雲綰。
我的手撫向那處被劍刺入的地方。
若我還是從前的身體,那裏便有著兩道疤痕。
一處,為救他而傷。
另一處,被他而傷。
我咬著牙,濃濃地恨意似乎要衝破雙眼。
「你給我滾!」
我的腦子極亂,一時不知道先接受那個。
從前,我待雲綰如何,現在心便有多疼。
*
雲綰是個孤女。
那日我和景律珩出門遊玩,正好碰上了敵國奸細。
我們本就偷溜出來,沒帶任何的侍衛。
他們偽裝成商販,縱使他武功高強,也難敵幾百。
眼見那劍便要直直刺入景律珩身體,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擋在了他的身前。
「噗呲」一聲,劍直直沒入我的心臟。
雲綰也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武功高強,沒兩下便將敵人打了個四處奔逃。
那時,景律珩死死地盯著她。
我以為,他是怕她傷害我。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阿珩,姑娘是個好人,日後定要好好報答。」
他這才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我,點頭道:
「我將她請進皇宮,你千萬要好好的。」
我回到皇宮,太子將整個太醫院的人盡數叫了來。
說要是救不了我,便讓整個太醫院陪葬。
幸好,太醫說我命大。
那劍鋒離我心臟要害處極其近,但還是有些距離。
雲綰被叫進了宮。
我怕她不喜歡進宮,便偷偷問她:
「你要是不願意進宮,我便向殿下回絕了此事。」
她說:「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地方,自然是想進的。」
我以為她隻是不敢拒絕,便隻得歎氣點頭。
也因此,我時常找她玩,不管遇見了什麼新鮮玩意兒,都是第一個帶給她。
太子還打趣,「從前,你隻會喊著太子哥哥,現在心裏隻有雲綰。」
我赧然,「太子哥哥自然是最最重要的。」
還沒等他回應,我便立馬撇開話題,「和綰綰一樣重要。」
*
我盯著太子,哦不,現在應該說是皇上。
如今的他和從前也沒什麼兩樣,隻是那眼神中多帶了幾分冷冽寒意。
可他看著“我”,眼底是藏不住的情意。
我從來沒見過的。
我閉了閉眼,終究是接受了我死後,變成了雲綰這件事情。
「對不起,阿珩。」
從前,我讓雲綰和我一樣這樣稱呼景律珩。
我掩去心思,換上虛弱的笑。
「我隻是一時身體不舒服……」
他眼中的怒意瞬間煙消雲散,「綰綰,朕知道你覺得對不起林晏初。」
他抱了抱我,輕聲歎氣。
「可朕這一生,隻願與你相守。」
我的雙拳攥緊。
他從前常要拉著我去楊柳院的時候,還說男子一生是要多見識幾個女子的,不然會讓別的男子瞧不起。
他又摸著我的頭,「何況,我家綰綰不是一向不喜我與她相處?」
我的眼神更冷。
說出的話卻是無比輕柔,「陛下,綰綰身體不適,想吃鑲銀芽。」
「好好好,有胃口吃飯便好。」
我心裏作嘔,麵上確實更加笑得晃眼,「綰綰要吃陛下親手做的。」
他輕輕地刮了刮我的鼻子,寵溺道:「好,此次你受委屈了。」
我心中冷笑,他從前可標稱「君子遠庖廚」。
他突然眼神一凜,「朕一定會給你個公道。」
我斂了神色,皺眉試探。
「你要做什麼?」
他笑了笑,「綰綰別害怕,不過一個太傅,朕還是能處置的。」
「……」
我爹爹?
也是,我爹爹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我死。
爹爹待我是出了名的好。
我和太子闖下什麼禍,爹爹都不會責罰我。
旁人總勸他要多多管教我,一個女子去青樓傳出去實在是難聽。
他常說,「我家晏晏從小沒了母親,自是要驕縱些的。」
爹爹……
我深深地看了眼他,故作嗔怒,「陛下再在這兒待著,臣妾恐怕要餓死在這兒了。」
*
鑲銀芽是公認的難做。
每一根合格的豆芽都是要從成千上萬根裏精心挑選才能出現,還要將選出來的豆芽掐頭去尾。
豆芽中通後,用針線穿過其中,期間需毫無破損,雞肉成絲狀,恰如其時恰到好處。
我看了眼天色,時間已然過去大半日。
景律珩從來不喜幹這種浪費時間,還達不成什麼目的的活。
但我還是低估了景律珩,又或許是我從來沒能真正地認識他。
當他噙著笑走進來的時候,確實讓我無比驚詫。
「綰綰,朕給你做好了。」
其實我本是想,沒準他是叫禦廚做好了,後又謊稱是他做的。
可是景律珩手上被水泡久後泛白的模樣還是讓我覺得紮眼。
我看著他,心裏更加地想笑。
「陛下還真是為了綰綰,什麼都願意做。」
「那是自然,不若你拋棄朕,獨留下朕一人,」他頓了頓,「朕一個人想來也沒什麼意思。」
「是嗎?」
我屬實沒想到他竟然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對雲綰用情如此。
我閉了閉眼,想及時將淚憋回去。
可是那淚一旦出來了,還如何回得去呢?
他連忙伸出手,擦了擦我的淚。
我撇開頭,淡淡地說道:
「陛下,我又不想吃了。」
他給我擦淚的手一頓,但還是應了我。
我又想起來,從前他帶著杏仁來林府。
「晏晏,看我今日帶了什麼給你。」
我連忙歡喜地問他是何物,但怎麼也沒想到是杏仁。
我一吃杏仁,便渾身起疹子,高燒不斷。
他說,「雲綰說這個最好吃了,本殿也帶來給你嘗嘗。」
我淺笑,「我不喜歡吃。」
但他立馬沉了臉色,我最是看不得他生氣。
又怕辜負了他一番心意。
便立馬拿了幾顆放進嘴裏。
我忘記了。
我爹爹其實早就說過了。
隻是他忘記了。
*
我嘴裏覺得苦澀,雖然早在他刺向我的那刻起,我便對他沒了情意。
但現在再切切實實地經曆,還是覺得酸澀。
恨自己為何沒能早早地看清楚他。
害得現在爹爹因為我也要被責罰。
還有……
時聞瑾。
我的眼神閃了閃。
嫁給時聞瑾之後,其實我是開心的。
他待我極好。
雖然嫁給他半年,統共見不了十麵。
*
我看向景律珩,「說起來,太傅也不是有意為之……」
他還沒等我說完,眼神一眯。
我頓時心裏咯噔一下。
但很快便意識到,就算他多厲害,我現在的身體都是雲綰的。
要說我是林晏初,沒人敢信的。
我頓了頓,「我可是說錯什麼了?」
「沒有,」他歎了歎氣,「就是心疼朕的綰綰。」
「要不是那老東西聯合眾人上書討伐朕棄林晏初,你也不會被白白打十板子。」
我冷笑,好一個十板子。
做樣子也不做的像樣一點!
我轉眸,心覺多看他一眼都要吐出來。
卻無意間看到了那被掛起的紅色喜服。
那是我從前為她縫製的。
她說,我是第二個待她這般好的人。
我心裏感動,「你放心,從今往後,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
「沒人做你的後盾,我做。」
「往後你我便是姐妹。」
我對她的事情比對我自己的事情還要上心。
我其實並不擅長女紅,但她說旁人都有娘家人親手縫製嫁衣。
我便沒日沒夜地學習女紅。
丫鬟心疼我,「小姐,這手都被紮地不能看了。」
「讓奴婢縫便好,何須親自來呢?」
我隻笑笑說,「綰綰隻有我一個親人。」
*
我走上前,將那喜服取了下來。
剛丟在地上,喜服便徹底地展開來。
我才發現,這喜服已經徹底破敗不堪。
除了外麵套著的外衣,裏麵的衣裳全部被剪成了布條。
我深深地吐了口氣。
雲綰啊雲綰。
你可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啊。
「這衣裳怎麼破成這樣了?」
景律珩帶著詫異的聲音傳來,我冷笑著看他。
「你不知道嗎?」
他沉默了一瞬,「朕知道朕和她相處,你吃味。」
我眯眸看著他。
「但那虎符,隻有她能拿到。」
「……」
「為何,隻因為她願意為了你作踐自己?」
我死死盯著他,帶著嘲意逼問。
他的眼神晦澀,「時聞瑾。」
我疑惑地看向他。
「因為時聞瑾待她有意。」
我驚在原地,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但時聞瑾怎會待我有意。
我從來沒見過他。
景律珩將我摟在懷中,「少時我帶著林晏初出宮,她沒注意掉進了水潭。」
我記得。
那是我第一次和景律珩見麵。
他捉蛐蛐,讓我在原地等他。
我等得無聊,便看魚兒。
沒想到一個跟頭便栽了進去。
隱隱約約地我被一隻手拉了上去。
等我再清醒時,便看見景律珩擔心地問我有沒有事。
也是從那個時候,我對他便百般信任。
我感覺景律珩抱著我的手緊了緊,「其實救她者並非是朕。」
我抬頭看向他,「是時將軍?」